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髓知味》景潜

28、再见

　　夜渐渐深了，叶泽却没有睡意。
　　他躺在冰凉的土地上，仰头看着星空。
　　今夜的星光很美，可惜他却处在这样的境遇中。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阵脚步声传来，叶泽转过头，看到了之前善良地给自己喂肉的那个Beta学员走了过来。
　　对方坐在他身边，既没有睡觉，也没有说话。
　　叶泽感受到了他的犹豫，至于在犹豫什么，叶泽也不清楚。
　　最后还是他先开口说道：“那个，请问能不能帮我将绳子放松一些，太紧了，手腕很难受。”
　　对方在黑暗中朝他看来，借着星光，叶泽能看到对方眨了下眼，下一刻，这位Beta学员便站起身，走到叶泽的身后，替他将绳子稍微放松了一些。

　　叶泽朝他道了声谢，然后稍微侧了侧头，让身体也朝向对方，搭讪道：“你是哪个小组的？”
　　对方沉默了两秒钟，声音温和地道：“我是第八小组的，我认得你，你们小组其他人我也认识。”
　　“哦，我好像有点印象，”叶泽顿了一下，“抱歉，你们小组有哪些成员我没有印象了。”
　　对方有些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没有啊，我们小组……成绩不是很好，所以没有被记住也是很正常的。”
　　叶泽笑着嗯了一声，他眨了眨眼，又道：“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这次Beta沉默了好一阵，过了半天才声音轻缓地回答：“就是之前，你和楚镇格斗的那一次。你们打得好激烈，我们都看得目瞪口呆。”
　　楚镇就是之前输掉格斗，但也把叶泽整进了医院待了好几天的那一位，叶泽点头：“我知道了。”

　　过了片刻，对方仰着头看向浩瀚的天空，然后又看了叶泽一眼，声音中带着些许柔和：“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叶泽将人放倒，将他的嘴封住，然后又用绳子将他的双手捆牢。想到这个Beta方才最后说的话，有些歉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好意思啊，兄弟，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他说完后又按了下对方的肩，然后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迅速地寻了一个方向逃走了。

　　十分钟过后，柏渊回到这里，发现叶泽逃走以后，伸出手给倒在地上的Beta学员松绑。
　　当嘴巴解脱出来以后，Beta学员羞愧而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教官，由于我的疏忽放走了敌人。”
　　柏渊神色严肃地说道：“因为大意而放走敌人，这是战场上的大忌，现在我不批评你，野战回去以后好好反省，现在继续去守夜。”
　　“是……教官。”

　　柏渊走到叶泽之前躺过的地方，他伸出手，在地上摸了摸。
　　果然留下了一些东西。
　　他用发光器微微照了一下，地面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教官我走了，我会想你的。
　　柏渊盯着那几个大字看了一阵，眸光轻闪，脸上露出了一个透着无奈的浅淡笑容。

　　叶泽很快便靠着方向感找到了被劫持来的路，顺着走了一阵便回到了自己队伍的临时营地。
　　艾迪斯看到叶泽回来，明显有些惊讶。被俘虏过去后能一个人闯回来，这个Alpha看上去很不简单。
　　叶泽回到帐篷中时，卫笑差点跳了起来，激动地说道：“叶哥，你回来了！之前真的急死我了！谁掳走你的，简直太可恶了，我要知道了得跟他拼命！”
　　叶泽脸上的笑容一顿，然后有些严肃地说道：“拼命就不用了，被掳走也是我大意了。”
　　他停了一下，嘴角轻扬：“他很好。”
　　卫笑：“……”他怎么觉得哪里不大对，有被掳了还觉得敌人很好的吗(⊙_⊙)？
　　他想不通叶泽遭遇了什么，正要再说话，受伤的腿部又是一抽，他嘶了一声跌回了原地。

　　走过去看了看他的伤势，外面有人叫他，叶泽回头应了一声，伸出手按了按卫笑的肩膀：“你别动，好好躺着吧。”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队长找你。”叶泽走出帐篷时，一个队员传话道。
　　“嗯，谢谢。”

　　走到艾迪斯的旁边，叶泽出声叫了他。
　　艾迪斯转过头，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青年，想到方才看到的他的六技能图，艾迪斯确认了自己的决定。
　　半个小时后，叶泽回到了帐篷内。现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他还可以睡一阵。但是叶泽躺在床上闭着眼，脑海中一直反复播放着方才艾迪斯同自己说的话。
　　他不只是想在这次训练中得到柏渊的认可，同时也想给男人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象。这次野战结束以后，柏渊就会离开，在很长的时间内他们都不会再见面。如果无法在对方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怕等到再见面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是陌生人了。
　　长久的思索之后，他终于闭上了眼，让自己获得短暂的休息。

　　等到黎明到来时，天色微亮，第二次突围拉开了序幕。
　　叶泽首当其冲，他直接拿了三把MK-D30型粒子束步枪，直接“击毙”了最前方的几个守卫，然后便在一片混乱中摸向了守卫区的“后院”。
　　这里正是戒备最低的地方，叶泽猫着腰钻入放有武器的仓库，然后用粒子束步枪射中了炸药包，同时将炸药包扔掉，跳出了窗户。
　　仓库在他身后炸开，而前方的守卫听到后方传来的声响也慌了神，硬生生地折损了不少人，最终只能暂时抵抗住攻击，在先暂时退了回去。

　　当叶泽回到队伍中时，艾迪斯带着鼓励和欣赏的笑容走了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们暂时整修过后，再次发动攻势就能够将守卫的士兵一举歼灭！
　　“报告！”一个蓝队队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教官，刚刚红队那边已经突围出去了！”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终端上都收到了消息。
　　【红队突围成功，获得本次野战训练的胜利。】
　　看到这条消息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们就可以是那个胜利者。可是最终，他们还是失败了，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回程的路上，卫笑看着靠在车厢壁，闭着眼不说话的叶泽，他们一起长大，共同和彼此相处了这么多年，他能够感受到叶泽身上的那阵失落。
　　他也感到失望，但是没有叶泽的那么强烈。
　　快下车的时候，叶泽睁开眼睛，眼神中有一瞬间的迷茫。他晃了晃脑袋，手中的枪发出咔哒声。
　　卫笑转过头，叶泽哑着嗓子问：“现在到哪里了？”
　　“还有十分钟就回到军校了。”
　　“嗯。”

　　叶泽用手抹了抹脸，然后掏出终端，又对着柏渊的个人资料看了半天。卫笑偷瞄了一眼，他现在也知道之前将叶泽掳走的就是这个教官，他担心叶泽冲动，直接去报复对方，憋了半天，出声提醒道：“叶哥，柏渊教官很快就走了，你就别记着他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要是觉得不爽，咱两格斗一场呗，出出气就好了。”
　　叶泽这才转过头看他，视线下移到他的腿上，笑容带着些微的疲惫：“你先把腿养好了再说吧。”
　　卫笑看到他嘴角浅浅的弧度，心里稍稍放下心来，乐呵呵地道：“我的腿又不是好不了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叶泽已经转过头看向了外面的天空，喃喃地道：“好好养吧。”

　　*
　　一行人回到学校以后得到了修整三天的消息，也算是给他们放了个假。
　　很多人疲累地倒头就睡，但叶泽回寝室冲了个澡，头发半湿着就往外走。
　　卫笑问何烨洲：“你知道叶哥去干什么了吗？”
　　正准备入睡的何烨洲被他的声音惊扰了，微微蹙起眉，沉声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清楚？”
　　卫笑嘟囔了一句，也没有再问。

　　出了A栋楼，叶泽直接去了教官的寝室楼。
　　人不在。他询问了路过的其他教官，得到的却是柏渊已经收拾准备离开的消息。
　　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校门口时，柏渊刚刚坐在车上。
　　“教官！”
　　听到一声沙哑的，尾音破碎的呐喊，他侧过头，视线很快落在大步跑来的青年身上。
　　旁边来接他的人看了一眼，问：“少将，怎么了？”
　　“给我几分钟时间。”

　　柏渊下了车，往前走了几步，叶泽跑到了他的面前。
　　两个人都与对方对望着，叶泽等到自己胸口的呼吸平稳了之后，牙关微微锁紧，然后声音低低地说道：“教官，你就要走了吗？”
　　“嗯，”柏渊望着他头顶上残留的水珠，“特意来送我的吗？”
　　叶泽闷闷地嗯了一声，深黑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柏渊，想从这个人的脸，目光中找到那么一丝留恋。
　　但是他失败了，没有。这个人还是这么冷静，也是，他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是吗？

　　柏渊看着眼前的青年，看到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受伤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动，伸出手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他。
　　“谢谢。”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两个字放在此刻最合适不过了。谢谢他对自己的心意，也谢谢他来送自己。
　　当他想要松开手时，叶泽紧紧地伸出手，将他的身体牢牢地抱住。
　　过了半晌，他重复了那一句话：“教官，我们会再见的。”
　　柏渊愣了一下，嗯了一声。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看着青年的双眼，说：“野战里，你表现得很好。”
　　叶泽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抿起嘴唇：“但最后还是输了。”
　　“输赢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付出过，并且得到了相应的回报，不只是输赢。”
　　叶泽沉默了一阵，郑重地点了点头。
　　司机从车内探出头来：“少将，我们必须走了，否则赶不上飞船了。”
　　柏渊朝他示意了一下，然后对叶泽说了再见，转身走向了车子。

　　男人最终还是走了，望着渐渐远去的车子，叶泽在原地站了站。
　　他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方才拥抱过他一直仰望着，想要得到他认可的那个人。对方留下了一句鼓励的话，也留下了一句再见。
　　再见，再次相见。
　　叶泽紧紧地握住双手，再见的时候，他要变得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