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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第三撩双管齐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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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雾焦心等在屋外,耳朵竖得老高,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扇半掩的门,见顾容沉静出来,快步跑上前去,目光急匆匆绕着顾容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儿,长舒口气,小声道:“怎么出来了?”
顾容边拉她进屋,边道:“你看看将军这药可有解?”
皖雾心里直犯嘀咕,瞟一眼顾容如常,真不似有事,才将疑惑压下,照言望向荆岁寒。
荆岁寒此刻皮肤薄红,呼吸急促,双手紧紧掐着被褥,身子几不可察地颤动。见顾容出去后将皖雾领进来也没什么反应,他正紧紧咬着牙,竭力对抗一波一波,如潮水渐袭的药性,稍有松懈,低哑的呻.吟就会从缝隙中漏出。
皖雾观望一会儿,看不出什么,向顾容犹豫道:“恐怕还是得摸脉,只是将军”她瞥了瞥荆岁寒青筋直爆的脖颈,苦道:“这药性太毒,他怕已经是频临崩溃,不会配合。咱们在这儿太近,若不愿,也不可久待。”
顾容蹙眉,若荆岁寒真的暴起,说不得会发生什么。
“其实就算知道将军中的是什么药,也不一定有解,就是知道解药是什么,这时候配大约也来不及。还有另一个法子,也可帮将军过这一关,就是他少不得吃些苦头。”
“什么法子?”
皖雾将顾容半拖半拉弄出门去,严丝合缝关门,道:“让他自己折腾一夜,怎么药性也该过了。”
顾容垂眸不语,半晌,叹口气,热气凝成白雾,氤氲她的神情。
天蒙蒙亮时荆岁寒推门出来,眉上剑锋凌厉,目中朗星沉沉,锦袍玉冠,脚步沉稳,一点儿也不像是苦苦扛了一夜的人。
在他出来的那一刻,两个在外头冻了一夜的身影相携着飞过墙头,他静静望着,并未阻拦。
顾容照例是到得比较早的,殿上只有零星几个挺直了腰板,仪态端方的大臣,有的是真的端方,有的是假的端方。
从前顾容还会扫一眼,看看今日有没有真的成了假,假的成了真,也算是无味的政.治生涯里一点乐趣,今儿却实在是太累,累得连眼皮子都不想睁了,就径直改道,绕到一根红木蟠龙金梁下面,靠着柱子寻思眯一会儿。
方阖上眼皮,一声惊雷似的呼唤炸在耳边“阿容!”
顾容眸子猛然张开,偏头,一张放大的俊脸靠在眼前。
顾容侧步,施礼道:“王爷。”
谢案清拍着她的肩膀大笑道:“还叫什么王爷,唤子衿罢。”
子衿是谢案清的字,顾容更颔首道:“臣不敢。”
谢案清捶了她一拳,险些捶到顾容的胸口,却因她的躲闪只捶到她的肩头。
“阿容!咱们都这个关系了,你不告诉本王你的表字也就罢了,却连本王的表字也不肯唤么?”
顾容抬头,睡意消散大半,脑仁儿隐隐作痛“臣与王爷什么关系?”
谢案清搂上顾容的肩膀,“阿容赠本王爱车,又留本王饮食,甚至差不点与本王同桶而浴,同塌而眠,阿容说呢?”
顾容巧妙脱开桎梏,背对听了谢案清的一面之辞而射过来的数双炙热目光,镇定道:“王爷贵为天家皇子,臣平凡驽钝,配不得王爷。王爷若是还缺各式物事儿,倒可以尽管来臣府中。”
谢案清挑眉,红润的嘴唇一勾,露出个痞笑“有阿容这句话,本王可就不客气了。”
于是各大臣恍然,在二人之间来回窥探的目光也悄摸收了回去。
打秋风打到臣子头上,这个王爷做得也真够窝囊。
一堂顾容首次从始至终沉默的早朝。
下了朝,谢案清心安理得地绊住沉默的顾容,且跟着她上了马车。
每当顾容想赶他走时,他便摆出一副不敢置信的嘴脸,“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阿容难道忘了大雄宝殿之上对本王的承诺了么?”
顾容瞅着他糟心,故合上眼,谢案清便更加猖狂,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在那声音里顾容竟也能昏昏欲睡。
骏马嘶鸣,顾容张眼,便见一只右手尴尬立在她胸前,猥.琐非常。
她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终究还是完全沉了下来,沉得仿佛能够滴出水来,她飞快格挡住那依旧蠢蠢欲动的手,冷声道:“今儿相府不方便,王爷若是要来还是择日罢。”
知晓真是给这只披着兔子皮的老虎惹急了,谢案清再没有动作。
顾容说罢下车,谢案清也下车,看着顾容与车夫一前一后进了相府,他转头,意味深长望了眼荆岁寒的府邸一眼,换了个方向,消失在街头拐角。
顾容到了屋子反倒异常清醒,她昨儿琢磨好久,觉着荆岁寒这事儿还是得徐徐图之。强扭的瓜不甜,一见钟情大概是没可能了,便该研究怎么能日久生情。
她觉着荆岁寒对她的印象经过昨夜大抵能好一些,便想着趁热打铁,至于怎么打这块铁,顾容出屋,吩咐人叫来朝玖。
她暂时的计划是双管齐下。
如今将军府里除了荆岁寒,便只有一个老爷子郑乾。郑乾在荆岁寒少时替他挡过一刀,后来退役,补贴少得可怜,又光棍儿了一辈子,无儿女供养,被荆岁寒收在了身边当个管家。荆岁寒对身边人的话还是能听进去一些的。倘若她能拉拢了老爷子,靠近荆岁寒,日久生情的计划便迈出一大步。
这便是一管,旁敲侧击。
朝玖步履匆匆,来得很快,“主子”
“嗳。”
顾容应了声,方要询问事情,便见朝玖的两只眼眶青紫一圈,一眼就能看出是被人用拳揍得,“你这眼睛是怎么了?”
朝玖抿了抿唇,语气微微无奈,“今儿早上主子将趴在您桌子上睡着的皖雾交给属下,属下便想着给她抱回屋子,刚动手,右眼被打了拳,皖雾却还睡得熟,属下试探几下,明明看她没反应,再要抱她,又被打了左眼,就没再动她,等她自己醒了才叫她回屋子去睡。”
顾容不仗义笑道:“莫要怪她,她年幼出来,遇到不少东西,越是疲惫虚弱越是防备得重。”顿了顿,顾容又正声道:“这也告诉你,在你身边,她还是没有安全感。”
朝玖亦正声回道:“主子放心,朝玖会好好努力。”
顾容点头,脑子里浮现出两年来皖雾死皮赖脸缠在朝玖屁股后头的模样与这二人的渊源,对朝玖的目光里就不自主地多了分同情,声音也柔和了些“你可知道这街头有一家卖烧饼的李大娘,李淑琴?”
郑乾这一辈子没娶到老婆,不是因为他没本事,品行差,而是因为他太实惠。郑乾原本不是汝宁人。他年少时候有一个指腹为婚的小青梅,正是李淑琴,两人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可谁成想,他父亲忽然重病。维持生命的汤药很贵,耗尽家财,还是有一个很大的黑洞,源源不断吞噬着这个家庭的所有生机。
就在这时,大合南边儿战乱,打得很激烈,损耗很大,朝廷大规模征兵,由于国库充足,待遇很好。郑乾一合计,便参了军,拿朝廷发的奖励金与补助金暂且将这个家庭稳定住。
士兵是个朝不保夕的行当,临走时,郑乾便将那指腹为婚的信物还给了李家,李母背着李淑琴笑呵呵地接过去,三載再回来时,国胜,家亡。
父母为了不成为他的负担,双双喝了毒。而他参军得来的银子,被邻居家好心的大叔一直保管着,连同他父母的信一起交给了他。
他们说,对不起啊,乖儿,咱们不能和你一起好好活下去了,但是乖儿,咱们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娶一房妻子,生几个儿女,好好活下去。
郑乾到二老的墓前磕了三个响头。
他跪在二老墓前对二老说,对不起啊,儿子不能娶妻生子了。儿子此生只有一个所念人,可她大概已为他人妇,儿子可不能祸祸其他家的好姑娘。不过,儿子会好好活下去的。
他便常年待在了军中,随着军队南征北伐。他有往上爬的机会,但都被他拒绝了,他只想做一个身先士卒的士兵,他答应了父母好好活下去,便不能食言。为国难而死,也算好好活着,也算死得其所。纵使父母在天上看着,大概也会为他骄傲。
他有自己的私心。他还是活得太无聊了。
半辈子过去了,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这才惊然发觉,李淑琴竟一辈子没嫁人!
她也没有兄弟姐妹,侍候走了父母,就这样孤孤单单过了大半辈子!
一懦弱,他连夜回了汝宁,被荆岁寒收在府里,夜不能寐,辗转难眠。
半个月后,他望见将军府这条街的街头开了一个烧饼摊,摊主正是李淑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