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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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打算带谁去？”绿柳爆发出巨大的怒火来，可还记得面前这个是她的姑娘，只死死攥着拳头，这才又将声音压低了。
“雨疏？”
“秋露？”
“雪雁？”
这一个个名字问下来，绿柳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地。
“是雪雁。”她语气沉重道：“姑娘……雪雁才十岁，她还没屋里的花架子高呢，你带她去做什么！”
跟绿柳这么大的反应相比，林黛玉可以说的上是波澜不惊了，她缓缓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到了杯茶，道：“那两个嬷嬷不是说了，外祖母家里什么都给我备好了。”
这语气听着，如果不是路上还得人伺候，她竟是连雪雁都不想带了。
绿柳的泪珠子玩命的往下掉，她上前两步跪在地上，将头枕在了林黛玉的膝上，“姑娘，你得把我带上啊……此去京城，他们家里有谁知道姑娘喜欢喝的茶？知道姑娘喜欢吃的菜？又有谁知道姑娘夜里喜欢点着灯睡？还有——”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京里毕竟不是江南了。”林黛玉忽然站了起来，两步走到床边躺下，被子一拉背对着绿柳睡下了，“我乏了，一会晚饭你叫她们在小炉子上温着，我醒来了再吃。”
绿柳站在此刻显得有点空旷的屋子中央，眼神在林黛玉背上停留了好久，这才上前给她又拉了拉被子，声音平静的一点听不出来方才曾经差点奔溃的大哭过。
“是。”说完她垂首倒退着出了屋子。
不过声音虽然听不出来了，她两个红肿的眼睛一时半会儿间还是消不下去的，这一出门，就被迎面而来的秋露还有雪雁看见了。
雪雁一脸担忧的看着她，秋露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姐姐这是怎么了？去问姑娘要糖吃挨骂了？那姐姐也不能哭啊，叫人看见了多不好。”
绿柳眯着眼睛瞪她一下，什么话都没说就出去了。
“今儿这是怎么了？”秋露看着她的背影，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雪雁，“平日里她可没仗着来姑娘屋里最早作威作福，有事儿没事逮着我都要说两句，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秋露疑惑道：“难道……姑娘是真的不打算带着她上京城？”秋露嘴角翘的都放不下去了，一脸喜滋滋的加快了脚步，“不行，我得去问问姑娘去。若是能带我上京城……”秋露一时间倒抽了一口冷气，连雪雁都顾不上了，几乎是一路小跑进了屋子。
“姑娘。”
秋露叫出声才发现林黛玉在床上歪着，按说平常这个时候是该消无声息的退下才是，只是今天她心里自信满满，加之又太过迫切，她不退反进，走到林黛玉身边悄声道：“姑娘，这会都申时三刻了，不如吃了饭再歇息？若是真的睡下了，晚饭吃的晚怕是要积食了。”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话？”林黛玉翻身坐起，她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是语气里天生带着三分冷清，立即将秋露脸上的笑容浇灭了。
“出去。”林黛玉再次躺了下来，“让我一个人静静。”
秋露紧紧抿着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也就这么出了里屋。
外头雪雁正换热水，看见秋露这么出来，不由得也笑了一声，“怎么？姐姐也没要到糖。”
秋露狠狠瞪她一眼，拿了东西出去，坐在院子里的小秋千下头做针线活儿了。
院子里这点事情绿柳是不知道的，此刻她正往老爷的院子里去。
时间已经是深秋了，又是临近黄昏，太阳带来的那点子温暖几乎全部消失了，而凄冷的风已经刮了起来，绿柳两个拳头攥的死死的，迎着风一步步坚定的往林如海的院子里去，脑海里回想的是上辈子的一幕一幕。
林家三四百号人的哭声，一家家妻离子散的悲凉，还有那伸出去却什么也抓不到的双手——绿柳的心意越发的坚定了。
她要上京城去！她一定要上京城去！
抱着这个坚定的决心，她居然没察觉自己竟然不管不顾的冲进了老爷的书房。
林如海正端着个茶杯，有意无意的一下下刮着浮起来的茶叶，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丫鬟，还是自己女儿屋里的大丫鬟，他先是愣了愣，立即将茶杯放下，下手还稍稍有点重，茶杯撞在桌子上咣当一声。
“你要做什么！”他训斥道。
绿柳一下子跪了下去，“老爷，求您许我跟姑娘一起上京，跟在姑娘身边伺候！”
“黛玉都跟你说了？”听见是这个理由，他的表情缓和了许多，伸手又去拿那茶杯，不急不慢道：“你平日里很是稳重，尤其太太去了之后，黛玉屋里全靠你管着一干下人，我平日里看着，你心里将姑娘放在第一位，竟是比几个年长的婆子还要可信些。”
“做丫鬟做到你这样，可以当得上一个忠字了。”林如海夸奖了她一句，又道：“正是因为这样，才不能带你。”
绿柳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老爷，她一点都不理解这里头究竟有什么关系，“不带忠仆？难道要带个奸仆不成？”
林如海笑了笑，今天贾府的人终于来了，触动了他心里不知道哪一处的神经，又想着女儿即将远行，心里难免感触良多，对着这个女儿屋里最得用的丫鬟也生出了许多耐性，仔细跟她解释了起来。
“你对主人家忠诚，主人家自然也是要回报于你的。这一次黛玉前去京城，是要养在她祖母身边直到出阁的，算起来至少也要在京城住上个十来年。”林如海说的很是直白，“你年纪也大了，父母兄弟又都在我府上，不如留在金陵，过两年我替你寻一门好亲事嫁了，再放了你们两个的奴籍，也不枉你伺候黛玉这一场。”
“我不成亲！”绿柳坚定的摇了摇头，“我要跟着姑娘上京城，伺候姑娘！”
见到这丫鬟如此坚定，连近在咫尺的放奴籍都不管不顾的，林如海心里不免又高看她三分，笑道：“她去的是她外祖母家里，你也不必太过挂心了。你看看当年夫人带来的丫鬟婆子，一个个伺候人都是一把好手。她母亲又是她外祖母最最喜欢的一个，委屈不了她的。”
“可是——”姑娘当真是受了委屈的，绿柳压下自己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又给林如海磕起头来，“听闻姑娘的外祖家里姑娘众多，难免起个冲突，万一有人给她脸色看。又不是一个姓，万一——”
啪的一声，林如海手里的茶杯重重砸在了桌子上，“这等话都是谁撺掇你说的！”
他猛然间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两回，绿柳看着他的身影，低下头来没说话。
谁说的……从姑娘十一岁那年回来的言行举止就能看出来姑娘过的是谨小慎微的日子，从那位史湘云的嘴里也能知道姑娘在贾府过的一点都不快活。
使小性子，尖酸刻薄，没有气度，爱发脾气，待下人还没一个商户之女出身的宝姑娘宽厚。
这就是姑娘在贾府过的日子。
绿柳咬了咬牙，没有作声。
“贾家祖上两位国公，族里还办了自己的家学，他们府上的二老爷——”林如海说了两句忽然住嘴了，他想起来这个是内宅的丫鬟，说这些外宅的话她怕是听不懂，想到这儿他吸了口气，道：“你想想太太，她嫁进林家这些年可曾有克扣下人？不管是她带来的人，还是林家的下人，她哪个不是一视同仁的？”
想起逝去的贾敏，林如海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心痛。
绿柳没有说话，只是心里也有自己的思量。
林家三代单传，太太嫁进来就管家，没有小姑子，没有妯娌，没人跟她争没人跟她抢，林家几乎所有人都是归她管着，这种情况放在谁身上都是一视同仁的。
况且那会太夫人还在，就是为了做给婆婆看，那也是要不分彼此的。
等到后来太夫人死了，全府的人手都挂在她名下领月例银子，哪个不是看着她的脸色过活？在这种情况下，是贾家带来的人，还是林家土生土长的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可是这话……跟老爷能说的通吗？老爷思念先夫人，又对贾家推崇至极，否则也不会将姑娘送去贾府教养，一连几年不闻不问的。
林如海痛心疾首，又道：“夫人贤良淑德，性子温顺，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贾府的老太君很会教养孩子，我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绿柳心里不住的摇头，养外孙女儿跟养女儿是不一样的啊！可是看着林如海已经变得严肃起来的脸，她又有点不太敢这么说了。
若是平白惹恼了老爷，可就不好办了。
只是——绿柳咬了咬牙，正想开口再劝两句，就见前院一个小厮进来，道：“老爷，贾雨村来了。”
林如海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绿柳叹了口，道：“你自去吧，回去好好想想。”说完也不理会她，径直就走了。
绿柳有点像是飘一样走出了林如海的院子，皱着眉头站在小路上想了许久。
老爷对贾家推崇至极，怕是一时半会劝不动他……那再回去跟姑娘说说？
绿柳摇了摇牙，掉头又往回走，耳边还有婆子隐隐约约的声音，“老爷留饭了，快去厨上说一声。”
贾雨村——绿柳冷笑一声，就是他送姑娘上京的。
绿柳走了两步，又觉得胸中憋屈的不行，索性跑了两步，只是她刚跑没几步，忽然想明白一个道理——老爷方才说的似乎有点多啊。
他说了这么多……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证明老爷心里其实也是有顾虑的，他潜意识里其实也不太放心，绿柳的脚步忽然又慢了下来，这么说还是有希望的！
只要能在这三五天里劝动他们两个中间任何一个人，她就能跟着一起上京了！
不知不觉中，绿柳已经回到了林黛玉院子门口，正想进去，就见旁边一个才梳头的小丫鬟跳了出来，“绿柳姐姐，你娘让你回去一趟。”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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