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目光深处》朵滢然

6、浴火（6）

　　返程路上，顾清瞳一言不发。
　　副驾驶位的石栋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汽车停下等红灯，一队戴小黄帽的小学新生由老师带领井然有序地通过斑马线。他们稚嫩的脸上满是好奇，边走路边四处张望。
　　石栋终于忍不住了：“顾姐，我说错话了么？”
　　顾清瞳说：“你破案心切，我理解。可你的态度太急躁——徐良只有十六岁，心智还不成熟，又受过强烈的刺激。你咄咄逼人地问讯，效果适得其反。”

　　“主治医生都说了，徐良伤愈出院。”石栋争辩道，“我寻思着，身体都好了，心理问题也……”
　　“错！”顾清瞳反问，“一个情绪稳定心理平衡的人，会把自己关在窗户紧闭的卧室，反复地烤一条早就糊了的鱼吗？”
　　石栋支吾道：“他不是刚从火灾里死里逃生么？再心大的人，也不可能立刻就没事。”
　　顾清瞳说：“是，他的应激障碍，短时间治愈不了。”

　　石栋沉默了六七秒，突然问：“顾姐，徐良提到的季老师，难道就是干扰咱们美食街行动的那个古怪男？”
　　顾清瞳先是一怔，而后飞速道出答案：“是他。”
　　“那你找潘队做的画像，也是他了？”石栋眉头蹙成一团，“晨哥跟我抱怨过，那个男的身份造假，教育系统里查不到。”
　　“越是这样，我们越要盯紧这条线索。”顾清瞳说，“他是破案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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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队里，潘绍方召集组员开会。
　　研究视频的这组目前暂无进展，于是，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到查访桦禹学校欺凌案的顾清瞳和石栋身上。
　　“受害者情绪尚不稳定。”顾清瞳如实汇报，“没能提供有价值的信息。”
　　石栋补充道：“这个叫徐良的孩子，讲话前言不搭后语。我们录下他的胡言乱语，拿回来做个参考……”
　　潘绍方面色一沉：“距离三天的期限只剩最后24小时，你们看着办！”

　　说完，潘绍方要离席而去，顾清瞳拦住他：“潘队，有个人对案情侦办可能有帮助。”
　　“我不想听见‘可能’‘也许’‘大概’之类的词！”
　　“明白！”顾清瞳答应地干脆利落，“我立刻带他回来协助调查。”

　　稍作休整，顾清瞳乘电梯直下B2停车场。
　　谁知石栋守在汽车旁，一上来就自告奋勇：“顾姐，我和你一起去找那男的！”
　　顾清瞳的话语掷地有声，不容反驳：“我一个人去！”
　　不待石栋发出二次申请，他便接到了曹哲的来电。
　　“哲哥，啥事？”寥寥数语听完，石栋脸色陡变，“知道了，我这就通知顾姐！”

　　挂了机，石栋拦住即将驾车离开的顾清瞳。
　　“顾姐，突发事件——桦禹学校有学生扬言要跳楼，谈判专家赶过去了，哲哥也到了现场，请求组里支援！”
　　“那还犹豫什么？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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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槿阳市晚高峰，道路行驶相当不顺畅，连最熟悉大街小路分布的顾清瞳都没了主意。
　　好容易开到了距离桦禹学校四公里的魏庄村，曹哲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顾姐，小石头，你们到哪儿了？”
　　石栋报出所在位置，追问现场的情况：“学生的情绪稳定下来没有？”

　　“好消息是谈判专家的劝解有效果，学生已经从楼顶下来了。”曹哲的话喜忧参半，“坏消息是一位老师被激动的学生围殴了，辖区派出所的……”
　　手机免提的声音时断时续，顾清瞳听得心焦：“你那边信号不好，到现场再说吧！”
　　她示意石栋挂断电话，一脚油门直奔桦禹学校。

　　车停稳时，天还没黑透。天边尚存几丝绯红色的霞光，跳脱出墨蓝的整体色调，透着骇人的诡异气氛。
　　校园周边已被警方封锁，顾清瞳和石栋出示证件，迅速进入了大门。
　　曹哲远远地迎上来：“我旁敲侧击地打听到，今天闹着自杀的这位，和之前被欺凌的高一学生徐良关系很好。”
　　“这个暂且不论。”顾清瞳问，“刚才挂机前你说什么？有位老师怎么了？”

　　“一场误会。”曹哲赧然，“我以为那个化学老师被学生围攻了，其实不是，他明明白白告诉我，学生们是在保护他。”
　　顾清瞳神色凛然：“他在哪儿？”
　　“附属楼一层的实验室。”曹哲说，“他正在接受讯问，伍校长也在。”

　　起初顾清瞳心存疑惑，学校有那么多间空教室，为何非要选在摆满化学试剂的实验室做笔录——等她随曹哲走进门，才明白校方的良苦用心，以及自己完全想错了方向。
　　实验室里空无一物，坐在实验台后面签名确认的老师也不是季珩。
　　顾清瞳悬着的心终于回归原位。
　　她上前，与伍珉华握手致意：“您好，伍校长，久仰大名，初次见面，请您多多关照。”

　　伍珉华微笑：“顾警官，你说初次与我面对面，我却早看过你的影像资料了。”
　　“冒充家长进学校和私闯校长室，我没绕开监控探头。”顾清瞳诚恳地道歉，“对不起，这两件事事出有因，望您海涵。”
　　伍珉华虽在微笑，却隐隐显露着威严之色：“理解，查案总是需要另辟蹊径的，对不对？”
　　顾清瞳答道：“不知您可否方便？我想单独和您聊聊。”

　　“关于季珩的问题吗？不是什么秘密，在这儿说吧。”伍珉华并不避人，开门见山地问，“他半个月前递的辞职信，不过我没有批。”
　　顾清瞳迅速联想到了那天她在校长室桌上看到的信封，心中有了初步判断。
　　“您不批准他辞职的原因是什么？”
　　“优秀教师是学校的珍稀资源，他带的班化学成绩名列前茅，更何况学生都喜欢他。让他冷静冷静，我会劝他回来上班的。”

　　顾清瞳话锋一转：“伍校长，我有个冒昧的想法，您能领我参观一下校园吗？”
　　“破案需要？”伍珉华略微有些迟疑，“我还以为你们早都看过了。”
　　“不，这是我个人的请求。”
　　“唔，我也没别的事要忙，带你到处看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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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桦禹学校坐落在一片狭长型的地块上，如果从空中俯瞰，总体形状很像一条盘旋于山中的蛟龙。
　　伍珉华透露，之所以选在这里建校，就是因为山势坡度高起伏大，可以改造成天然的锻炼场地，同时打造出校内蕴含风景的独特意境。
　　“不瞒您说，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参观桦禹。人杰地灵，应该指的就是这里了。”
　　听闻顾清瞳语带诚意，伍珉华也不再去纠结先前双方之间的不愉快。
　　“顾警官，我的个性，是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当初学校选址，我力排众议，甚至得罪了我最好的朋友。但是你看，现在我把学校做得多好！我的固执没有错——”

　　顾清瞳调查过伍珉华的背景，深知这位德高望重的校长早年经历了许多坎坷。桦禹学校能达到今时今日的规模和影响力，与伍珉华的努力拼搏密不可分。
　　直到前段时间，这所全封闭的寄宿制中学，因一起校园欺凌案，被舆.论推到了风口浪尖。
　　大家才知道，原来伍珉华并不是像媒体宣传的那样强势，她也只是个平常人，有平常人每天都要面对的烦恼。
　　喜怒不形于色，或许只是伍珉华的自我护盾……

　　伍珉华手臂一展，指着几步远的后勤库房。
　　“顾警官，你要找的地方，到了。”
　　长久以来，极少有人能看穿顾清瞳的心思。谁知伍珉华突然给了个出其不意，顾清瞳难免感到慌乱。
　　“您怎么知道的？”

　　“你们的调查顺序，得按照事物的发展规律进行，不是吗？”伍珉华拿钥匙开锁，“自从那起意外，这里就被弃用了。警察交代过不要破坏现场，我就让职工定期巡查维持原样。”
　　顾清瞳习惯性地戴上痕检手套，缓缓步入库房大门。
　　在徐良逻辑混乱的描述中，数次提到“火”这个字眼。查过现场的墙面地面，又检验了消防喷淋装置，顾清瞳得出结论，这里根本没有发生过火灾。

　　莫非被石栋猜对了？徐良真的装疯卖傻逃避事实吗？
　　顾清瞳立于原地，久久地注视着徐良所说的那个藏身角落。
　　除却两个并排倒地的木头板凳，以及周围积尘上凌乱的脚印，便再无其他异样的痕迹了。

　　伍珉华没有走进来，而是站在门口远远地说：“顾警官，你知道吗？徐良那孩子平时挺孤僻的，分数也垫底，要不是有季老师帮他一点点追赶上平均成绩，我们都想劝他退学……”
　　这些话虽是大实话，顾清瞳却觉得刺耳。
　　她抬眼望去，恰好看到库房大门正上方安装了一个摄像头，指示灯还在闪烁，应该是工作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