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传》奶油泡芙酱

11、〇一一

　　原本以为无法想象的，不可能的事情，竟也就这么过去了。
　　仔细想想，似乎是在瞬息之间。
　　等一切结束，很多人还有点懵然，无法回神。
　　直到梁昭的声音想起。
　　所有的人才突然松懈了下来，紧绷的神经消失，粗喘着气，扔下手里的兵器，身体软了下来，瘫坐在地上。

　　这时他们才有点真实的感觉，也意识到，那群凶恶的流寇，已经全部死了。

　　有三个人手臂受了伤，梁昭不敢大意，这年代又没有抗生素，伤口很容易感染，如果处理不当引发高烧，是有可能丧命的。
　　梁昭让人把伤者的袖子撕开，她空间里有一些急救用品的。纱棉布早被拿出来，一直放在布袋里。
　　现在先帮他们按压伤口，止血，包扎。

　　梁昭让梁武多点些火把，把院子照亮。
　　现在已是深夜，他们刚经历突袭杀人时间，在强大的内心也需要缓缓，更好何况他们只是一个一群普通庄稼汉，所以显然不适合往回赶。
　　只能再等几个时辰等天亮，不过他们恐怕也睡不着。

　　好在现在是暑季，夜晚也不担心冷，院子里烧起火堆，上面架着一壶水在烧，大家都或躺或坐在地上，谁也没有说话。
　　一时间只听见柴火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桃花村还剩下之前留下的一些女人，晚上不好找，梁昭想着等天亮再去看看。
　　人多，大家聚在一起，而且这里都是男子，阳气壮，很是少了些恐惧。

　　等水烧开了，梁昭又拿干净的布，稍微帮助伤者清理了下伤口及周围位置。
　　血已经止住了，然后重新换上干净的纱布包扎好。

　　期间在不知不觉中飞快流逝。
　　等再回神的时候，已经蒙蒙亮，天边逐渐泛白了。

　　梁青很懂事，找了些干净水过来，让梁昭将就着漱口洗脸。

　　院子里的人也渐次活动起来。

　　昨天那些尸体就要开始处理了。好在经过一夜，大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心态平和，并没出现什么不好的情况，这让梁昭安心很多。
　　尸体当然不能就这么扔在这里，容易滋生细菌，传播疾病，诱发瘟疫。
　　梁昭走出院子观察，发现不远处有一块浅浅的小山丘，于是让人把尸体丢过去，浇上油，从一些空房子里搬出许多干柴，点火焚烧。

　　等到天光大亮，那边火势还在熊熊燃烧。

　　梁昭叫些人去把剩下的人找到。

　　很快，梁山都领着十几个人过来了。
　　全都是年轻的丫头媳妇。
　　她们脸上表情麻木，眼神空洞绝望，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虽让热人同情，然事情已经发生，多想无益。

　　梁昭记得梁老太提起过的在桃花村的亲戚，但她没见过，所以也不认识。
　　问了梁山，梁山只知道太姑婆的孙女后来嫁的人家姓唐。于是便开口问那十几人，“你们知道唐高石吗？”
　　梁山说出这个名字，下面有两个站在一起的姑娘，其中一个眼睛滚动了动，脸上表情些波动，抬起头飞快地看了过来。

　　梁昭出声问：“你叫什么？”
　　那丫头闷了闷，才声若蚊蝇般回答：“唐大妮。”
　　“唐高石是你什么人？”
　　“是我爹。”

　　梁昭挑了挑眉，没想到竟是一下子就找到了。
　　见唐大妮还拉着身旁一个女孩的手，然后又问了一句：“旁边这个是？”
　　“我妹妹，她叫二妮。”这会她回答得飞快。

　　梁昭招招手让她两个上前来。
　　沉吟了下，问：“家里，还有人么。”
　　大妮摇摇头，抹了把眼睛，哽咽道：“都没了，那天拿着恶人冲进来，都杀死了。”她才说完，旁边的小姑娘就呜呜哭了起来。
　　这两个孩子，瘦了皮包骨一样，在流寇手里，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梁昭捏了捏眉心，缓了缓，对着下面十几个女子说：“现在流寇都已经死了，也算是，替你们的亲人报了仇，你们……有亲戚的，可去投靠，若不愿，就待在自家，桃花村的东西，我们不会拿。”

　　直到梁昭说完这些话，这些女人才轻声一个接一个哭了起来，从嘤嘤而泣到嚎啕大哭。
　　似乎要把心里的悲伤痛苦一并嚎出。
　　都是一群苦命的女人。
　　梁昭同情她们，却帮不了她们。

　　处理好桃花村的事情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太阳高照。

　　梁昭吩咐大家收拾好，准备返回隆水村。
　　自然带上了那对小姐妹。
　　两人还太小，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四岁。和梁家有些亲缘关系，总不能置之不理。

　　最庆幸的是大家都平安活着，只三个人受了些轻伤，已经很幸运了。
　　隆水村外早有人在四处张望，待看见一群人的身影，皆兴奋地见嚷起来，一下子围了过来。
　　你一句我一句，问着昨晚发生的事，好在这是在自己村子里，但村长还是勒令大家不要张扬。虽然世道乱了，死个把人也没人会管，那些人还是流寇，但总之，低调点没错，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先让人把三个受了伤的扶回去休息，最好明天去县请个大夫来看一看。
　　这人也都把兵器送回梁家之后，也各自回来休息了，到底是惊心动魄的一夜，需要时间来调整。

　　梁昭自然没事，两个大的心智早就成熟，承受能力肯定强些，只梁青还是和少年，梁昭略有几分担心，怕他面上强撑，等他洗完了澡之后，让梁老太煮了一剂凝神汤给他喝下去，让他去休息。
　　老二老三看起来申请还好。

　　梁老太得知带回来的两个丫头就是唐家的孩子，搂着她俩心肝儿肉的哭了一把，只道命苦，哄着她们别怕。
　　随后让陈氏准备了热水，带两人去洗澡。

　　从桃花村回来，他们都身上带了些血腥之气，又是这样的事，梁老太早就准备了柚子叶，给他们几人洗澡去晦气。

　　梁昭着实有些疲惫了，现在的身体不比以前。
　　洗干净后，一身水气走出来，歪在小榻上，梁秧乖巧地帮她绞头发。

　　他们这里还好，虽有几个月不曾下雨，之前井里还能打上水来，河里水位浅了许多，却还未曾枯竭。
　　听说延州情形已经非常严峻，流民成群，饿殍遍地。如今都往南边逃荒，坤州地处中南部，流民经过，很容易引起事端，成为那些人盯上的目标。
　　所以这些日子，他们要格外小心。见到外来的陌生人或流民，需得保持十分的警惕之心才行。

　　从桃花村带回两个丫头，跟梁秧差不多大，梁昭就让她照看着点，梁家的女孩子不多，梁秧就只有四个哥哥，孙子辈女孩有梁芽，现才五岁，小豆丁一个。
　　梁平梁安两个比梁秧只小几岁，打小跟小姑姑感情好，这会儿正拉着梁秧问，那两人是谁。
　　梁秧想了想，那对姐妹应当和自己是一个辈分，于是便小声说：“这是咱家亲戚，家里没人了，兴许，以后都住在咱家，你们应该叫她表姑。”
　　梁平努了努嘴，有些不客气，“她们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我不叫。”
　　梁秧点了一下大侄儿的额头，笑道：“大妮十四岁，二妮和我一年生的，十三岁，你当然要叫她们表姑。”
　　梁平又看了两人几眼，见她们闷着头不说话，只觉得没趣，便拉着梁安出去玩了，陈氏跟着嚷了一声让他们别跑远了。

　　梁昭的东厢房下面有一天地道，是梁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就有了的，但是梁家人没有一个人知道，除了梁昭。
　　一直到前些日子，梁昭才领着梁老汉，老太太和三兄弟下去看。

　　长长的一条走到不知通向哪里，里头有六间密室，里头堆的满满都是粮食。
　　梁家人顿时惊得无法言语，许久许久之后才平复下来。
　　总算是知道小姑/姑奶奶的粮食是从哪里拿出来的了，兵器的来源也有了出处。
　　却原来，小姑的房间下面别有洞天。
　　密道真是梁家先人留下来的，里面的粮食，却是梁昭从空间里拿出来的。
　　当时梁昭就告诉他们，“告诉你们，是为了能让你们安心。这是我们梁家底，也是最后的退路，但你们既知道了，也应全当不知，只把事情埋在心底。”
　　看过之后，才又跟着梁昭恍恍惚惚出来。

　　知道了一个大秘密，大家果然更加谨慎，也确实如梁昭所说，几人心照不宣把这件事压在心底。

　　如果是当初，家中无粮，自己人肚子都填不饱，即使有心，梁老太都不会把唐家两个姑娘带回来。
　　不过现在知道自家尚有些余力，唐家姐妹实在可怜，咬咬牙也就让住下了。
　　十三四岁是大姑娘了，在这村里，早该懂事。况且她们还经历了那样悲惨的事，所有亲人都被杀光。是以，这两人比别人更加懂事。
　　也知道自己寄人篱下，在梁家，每日抢着干活，吃饭时却吃得很少，即使梁老太几次让她们多吃点，姐妹俩都是摇摇头说自己吃饱了。
　　就连梁家三个媳妇，一开始多少有些不乐意，等过了几日，就再不说什么。
　　两个丫头极有眼色，从不给人添一点麻烦，又实在勤快，还能帮忙带梁芽和梁苗两个小孩儿。
　　梁昭只能叹息几声。
　　她亦不是圣母，无法拯救别人命运。

　　流寇事情过去之后，隆水村的人终于不用再日夜担心睡不着了。
　　事情结束，三兄弟照旧每日扎马步，凌空挥刀。
　　家里有了唐家姐妹，梁秧基本没什么事做，梁昭就教她认字。
　　是的，只认，家里笔墨纸砚很少，没有多余的给梁秧用。
　　当初梁昭她老爹离世的时候给她留下于是两银子，征兵之时为了抵消名额，用去了三十两，剩下的，去县城一趟又花掉不少，现在身上可用银子只余下十五两。
　　虽说她有空间，空间里却没有银子这种东西。
　　她的空间，只囤积了大量粮食和冷兵器，这还是一次任务中的货物，没想到任务失败人死了，这东西放在里面跟着她换了一个世界。
　　剩下的东西是她的私人物品，以前满世界跑出任务，里面就放了许多备用的东西，包括之前给拿三个村民用到的医用纱布。

　　梁昭每天只教梁昭认五个字，让她拿树枝在沙盘里比划，学着写，直至熟练，能看见就认得。梁昭学的很认真，从来不偷懒。
　　当然也很任务轻松有关，每天五个字，学起来不吃力。

　　日子一天一天过，有如白驹过隙，眨眼之间，就到了秋收的日子。
　　这些时日，家家户户的老农天天都在田地里转悠，然而看一次就要叹一次气，沉着脸，眉目紧锁，无法舒展。
　　粮食欠收啊！
　　产量不及往年一半，下半年的重头税还悬在头顶，这叫人怎么活？
　　能不愁吗。

　　下地捏了捏稻谷苗儿，许多都是空壳，家家户户都在发愁，梁昭甚至见到一个女人从田上来，突然间就瘫坐在田埂，呼天抢地地哭了起来。
　　当时梁老汉告诉她，那妇人是个寡妇，丈夫死了，公婆年纪大，子女年纪尚小，大伯去年就被征兵的带走了，家里全靠她撑着，干农活比男人还拼命，然而天公却不作美，收成不好，还要缴纳高额赋税，还教人怎么活！

　　梁昭只知道，这种事无论看多少次，心里也无法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