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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一百零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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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昊问:“甘州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手下回道:“禀告殿下,我们的人已经在甘州落脚一阵了,刚刚接到消息,称楚王似乎和楚王妃之间生了嫌隙,这段时日都不住在崇瑾府,而是待在主营那边,楚王妃则被禁足了,所以府上戒备松懈,他们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
听到满意的答复,符昊勾唇一笑,端起杯盏抿了口温茶,顿了一顿,道:“淑妃的遗物符纪必定看得严实,没那么轻易拿得到,尽量去试,倒也不必勉强出手。”
“是,”手下稍作迟疑,试探着问道,“臣愚钝,有一事……不太想得明白。”
“什么?”
“淑妃已经死了,就算真如殿下猜测的,楚王偷梁换柱,带走了她的尸骨,但即使拿到了骨灰,又如何能判定是她本人呢?而且真拿到了,皇上问起怎么发现的,殿下打算如何说?”
符昊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玩味地笑道:“这些重要吗?”
手下讪讪一笑,小声道:“还请殿下敲打敲打我这榆木脑袋。”
符昊放下杯子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道:“骨灰当然已经分辨不出是谁,但保不准有其他的信物一类,我让他们试着去找,但至于能不能找到,我可没抱太大希望,毕竟符纪也不是吃素的,若真那么容易,也枉我跟他斗了这么久。至于如何发现的,找个由头去后山,闹出些动静,让人怀疑淑妃墓地被盗,再往下追查,这不是难事。”
“父皇他何时真正在意过后宫的莺莺燕燕,”符昊嗤笑道,“女人,都是玩物和消遣,即使是母后,对父皇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占着他后宫之主位置的人,也不是换不成旁人。”
手下挠挠头:“那这样说,即使皇上真的知道淑妃骨灰的事,不也没什么大事吗?”
“那不一样,”符昊意味深长道,“淑妃是罪妃,是他下令葬在后山的,符纪却把她的骨灰偷偷带走了。父皇在意的不是什么遗留的尸骨,他还会嫌晦气,但今日被老六带走的是淑妃的骨灰,明日就可能是父皇不容人觊觎的东西了。”
符昊说得隐晦,手下也依然是听明白了,但这已经触及了某种禁忌,他冷汗涔涔,不敢再问。
他退下之后,符昊又在殿内待了一阵。
他想到了方才看到的那封信,卫婉的字娟秀端丽,她面对卫姝丝毫没有那次面对他时的恭敬和疏离,言语间俏皮随性,还自称阿妩。
其实符昊知道她的小名,只觉人如其名,清丽脱俗的气质下又有着别样的妩媚动人。
他娶的是卫姝,卫姝知书达理,相貌也是没得挑。
没有娶正妃前,符昊身边就跟了几个没有名分的侍妾,无一不是媚骨天成,床榻间花样不少,最初得了卫姝这样端庄的名门贵女,符昊还是新奇了那么一段时日,可慢慢也没了太多兴趣。
反而每每看到卫姝,就想到卫婉,不知那样清月冰雪般的美人到了床榻间是什么滋味。他前些时日见一侍女神韵肖似卫婉,便收为了侍妾,但销.魂几番慢慢也觉出无趣来。
有时候符昊觉得,符纪娶人做妻子属实糟蹋了美人,方才听说符纪和卫婉夫妻间生了嫌隙,愈发觉得如此。
……
经过一段时日的探查,终于让阿铭发现了一些端倪。
他道:“我按照殿下的意思盯着金英寺众人的动向,其余人无明显的异常,只有一个名叫重玄的小沙弥在前几日于朱阳坊那边买了一处宅子。”
符纪微微思索后道:“朱阳坊的宅子不便宜。”那里大多的宅院都被一些游商买下充当临时的居所。
“是啊,”阿铭点了点头,“一个小沙弥,平时吃斋念佛,手中应该拿不出那么多钱,偏偏在朱阳坊买了座宅子,我顺着去查,得知这重玄的家住北郊的村落中,父母皆是种田人,但都已经去世,家中只有一个妹妹,平日就靠亲戚邻里接济过活。这宅子买了没两日,他就让妹妹住了进去。金英寺那边也查了,这小沙弥平日里都舍不得吃肉,隔两日就带回去给他妹妹吃,按理说拿不出买宅子的钱,这宅子的确买得蹊跷,要不我再去探探?”
符纪抬手道:“我亲自去。”
宅门打开,有人从里面探出头,正是重玄。
他看到符纪时明显瑟缩了一下,小声问:“你们找谁?”
阿铭轻笑道:“来问你一件事。”
“我什么都不知道。”重玄慌忙摇了摇头,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关门。
阿铭直接抬手,将门势拦住,重玄的力气远不能比,涨红着脸也挡不住。
进了宅院后,阿铭环顾四周,道:“你这宅子倒是不错,哪里来的钱买的?”
重玄脸色苍白,闭着眼双手合十,阿铭说:“别念你那阿弥陀佛了,老实交代吧。”
“我……我是用自己化缘得来的钱,还有寺里分到的香火钱买的。”
阿铭嘿了一声:“你当殿下是傻子呢。”
重玄瞥了眼符纪,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他咬咬牙,半晌后道:“那日有位男子找到我,说让我替他偷了寺庙中的一个小金佛像,偷到了,他就给我银两,我的钱就是那样来的。”
阿铭问:“那男人长什么样,还记得吗?”
“不太记得了,”重玄摇头道,“只记得长得很高,鬓角有颗痣。他让我偷了小金佛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再没见过他。”
问到这份上了,阿铭挠了挠头,看向符纪。
“为什么找你不找别人?”符纪开口问道。
重玄磕磕绊绊地道:“因……因为碰巧遇到了。”
“他怎么知道你一定会帮他,如果你不帮呢?他不怕暴露意图后寺庙会加强防备?”
重玄被符纪问得嗫嚅半晌,跪在地上说不上话来。
符纪淡淡道:“听说你还有个妹妹。”
重玄立刻睁大眼,惊恐道:“与她无关!”
“那就说真话。”
到了这个份上,重玄知道自己不可能瞒得过去。
他面如土色地把事情的经过对符纪坦白。
“我在寺庙时,有一个女子找我做过几次事,但我不知道她是谁,偶尔见面,她都戴着面纱。老方丈很信任我,连殿下的宝物也是我负责看守的。”
重玄并不知道那里头的东西是骨灰瓮,他只继续说道:“于是让我偷梁换柱,把瓮换出来交给她的人。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每次帮忙做了事,她都会给我报酬,这次许诺给我买宅子的钱,我妹妹平日过得清苦,身子不好,我就想让她过得好一些,所以鬼迷心窍铸成大错,还请殿下念在我有妹妹需要抚养的份上,饶我一命吧殿下!”
重玄这么说着,一边啜泣一边叩首祈求。
符纪只匆匆让阿铭收拾后事,自己已经快步朝宅门走去。
微寒的秋风刮过他的面颊,符纪翻身上马,一瞬间想到他酒醉那一夜卫婉似悲愤似失望的目光,她眼里的光波不知道是月光还是泪水。
还有那一日她送去的信。
信中卫婉既恭敬又诚恳地说想和他好好谈谈,还说了能够帮她自证清白的几个疑点。
但边地却传来了令人不安的消息,耶律崇明似乎在与赫同族私下来往,赫同族只是草原的一个小部落,向来争不过凶悍的阿古塔人,但也没有被消灭,两族之间大多时候都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但可能发生的联手也让符纪警惕起来。
符纪自己也清楚,这是他为自己不回府找的借口,那封信非但没有消除他的疑虑,反而让他心生芥蒂。
如果一定要说深宫许多事在他心上留下的痕迹,不是恨,而是难以休止的疑心。他不想再一次坠入更深的陷阱中,所以选择逃避。
被背叛成了习惯的时候,他的判断失了准。
顺着蛛丝马迹查过来,才发现那双眼里的无辜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他突然有些不确定,待会再见到卫婉,她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
……
黄昏时分,卫婉在屋子里待了好几日早都烦了,但是打开窗,感受到秋意凉薄,又只能悻悻地将窗户合上。
她才转过身,面前一道人影闪过,卫婉都没来得及出声,已经被对方捂着嘴唇,同时也被箍住了手臂。
“想活命就别出声。”蒙着面的男子在她耳边威胁道。
卫婉呜咽了两声,她甚至能够听见自己胸腔内剧烈的心跳声,手臂被男子扯了一下,她痛得几欲落泪,也在一刹那间迅速地冷静下来。
来人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想要做什么?
卫婉没有出声,但她能够听到身后人粗重的呼吸声,对方似乎刚刚耗费了不少的体力。
隔着窗,卫婉听到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很快传来王松的声音。
“方才可有人从这里经过?王妃呢?”他问。
绿珠回道:“没见什么人啊,王妃在屋中,方才睡了一阵,现在应该还没醒。”
王松道:“有刺客潜进了府内,往这边逃了,实在有些不放心,需要确认王妃的安全。”
“那我去看看。”
蒙面人显然也听到了对话,卫婉顿时感到束缚更紧。
外室响起了绿珠的脚步声和珠帘被掀动的清脆声响。
“不要让人进来!”蒙面人紧张地命令道。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把半个巴掌大的弯刀,抵在卫婉的脖颈处,明示着只要她胆敢说一个“不”字,她的性命就不保了。
在绿珠即将走进来的时候,卫婉出声道:“我在换衣裳,先别进来了。”
绿珠在外头问道:“王妃已经起来了吗?”
“嗯,”卫婉努力让自己镇定,“我的玲珑簪落在书房了,你去帮我放回到耳房的桌上吧。”
绿珠在屏风后迟疑了那么一阵,说:“好。”
脚步声又渐远,蒙面人也随之放松了警惕。
他沉默了片刻,问:“你知道淑妃的遗物放在何处吗?”
卫婉心脏猛地一跳,立时明白对方的来意。
她的目光在床榻四角的纱帐上扫过,抿了抿唇,轻声道:“知道,就在这屋中。”
蒙面人惊喜地哦了一声,忍不住哼笑两声道:“这么说,得来全不费工夫。”
卫婉装作害怕的样子,声音发着颤问:“若我帮你取了,你便不要杀我。”
少女娇颜如玉,眼若秋水,怯怯地望着人,声音也是细软如棉。
蒙面人未见过如此美人,比烟柳女子的风韵高出百倍,他不由骨头发酥,想着先办了正事,拿到了东西再占点便宜也未尝不可。
他放松了警惕,松开了钳住卫婉手臂的手,神色得意地说:“这个自然。”
卫婉极轻地嗯了一声,她低下头揉了揉手腕,抬步朝床榻走去。
她的手慢慢在帐角慢慢摸索,动作极缓,但又配合着刻意的表演而不显得拖沓。
终于,她听到了屏风外突至的脚步声。
蒙面人神色一凛,回过神便想要重新挟持住卫婉。
但他显然过于大意,在动手的一刹那没有用多少武艺技巧,也根本没料到卫婉袖中突然冒出了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直直地插入了男子的掌心,鲜血顺着匕首的刀刃留到卫婉的手上。
他痛叫一声,怒意沸腾,一把抓住卫婉的手,他想将匕首抽出,但衣领已经被身后的人揪住,整个人如抛入空中的粮袋砸在了一边,撞翻了桌椅。
“当啷”一声,卫婉手腕脱力,裹满了血的匕首砸在了地上。
符纪盛怒之下,正想要亲手结果了刺客,目光落在卫婉发白的唇色和布满汗滴的额角上,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将人抱在怀里。
卫婉看到符纪进来的那一刹那她总算是松了口气,此时只觉得身上力气全无,皮肉和骨骼绵软。
她靠在符纪的肩膀上,眼皮渐渐阖上,彻底闭上眼睛之前,她看到符纪那张本该无情无欲的脸上露出了称得上惶恐无措的神情,像个孩子一样。
但她觉得是自己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