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落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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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还是晴空的天幕被大片的阴云笼罩住，灰黑的屏障由内而外的扩散开，几声震耳欲聋的惊雷伴着天边突兀闪起的亮白，随着第一滴雨水的落下，暴雨侵袭了整片大地。
妄川铃子坐在台阶上，双手抱着膝盖，弓着背，绿色的眸静静地凝视着雨幕的另一头，平日里说笑的生气与光亮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死气沉沉的灰，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洋娃娃。
那个女孩坐在屋檐下，阴影投射在她身上，与灰暗的阶梯混为一体。厚重的雨在她面前开出破碎的花，一朵一朵形成一条鲜明的线，将她与这个世界分隔开来。
那么的，那么的格格不入。
绿谷出久拿着伞买完面包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玲子......？”他轻唤一声，在女孩望过来之后小跑过去，脚下踏着绽开的水花，停在了妄川铃子面前。
“铃子，面包买回来了哦，我买了你喜欢的菠萝包哦。”绿谷出久用肩窝夹着伞，一手探进袋子里搜寻半天掏出一个面包，边递过去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我记得你说过，吃了东西就不会觉得难过了。”
“可是我没有难过。”妄川铃子低着头没有看他，声音闷闷的，跟雨声混在一起。
骗人，明明一副难过的样子。
没有将心里的碎碎念说出口，绿谷出久抓抓了头发把菠萝包塞到女孩的怀里，对于缠绕在女孩周围的忧郁气息感到不解，只当她是为这阴沉的天气抱怨。
“本来想放学后一起去公园玩的，怎么就下雨了呢？”
“......是呢。”
妄川铃子应了一声，从塑料袋里拿出菠萝包吃起来，绿谷出久也没有再说话，沉默如同空气扩散。他不明白为什么铃子会心情不好，他今天也只是如往常一般放学后跑去铃子家，意外的比铃子早到，他便趁着铃子还没回来询问了妄川阿姨铃子的生日，却得来一个妄川铃子从来不过生日的消息。
为什么呢？
好奇的种子被大雨浇灌，在心底的某处默默张开，扩散到一整个心脏。
怎么会有人不过生日呢？
十岁的绿谷出久不能明白这消息背后可能隐藏的秘密，只是好奇着，新奇着，疑问着。
倾盆而下的雨打散了路边的野花，白色的花瓣被雨水淹没，泡在小小的水洼里，跟着水流飘到两人脚边，为这幅灰黑的画添上突兀的一笔颜色。路边的街道上有穿着雨衣的小女孩拉着妇女的手，在积水的水潭中蹦蹦跳跳，透明的水珠溅到半空，伴着女孩年幼的嗓音，满是活力。
“妈妈，我什么时候才再过生日呀？”
“生日一年只有一次，要到明年才能过下个生日哦。”
“诶——可是我喜欢生日！”
看吧。
明明应该是那么快乐的日子，为什么会有人不过生日呢？
要问吗？该问吗？
问了铃子会不会不开心？会不会刚好戳到她的什么伤口？
绿谷出久紧了紧抓着伞柄的手指，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决定了还是没决定。
“那个，铃——”
——“出久。”
“咦咦咦咦是是是是！！”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女孩的一声呼唤打散，绿谷出久被吓得下意识绷紧了身子，脸上不由自主又带上了莫名其妙的尴尬の笑，他仿佛行军礼一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待女孩接下来的话，可是等了会却什么都没等到。
绿谷出久不禁低头看去，只见妄川铃子早已吃完了菠萝包，塑料袋落在脚边。她低着头，头深深埋进抱着膝盖的臂弯里，白色的长发从她脖颈落下，露出苍白的皮肤，看上去禁有些不堪一击的病弱。
“铃子？你没事吗？”
女孩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了好久，久到绿谷出久觉得脚都开始发麻，这暴雨似乎都即将要停歇，才听到对方闷闷的声音，穿过身后倾泻的大雨传进他的双耳。
“出久...你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父亲？
绿谷出久愣了一下。
“我、那个...我从没见过我爸爸...我妈妈、妈妈说他在外地，我没见过他，但是听说个性是喷火......他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吧。”绿谷出久抓了抓头发又反射性的摸了摸鼻子，不懂为什么女孩突然把话题扯到这方面。
“是吗，有出久这么好的儿子，绿谷叔叔一定也是个很棒的人呢。”妄川铃子把头从臂弯里抬起来，从绿谷出久浅浅的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绿谷出久总觉得女孩的眼眶有些红。
“铃子？”
“你说，‘爸爸’该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出久一定幻想过吧？在现实里，闲着无聊的时候，或者是在梦里，一定有想过吧，自己的爸爸多温柔多厉害什么的。”她昂头看着灰蒙蒙的天，那双碧潭里映照出来的颜色沉重又悲伤，让凝视着她的绿谷出久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
“我也幻想过啦，想着啊，我希望我的爸爸不会每天早出晚归；不会喝那么多酒；希望他喜欢小动物；希望他每天出门的时候能对我露出一个微笑；希望他不要跟妈妈吵架；希望在我做错事情的时候他不要打我；希望在我被欺负的时候他能像All Might那样出现然后把坏蛋都打跑...我想要爸爸笑着，温柔的摸我的头，对我说‘铃子，你是让我自豪的女儿哦’。”
“妈妈说只要许愿愿望就会实现的，她骗人，明明我都在生日的时候许愿了，我看到流星的时候也许愿了，我还向圣诞老人许愿了...可是什么都没变，他喝醉了还是会跟妈妈吵架，还是会摔东西，我做错事情还是会打我，他还是会很晚很晚回来，他还是很凶，他还是从不对我笑。”
“我希望我爸爸是个英雄，因为如果他是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的话，他一定也会是个好爸爸。”
可是。
“可是啊——”
“为什么，爸爸他讨厌我呢？”
她的声音淡淡的，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但是那一刻，在妄川铃子看向他的那一刻，那双遍布尘埃的眸子里带着的感情，却让绿谷出久猛地联想到了他被通告是个无个性的那一刻，内心翻涌的绝望。
「放弃吧，他是个无个性呢。」
为什么，我是个无个性呢？
“为什么，爸爸他讨厌我呢？”
为什么是我呢？
“为什么他打我呢？”
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做错什么了吗？”
许愿难道有错吗？
“许愿难道有错吗？”
我——
我啊。
一直一直。
一直一直好久好久，都那么想着。
什么拯救啊，什么梦想啊，什么幸福啊，都无所谓吧。
就算世界末日到了，哭的人一定也不止我一个吧。
绿谷出久抓着伞柄的手松开，伞啪嗒一声落在地上，被从天而降的雨吞没，他没有回头去看那把伞，只是缓慢的蹲下身，轻轻的、温和的，握住妄川铃子的手。
“我讨厌生日，你知道为什么吗。”妄川铃子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是破碎的水蒸气，装满了闪耀的玻璃片。
英雄是什么呢，是可以打倒坏人的存在吗？是拥有强大力量的存在吗？是无时无刻都坚强着，背脊挺直永远不败的存在吗？
不，不是的。
绿谷出久紧紧握住了妄川铃子的手。
“我的生日，那一天，是我爸爸的忌日呢。”
有什么神经在脑子里断了弦，泪水在瞬间仿佛瀑布般涌出眼眶。绿谷出久倾身环住了开始哭泣的女孩，手无足措却又温和的一下下拍着对方的背。
对我来说，
英雄啊，英雄是——
“我的英雄，在我生日那天死掉了啊！”
“哪怕他打我，哪怕他跟妈妈吵架，哪怕他从来没有在我被欺负的时候救过我，哪怕他讨厌我，我还是希望他是我的英雄啊！”
所谓英雄啊——
不过是能在一个女孩子哭泣的时候给个拥抱，擦掉眼泪，告诉她没事的，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
「已经没事了！为什么？因为我来了！」
是的，就像All Might一样。
妄川铃子紧紧的抓着男孩的衣服，额头靠在对方单薄的肩膀上，眼泪像是无止境的打湿对方肩上的衣布，声音哽咽着，因为哭泣而断断续续，雨水落在他们的不远处，四周只剩下她的哭声和落雨声，仿佛这片天都在一起为她哭泣。
“我的英雄——”她低着头，嘴里吐出的雾气混在落雨的湿气里，身上是引起一片鸡皮疙瘩的寒冷。
“没事的，铃子。”
“死了啊...”
哪怕他都不曾，一刻都不曾是我的英雄。
“我会陪着你的。”
我还是，那么那么那么卑微的，向神明祈过愿啊。
「放弃吧，你是不可能成为英雄的。」
“没事的。”
「放弃吧。」
不能明白的感情在胸口翻涌着，疼痛着，绿谷出久把头靠在妄川铃子肩上，不知为何，没有原因的，眼泪也一起翻涌而出。
只有紧拥的两个人才能听见，在吵杂的雨声里，那两个几乎被掩盖过去的哭声。
「你不可能成为英雄的。」
“没事的。”
看吧，妈妈。
“你哭什么啊，白痴出久。”
看吧，医生。
“我也不知道啊，我的眼泪自己就流出来了啊。”
我这不是，成为了英雄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落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