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之外（GL）》八尾半

6、和好

　　似乎越忙的日子过起来就越快，很快就到了中考的日子。我还记得那天清晨，大家还是都穿着校服，聚集在操场上，面不改色地谈笑风生。其实我知道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打鼓，每个人的心里都在不确定，都在怀疑自己的能力。大家都只是在用表面上的从容镇定来镇压心中的颤抖，或许有些人还同时在镇压他们手脚的颤抖，这我就不知道了。那属于高难度，高科技，我这种人是学不来的。王紫尘还是照样趾高气扬地粘在我旁边靠着我的肩膀（她的身高只到我的肩膀），嘴里碎碎念着某些发音奇异的英语单词。今天确实是个大日子，我还特意为了我低下的视力配了隐形眼镜，浅棕色的。我用这种平常我不具备的超级清晰的视力扫视了一下我呆了三年打了三年篮球的操场，发现了很多外校的男生在跟我照眼儿。我想他们又无耻地误会我了，他们肯定认为我是个长得秀气的小白脸儿。我脸白也有错么，神经病。瞧瞧你们的身高吧，还不地我，你们还是男的呢，我都替你们感到惭愧。
　　正胡思乱想着，王紫尘用胳膊肘碰碰我：“发什么呆呢你，打铃儿了，我们进去吧！”
　　我发现这厮最近对我有越来越不尊重的趋势了。

　　考试过程不再赘述，只是其中老有跟我商量想抄我英语的哥们儿，让我不胜其烦。我跟他们说，求你了，我们座位离得那么远，很有风险哎，我不想为了你连自己的考试资格都没有了，我可是下本儿出了补习费的……还有你，咱俩连一个考场的都不是，你是不是有点儿问题你，你成天都想什么呢……然后他们就很幽怨地看了我几眼，走了。

　　等待放榜的日子是漫长的，我成天窝在家里，失去了一切出去野的兴趣。现在我可以给那时我的状态起一个好听的名字：考后疲软。
　　王紫尘还是照样让我抓狂，成天对我进行短信及电话轰炸。某天我实在撑不住了，就跟她一块出门逛街去了。
　　她用手攥攥我的头发：“你头发长长了。”
　　我无精打采地回答：“是啊，前一阵太紧张，都没时间去修头发，它长得还真快。”
　　确实，我的眼睛都被头发挡住了，我看见的是栅栏一般的世界。
　　“别剪短了，就这么长挺好，稍微打薄一点儿，保留长度，我觉得那样会很帅。”王紫尘突然用无比温柔的我很长时间没听到过的语气对我说。
　　可能是为了报答她的这种语气，我出奇听话地去搞了和她口中说的一模一样的发型。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突然出现了一种茫然的感觉，连身后发型师问我是否满意的声音都忽视掉了。
　　第二天我跑去给自己的嘴和鼻子都打了洞，把脸用粉底涂得苍白，画上了深刻的黑眼圈。王紫尘见到我这副模样直呼我就跟外国男人一样。
　　我问她什么样的外国男人会是这个样子，她说很多搞乐队的都是这个样子。

　　基于一个偶然的契机我在那段时间中开始接触金属乐，然后我发现这是唯一一样对我来说可以替代女孩儿的东西。

　　公布分数了。
　　我以我的新形象，穿着以前美砂给我选的衣服，走进教室。大家无不向我投来惊异的目光，就好像我比他们的分数更加重要似的。我坐下，把拿下的耳塞重新塞回耳朵，顿时更加吵闹的音乐潮水一般覆盖住了本已很嘈杂的教室嗡嗡声。
　　结果是，每科平均成绩与满分相差两分，数学满分。
　　好了，我第一志愿有了，还比那儿高出好多。我挺得意。猛地看见凌美砂了，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美砂，考多少分。”
　　结果我得到了一个比我总分还多出两分的数字。
　　气死我了。我面无表情地回到座位上。不识相的王紫尘在门口叫我：“轩！过来！”
　　我晃晃悠悠地走过去：“干吗？”
　　“你多少分？”
　　“反正第一志愿考上了。”我知道王紫尘的志愿学校和我的一样，“你呢？”
　　王紫尘一反常态地沉默了。
　　我知道我大概能稍微远离一下她了。

　　大考过后的日子是嚣张的无聊的理直气壮的。我成天野在外面，也不用回家，因为我强烈要求自己搬出去住。而家里也终于不堪我成天用音响大功率公放金属乐的骚扰，同意我在未来的高中附近租房自己住。为什么会对我，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这么放心呢，我也不知道。大概我看起来不太容易被欺负吧。还是，少年老成，随便怎么说。

　　然而在这个悠长假期之中的某一天我遇到美砂了。
　　那天我正在街上闲逛，准备随便对付点晚饭然后回家。经过一家咖啡店的时候，余光瞟见了什么东西，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走了两百米了。
　　于是我倒退了回去。
　　是美砂坐在里面，和另外两个女孩。
　　我什么都没想，直接推门进去坐在美砂旁边的空位上。她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眼睛睁大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对我说了一句：“你好。”
　　我对另外两个女孩说：“我……是美砂的同学。”然后眼看着她们发出一种奇怪的惊叹：“你是女的哎！”
　　“是啊，我是女的。”我一边晃悠着头一边轻笑。

　　看得出美砂似乎很高兴，她的朋友们一直在夸奖我，我也没听见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或许得到夸奖的我进来找她对于她来说是件令她愉快的事。我知道她会经常偏过头来看我一眼，眼中带着笑意。可是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种笑和那个雪天她那亮晶晶的笑有所不同。管它呢，她确实在笑。
　　“能看看你的项链吗？”
　　“乐正轩？”
　　“啊？啊？什么？”我从自己的莫名幻想中回过神来，“刚才你叫我了？”
　　美砂的一个朋友回答：“是啊，我说我能不能看看你的项链呢。”
　　“当然。”我摘下那条沉重的带刺的项链递给她。
　　我知道美砂又笑了，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笑。
　　之后我只是呆坐在那里，沉浸在我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或许我并没有胡思乱想，或许我只是在发呆而已。瞬间我意识到美砂有了什么动作，我有些茫然地将散漫的目光移向她，她的动作投映在我眼中。她拿过她朋友手中的我的项链，解下她自己细而精致的链子，与我的接在了一起。我目光不聚焦地看着她做这一切，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当我试着把项链带回脖子上时，却发现美砂细细的项链已经完全缠绕在我链子的刺之间，解不下来了。
　　我抬头看着美砂，她已经站起来，也在看着我。
　　她在冲着我笑。
　　我也冲她笑了一下。

　　从咖啡店出来，我与美砂向她两个朋友道别之后，我对她说：“美砂，我们和好吧，以前的都过去了。”
　　“好。”她说，对我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