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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短暂的“稳定状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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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辰的示弱无疑是一种妥协,楚修当然得抓住这个机会改善关系。
盛粥的时候,他有意地把付辰不喜欢吃的青菜全都挑了出来,还顺带着把粥搅成了刚好入口的温度。
付辰握着小勺子慢慢地喝起了粥,低着头、有意地躲避着楚修的视线。看起来和普通的犯了错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大概是真饿了,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吃完之后,付辰捏着勺子,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还要吗?”楚修问。
付辰把勺子放进了空碗里,摇了摇头。
“那洗个澡然后接着睡觉吧。”楚修拿过空碗,离开了房间。
但是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付辰还坐在床上,并没有去洗澡的打算。“又怎么了?澡也不想洗吗?”
付辰摇了摇头,说:“我要你带我去洗澡。”
付辰现在只有三岁多点,个子比同龄人还要小,让他自己去洗澡的确是一件不切实际的事情。
但想到先前付辰因为自己的触碰而崩溃大哭,楚修心里又开始犯难了。
“唉,好吧。”楚修终究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弄疼你了你就跟我说,不要哭。”
付辰瘪了瘪嘴,委屈地点了点头。
虽然付辰很难相处,但是却也是一个说到做到的孩子。
楚修给他脱衣服的时候他十分配合。不难看出他十分排斥楚修和自己的接触,但还是抿紧嘴忍了下来。
付辰的衣物十分柔软,被衣服包裹的身体更加柔软,仿佛稍微一用力就会被捏碎一样。楚修不禁又嘱咐了一遍:“弄疼你了就跟我说。”
实际上,楚修并没有照顾小婴儿的经验,他只有照顾问题儿童的经验。所以眼前的这个高危易碎品,让他觉得手足无措。
付辰奶白奶白的皮肤上有一个手指甲大小的粉色伤疤,那个伤疤精准地落在他的心脏位置。这个伤疤太扎眼了,楚修总是忍不住地就去看那个小小的伤疤。
洗完澡,楚修把裹着浴巾的“高危易碎品”抱到了床上,准备给他穿衣服。
给他穿上衣的时候,楚修有意地碰了一下那个伤口。那个伤口比其他的地方要更软一些,好像轻轻一碰就能穿出一个洞来。被碰到伤口的付辰明显地抖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少许惊恐的神色。
楚修连忙收回手,开始给他系扣子,系到胸口位置的时候停了下来,“这个,怎么弄的?”
付辰用小手捂住了伤口,别开了脸。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楚修天生缺乏好奇心,付辰不想回答,他也不想追问。麻溜地系完扣子,把付辰塞进了被子里。
“睡觉吧,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就在外面。”楚修给付辰掖好了被角,转身就往外走。
付辰却叫住了他:“楚修!”
“嗯?还有事吗?”楚修转身问。
“明天,我病好了之后,你就不能这样对我了。”付辰说,“你不能和我说话,不能碰我,必须让我戴眼罩和耳机。”
楚修想起了付流云写的话:“除非他主动,否则千万不要把他的耳机和眼罩拿下来,不然后果很严重。”
显然,付流云那货也只知道耳机不能随便摘而已,他应该也不是很清楚付辰摘耳机的时机。如果耳机只能在付辰身体虚弱、各感官功能降低的时候摘下来的话,付流云不可能找不出这个规律。
但不管怎么样,总不能真的让小孩儿一直戴着眼罩和耳机。总得想办法让他克服对眼罩和耳机的依赖。
在这之前,楚修决定先搞清楚他离不了耳机的原因:“为什么?听到外界的声音真的那么难忍受吗?”
付辰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楚修打算放弃得到答案的时候他才开口:“因为,很痛苦啊。”
楚修真的没有照顾这种只有三岁的高危易碎品的经验,也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三岁小孩竟然能说出如此直白而精炼的话。
“我很想一直都这么病着,那样的话就听不到那些恐怖的声音了,也看不到那些恐怖的画面了。”付辰两只小手放在胸前,紧紧地攥着被口,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块,看起来真的可怜巴巴的。
楚修不禁又从门口折了回来,和衣躺在了付辰旁边。他戴上了付辰的耳机,那个耳机里并没有播放任何内容,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死寂。然后,楚修又合上了眼睛,把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周围完全的黑暗和寂静,让楚修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段话。那还是在世界毁灭之前,他在某本闲书的某个角落里读到过一种酷刑。
书上说,某国某情报组织有一种终极的审讯方式。当他们抓到一个叛国的间谍或者一个十恶不赦、死不认罪的罪犯的时候就会给他们用这种酷刑。
这种酷刑十分简单:把犯人关进一个隔绝所有光线和声响的小黑屋里。不出三天,不管是什么人,都会精神崩溃……
楚修倒是精神崩溃过,但是不是因为被关了三天小黑屋。
他崩溃的原因很简单,父母双双离世。三年前,防卫部还没有成立的时候,方舟这道防线曾被来自地狱的异种生物突破过。当时死了将近一半人,楚修父母也在内。
失去弟弟、失去恋人,楚修都扛下来了 ,但是失去父母成了压垮他的最后重物。大概也是因为受了这重刺激的缘故,楚修体内沉寂二十多年的暴力因子全被激活了。他也突然从一个体格还过得去的普通人变成了方舟里最能打的那一个人!
虽然楚修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那种绝望和无助他记得很清楚。
眼下,付流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付辰也能算得上失孤了。而他的处境也和关小黑屋也没什么两样。这两重威胁让楚修觉得付辰真的随时可能精神崩溃。
所以,虽然他不想多事,但还是决定趁着付辰不用带耳机的机会,带他去做点有意思的事。
“那现在就不睡觉了吧。”楚修拿下了耳机,把付辰从被子里捞了出来,给他套了一件外套。
“反正你今天下午已经睡得够多了,现在趁着机会玩一会儿吧。”楚修说。
付辰疑惑地看着楚修,任凭楚修摆弄自己,顺从地穿上了衣服和鞋子。
然后,楚修带着付辰出了门。这对付辰来说是一次很大的冒险,他几乎从来没有出过门。像这样半夜出门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一种兴奋感冲上了心头,让他的脸都微微泛红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付辰紧紧抓楚修的手,既兴奋又紧张。
“不远,去我先前的办公室。”楚修说,“带你去看好东西。”
说完又觉得这种描述不太准确,改口说:“嗯……其实也不算什么好东西,不过挺有意思的。”
付辰并没有因为楚修改口就丧失了心中的欣喜。他很兴奋,牵着楚修的那只小手握得很紧,手心暖暖地冒着汗。
楚修把他带到自己先前呆的部长办公室。作战部也好,防卫部也好,都没有太多的文书工作,有的只是任务记录而已。办公室也沦为了楚修的个人休息室。
楚修找出一张毯子,把付辰围在了沙发上。然后自己关上了门和窗户,打开了安装在房间墙壁上的大银幕。
“你看过电影吗?”楚修一面摆弄着播放器一面问。
“没有。”付辰回。
“嗯,现在已经不拍这个东西了,耗费太巨大了。原来的时候多到泛滥,现在只能找到那么几部了。”楚修说。
楚修放的是第一代蜘蛛侠,是林书语最珍贵的私藏。付辰的注意力在刚开场的时候就被吸引住了,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屏幕一刻也不移开。
楚修想给他弄点爆米花什么的小零食,但是因为条件限制只能用一根甜腻死人的棒棒糖代替。当然了,棒棒糖的前主人也是林书语。
“这个人和我很像!”付辰有些兴奋,指着刚变异时的Peter对楚修说。
付流云的确说过,付辰的感觉要比普通人强千百倍。变异过后的Peter也是这样,听觉、视力都提高了不止一点点。
付辰的感觉和Peter的蜘蛛感应,楚修不知道这两者究竟是不是一样的。如果是一样的话那还挺好的,楚修也希望这两者是一样的。
毕竟,说白了,蜘蛛感应就是一种对危险的超精准直觉而已,有这种能力并没有太大的害处。
可是蜘蛛感应并没有让Peter成为一个不敢看、不敢听的人。相反的,拥有蜘蛛感应的Peter简直是如有神助,再牛逼的人也会因为蜘蛛感应而被Peter变成傻逼。
但是付辰却截然相反,他的感觉对他来说是痛苦的。而且,他不得不用一种酷刑去克服这种痛苦。但是楚修并不是很想搞清楚这二者之间的区别。
“哪里像了?”楚修问,“蜘蛛侠可不会躺在地上大哭大闹。”
付辰抿着嘴,望向楚修:“你觉得我是故意那么做的吗?”
楚修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却让这个高危易碎品又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
“我也不想那样的!”付辰好看的眉毛耷拉了下去,大眼睛也开始闪泪光了。
“我哭都是因为你不好!”付辰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竭尽全力地替自己辩解着。
楚修连忙用电影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好,是我的错。快看电影吧,蜘蛛侠要报复先前欺负过自己的人了!”
校园恶霸被Peter玩弄得不断出洋相,很快就转走了付辰的注意力。
楚修深深舒了一口气,给自己灌了一口水。
本以为付辰的“稳定状态”可以一直撑到第二天早上,但实际上这种状态只勉强维持到了电影结束。
电影跳出演员表的时候,付辰突然伸手抓住了楚修的袖子。楚修这才注意到,付辰那张小脸又变得煞白了。
“我要找云哥。”付辰强压着哭腔,对楚修说,“有很多怪物在叫我。”
楚修也顾不上什么,用毯子包起付辰就往回跑。付辰缩在他怀里,把脸压在他的胸前,痛苦而压抑地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