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梦魇》封刃作书

6、成癖（完）

　　我楚凤城平生好色成癖，无酒不欢。

　　师父说我这样会吃亏的，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前些日子她还说在年轻一辈中，我鲜有对手。听了我的辩解，师父很是失望，让人帮我收拾了包裹，就把我踢出了长歌门，说是外出历练。

　　江湖这么大，好玩的地方比比皆是，可是师父没让人给我准备银子。

　　酒楼里头人来人往，可这热闹是他们的，与我无关。反手摸了摸背上的琴，里面藏着一柄锋刃的短剑，难道是吃霸王餐？这与师父惯来教给我的行事准则不符，我如何能让师父颜面蒙羞。在酒楼的对面，倒是一处销金窟，暖香温玉，莺歌燕舞。老鸨儿是个半老徐娘，可以浓重的脂粉随着她脸上肌肉的抖动，扑簌扑簌的下落。

　　“姑娘，你是来抓奸的么？”

　　“卖身的。”我拂了拂发丝，淡声回答道。

　　“你会什么？”老鸨儿用那副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我，“咱们这儿可比隔壁的正规许多，光有漂亮的脸蛋儿，远远不够。”

　　我朝着她一笑，环视着周边的人，左拥右抱，葡萄美酒，时不时还啜一下姑娘们的樱桃小口，怕是神魂都沉浸在了这风月之地。我会什么？琴棋书画算不算？我盘膝而坐，地上毛绒绒的摊子也不知老鸨儿从哪儿弄来的。拨弄琴弦，琴音如刃四面扩散，那些个盛酒的玉杯子应声而碎。“这样行么？”我问道。

　　“行了行了，姑奶奶你快停手！”这老鸨儿脚步不稳，就像是那些醉酒的人一般，流出苦哈哈一副苦哈哈的神情来。这儿有美人与好酒，足够让我一醉方休。至于那些寻上门找乐子的臭男人，还不至于如此没眼见的寻上我来。这日子颇为自在，除了那老鸨儿惊惧交加的眼神。

　　哪能够在这烟花之地蹉跎一辈子？

　　可是那美人勾人的眼神，羁绊住了我的心。

　　如果秦明月没有闯进这间青楼里头，我大概还能够快活上很长一段日子。

　　她的眸光是愤怒的，手中的长枪，一挑一个准。老鸨儿请来的人都是些窝囊废，如何拦得住存心找事的高手？幸而这人只是用长枪将人挑开，并没有伤人性命的意思。楼下热热闹闹的，那楼上厢房里头的人，可不自在了，小窗一推开，探出了好些个黑黝黝的脑袋来。原本是怒气高涨的，可是再看见楼下红衣女子那张扬而艳丽的面容时候，面上便满是垂涎与贪婪。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跌跌撞撞的走了下来，最后不住被谁伸出的脚绊了一绊，脸朝地摔了个鼻青脸肿，还引发了一通哄笑。这女子啊，推开了挡在了前头的人，低头瞧着那尚且迷糊的男人，双拳紧握。似乎她费了许多劲，才压制住那喷薄欲发的怒气：“你在青楼里头找女人是吧？那我也找一个！”

　　真是豪放啊，我瞠目结舌的望着她。三年以前我见到的她，还是内敛而沉稳的清冷样貌，如今被逼成了什么样？她的手是指向了我的，她的眸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是为了谁而生气？她狠狠地踩在了那男子的身上，丝毫不管他痛苦的低喃，她的头微仰着，死死地盯着阁楼上看戏的我。

　　这儿不该再待下去的，我心中念道，一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未料到后头的秦明月三步并两步的追赶了上来。她拉住了我的手腕，手劲大的还是如同往昔，不用想，松开之后定是红印鲜明。

　　“楚凤城，你怎么如此堕落？竟然在青楼里头。”她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

　　“喝酒误事，我平生不满饮，独此一杯为你。一别之后，你自与人琴瑟和鸣，我亦与他人白头到老，你我二人，再不相干。”我学着她的语气，说着三年前我们分别后她说的最后一句。师父说的没错，我会吃亏的，只是我自己不愿意相信罢了。我把一切都藏在了心中，没想到它就像是多年前埋下的烈酒，一旦挖掘出来，就越发的醇香令人难以忘怀。她从一个天机营中普通的女兵成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将军，而我从一个意气风发仪态万千的长歌弟子，变成了如今的醉鬼。她不愿意饮的酒，我来替她饮尽，她不愿意承担的苦痛，我亦亲手替她埋葬。

　　“你——”我回头，她的面上满是震惊。

　　“秦明月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狠，那地上躺着的人，身上还留着你的脚印吧？他不是你的夫君么？你不将他拘回家，反拉着我作甚？”我一看向秦明月，眸子里头总是会不自禁的盛满柔情。我只有话锋够冷够尖锐，才能够掩饰住自己的狼狈。很多恶毒的话语在喉中百转始终无法出口，我如何舍得？

　　“你在胡说些什么？”她皱了皱眉，“那是我妹夫。”

　　“哦。”我随意的笑了笑，眸子眯成了一条线，我竟然说道，“那你和你妹妹好上了么？”啪地一声，是她甩的一巴掌，只是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没有扭头就跑。她咬着下唇，眼睫微微有些湿润，似是下一瞬间她的泪水就会垂下来。她的委屈从何而来？她为谁委屈？我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要是别人敢这么对我，我会挖出他的心肝儿来。

　　她拉着我闯进了最近的一间厢房中，大红色的锦被翻涌，从中探出了两个脑袋来。滚！她用长枪指着那赤裸的男女，咬牙切齿的喝道。屏风上搅在了一块儿的衣物被丢在了床上，不消多久，那一对男女仓皇的逃了出去。

　　“你哭什么？”我看着她，冷淡的问道。“你是专门来找我的么？你只是偶遇吧？当做我这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不好么？这三年你如何度过的，未来便也如何度过就是。你不想要的负担，我早就帮你卸下了。”

　　“什么事情你都推给我，难道是我一个人的过错么？我当年为什么会说那番话？你在长歌门与人吟诗作赋好不自在，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你的师兄妹们找上门来，而你只是让我放宽心，不要在意。呵！你不是厌倦了么？我那番话不是正合你下怀？”她瞪着眼睛，怒声说道。泪水划过了面庞，濡湿了那原本精致的妆容。“你和你那群知己喜欢饮酒作乐，而我滴酒不沾，这便成了他们在背后指责我的原因？”

　　我竟然不知，当初的她怀着这么大的怨气。

　　“我走了你不会来寻我么？我费了多少力气才说服自己不再出现于你面前。我难道一点而痛苦都不承受么？除了使自己忙碌起来我还有什么样的办法？提着刀剑在疆场厮杀，我甚至想着死了更好。”她开始哭了，话语声也带着几分的哽咽。

　　我该拥她入怀，轻声安慰。

　　可是现在的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混账！”她骂了一声就夺门而出，就连长枪都落在了这儿。

　　我苦笑，清风从那打开的雕花窗里头吹入，正对着的就是车水马龙的街道。

　　我从楼上下望，她被另一个女子扶上了马，小小翼翼的，如同呵护至宝一般。是她妹妹。亦或是其他人？我不关心了。

　　琴音躁动不宁如我心境，就连琴弦也断了好几根。

　　她们骑马逐渐地远去，而我独自拥酒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