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目光深处》朵滢然

3、浴火（3）

　　潘绍方的技术和效率，在业内有口皆碑。仅用半小时，他就按照顾清瞳的描述做出了“Ji Heng”的画像。
　　拿给王队过目前，顾清瞳特意找来吴晨和金海阳，请他们提提补充意见。
　　“对！和那天晚上的臭小子一模一样！”
　　“大潘哥神来之笔，画得一点不带差的，连疤痕的形状都特像！”

　　潘绍方自谦道：“功劳在小顾，她把这人的特征描述得非常清楚。”
　　“稍等，我见过他——”吴晨倒吸一口凉气，瞪着画像仔细端详，“小石头在吗？小石头，你过来！”
　　埋头写报告的石栋听见召唤，连忙跑过来：“晨哥，啥事？”

　　吴晨伸出食指，于画像上圈了三个圈：“这个人的额头、嘴唇和下巴，和咱们上周去桦禹学校查案遇到的那个化学老师，有没有九成相似？”
　　石栋定睛瞧了半晌，答道：“不是同一个人。那个男的戴高度近视眼镜，脸上没有疤痕。”
　　“什么眼神？”吴晨再次确认后，极为肯定地说，“这人我见过，桦禹学校高中部化学老师。小石头说的也没错，那个老师自称高度近视，当时做笔录时脸上也没伤。”

　　顾清瞳反问：“那天晚上你没说这人你见过。”
　　“马有失蹄人有走眼。”吴晨尴尬地苦笑，“行动的时候我弦绷得太紧，疏忽了。”
　　顾清瞳又问：“他真的是桦禹学校的化学老师？”
　　“我不会记错。上周四，我们找到案子相关人员讯问，他正领着学生做碘萃取的实验。”

　　化学老师？
　　这也许能解释地通，他为什么对爆.炸.物有异常敏锐的洞察力。可他怎么知道重案组当晚要行动？他甚至还称呼我“顾警官”，又是从哪里得知我个人信息的……
　　愈发浓重的迷雾弥漫于顾清瞳的心头。
　　等她回过神，吴晨仍坚持着自己的判断：“你们都不信？好吧，事实胜于雄辩，调阅卷宗还是实地考察，我奉陪！”

　　请示过王志增，顾清瞳和吴晨前往槿阳市北郊的桦禹学校展开调查。
　　正值开学季，校园大门口人头攒动，保安用扩音喇叭高声提醒，没有收到邀请函的成年人一律不得入内。
　　吴晨刚要拨打卷宗里记录的校长电话，顾清瞳却只身下车，与前来参加开放日的学生家长聊起了天。
　　十分钟过去，顾清瞳给吴晨发了条信息：小吴，你在车里等我或者到别处转一转。不出意外的话，一小时后，咱们停车场会合。

　　-

　　桦禹学校是槿阳市私立中学的龙头，长年致力于为高等学府输送优质人才，在本市乃至全省全国都有相当的知名度。
　　校长伍珉华女士，今年五十九周岁，二十余年的教学生涯，如今已是桃李满天下。
　　吴晨提到的案件是一起校园暴力犯罪，受害者伤情严重，截至目前仍未度过危险期。因涉案人都是未成年人，故而侦办全程均为保密状态。

　　顾清瞳想，既然这个“Ji Heng”是该校的老师，那么他对校内情况一定了如指掌？
　　等见到他本人，除了问那晚在美食街发生的事，有机会的话还要问一问校园暴力案背后的真相……
　　热心的学生家长把顾清瞳领到了教学楼前的宣传栏。
　　“你看，优秀教师的照片和信息都在橱窗里。”

　　“真的太谢谢您了！”
　　顾清瞳诚挚地道过谢，拿起手机摆个拍照记录的姿势，视线却迅速地搜寻着，期许能在最短的时间找到目标人物。
　　她很快有了发现。
　　由上往下数第五行左边第二栏，教师的照片空缺，姓名“季珩”，获奖原因是“高中部化学组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

　　没有照片，无法与画像进行对比。
　　调查如果就此中止，顾清瞳前面的努力将会付诸东流。她不加犹豫，决定直接上楼去校长室，那里肯定保管着全部教师的资料。
　　此刻伍校长在操场上带领学生和家长做活动，办公室必然大门紧闭。
　　贸然闯入，后果可想而知。

　　顾清瞳走这一着险棋，个中缘由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似乎是心火驱使着她，脚步不停地往前再往前。
　　电梯停在十三楼，她来到走廊，透过每间办公室门上的小窗，依次查看是否有值班人员留下。
　　如她所料，空无一人。

　　顾清瞳戴上痕检专用手套，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
　　“顾警官，听说你在找我？”
　　身后传来的声音再熟悉不过，季珩？
　　一个人能做到无处不在吗？不能。

　　顾清瞳不打算回头。
　　一路走来，她并未看见十三楼有人，即使有奇怪的动静，也极有可能是幻觉。
　　关好门，她径直来到档案柜前。柜门上了锁，她只得隔着玻璃搜寻想找的文件。
　　很可惜，柜子里只有历年的规章制度、会议记录和工作报告。

　　接下来还有两个地方可去，人事科和化学组办公室。
　　路过办公桌时，顾清瞳不经意地瞄了一眼。
　　这一眼，帮了她的大忙。
　　桌上有一个信封，收件人是伍校长，落款赫然写着“季珩”两个字。另有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右上角也标注着季珩的名字。

　　顾清瞳没来得及触碰到档案袋，兜里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
　　吴晨的大嗓门适时地响起：“顾姐，你在哪儿？王队催咱们回去，说是缉毒组那边有了新线索！”
　　“好的，我这就出去。”
　　她心有不甘，走至门口又折回来，以最快的速度查阅了档案袋里的文件。然而，厚厚一沓资料，还是没有季珩的照片……

　　-

　　会议结束已是深夜。
　　顾清瞳接到了李紫宸打来的内线电话，得知通过画像比对，符合条件的男性缩减到了三十九人。
　　但是，她看完这些人的资料，竟没发现一位能和神秘男人匹配。
　　而且三十九人里，没有叫“季珩”这个两字姓名的。

　　顾清瞳正愁眉不展，金海阳提着外卖袋子回来了，挨个桌子发盒饭。
　　“今晚又得通宵，我特地让老板加了牛腩的量。”

　　曹哲打趣道：“到底是这家的饭好吃，还是女老板好看啊？海阳，你一趟一趟地去买饭，打听到人家姑娘的名字没有？”
　　“提起这事儿我就火大。”金海阳重重地蹾了一下饭盒，“她昨天姓张今天姓王，明天说不定又姓李，压根儿不告诉我实话！”

　　潘绍方放下水杯，也加入到调侃的队列中。
　　“要我说，海阳，你每次去买饭也好歹捯饬捯饬自己，就这不修边幅的形象，谁见了会把你当成靠谱的人？”
　　金海阳倍感委屈：“大潘哥，你怎么也学会毒舌了——”
　　“你刚才说什么？”顾清瞳突然插嘴问道，“你再重复一遍！”

　　“我没有……”金海阳有点紧张，“大潘哥说的都对，我不应该反驳。”
　　“不是这句！”
　　顾清瞳内心狂躁不已，面上不得不强忍着。
　　她提醒金海阳继续回想说过的话，对方吭哧半天，总算憋出一句：“牛腩饭小馆的老板不愿意告诉我她的真名。”

　　“对，就是这个原因！”
　　顾清瞳欣喜若狂地跑出办公室，沿着楼梯一直爬到了天台上。她双手拢在嘴边做成喇叭，冲着远处痛快地吼了两嗓子。

　　系统里查不到神秘男人的信息，说明他登记在册的真实姓名不是“Ji Heng”！
　　再者，与画像匹配的结果显示，本省符合条件的男性，也不包括他，所以说……

　　“顾警官？”
　　不妙！幻觉又来了——
　　顾清瞳深深吸气，猛然转身，视野里空空如也。
　　他的声音，简直是一则写入她大脑的病毒程序，昼夜相随，挥之不去。
　　“你这个假人，”她自言自语，“名字和身份都是假的！”

　　“顾警官，想不到你对我成见这么深。”
　　又来？！
　　顾清瞳环顾四周之后，朗声说：“你在哪儿？赶紧站出来，我有事问你——”
　　男人的声音饱含笑意：“我在你心里，进来就不想再出去。”

　　“够了！”顾清瞳忍无可忍，“我没工夫陪你玩游戏！”
　　她朝楼梯口走去，步子刚迈开，手腕即被人牢牢捉住了。
　　“对不起。”
　　男人松开手，转到了顾清瞳身前，澄澈的目光直对上她的注视。

　　“你总是喜欢从背后偷袭别人吗？”顾清瞳问。
　　“我只喜欢跟着你。”男人微微眯起双眼，“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其他无关紧要的问题。”
　　顾清瞳说：“你出现在哪里我都不奇怪。”
　　男人点了点头：“你不讨厌我，这在我预料之中。顾警官，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
　　顾清瞳心生诧异，抬眸望去，却有了新的发现。
　　他的装束和那晚完全不同：黑背心长手套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经典款白衬衣，只是衣摆处染有一片污渍，破坏了整体的协调感。
　　借着天台装饰灯的照明，顾清瞳看清了污渍的颜色。
　　泛着褐色的暗红。那是血液在空气中凝固氧化后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