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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生不知情苦(完) ...

  •   一、纯阳雪

      纯阳宫里下着雪,而她在等一个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春天。

      听外出的师兄说,在西湖畔的藏剑山庄,也是四季落雪,落叶覆上了溪涧,而雪则是掩盖一切。她问过,那西湖的雪和纯阳的有什么不同呢?师兄只是轻轻地揉着她的头说:“我们是修道之人,这纯阳的雪,也有一颗道心,无欲无求,却是冷得彻骨呢。”那个时候似懂非懂,现在,大概是明白了吧。

      新雪覆旧雪,只是啊,这旧时的记忆,又如何掩去。

      抬眼是华山的沉默,是狂风的恣意,是西湖边,她的三千墨发成雪。

      “师姐,你已有数年未下山,这儿是藏剑的请帖,邀你前去。”耳畔是之前师妹的话语,她沉默良久,道了一声,“好。”也是,真的有好些年未下山了。

      西湖重见,恍若隔世,触眼早已不是旧时的模样。

      她冷然的神情,如背上的剑,极寒。满片的红帐,染红了她的双眸。

      拂去衣上雪,沉默如初见。

      “你来了?”轻飘飘的话语,从那人口中传出。

      红唇雪肤,红衣雪发,如往常的幽寂的眸子。她死死地盯着面前人,咬的双唇发白,良久,她才道出一句:“你却走了。”

      若有若无的叹息,夹杂着几许的无奈。

      十年相思不寻常,而今思来,世事总断肠。

      “或许我不该来。”她叹息,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人的发丝,似乎想到了什么,手又慢慢的垂了下来。

      “可你仍旧来了。”她听见那人这么说。为什么仍是这幅模样?她微微的闭上了眼眸。只不过是曾经爱过的人罢了,对了,是曾经。

      “你可知这藏剑的雪同纯阳上的有何不同?”见那人呆愣着,她只是牵起了嘴角,自嘲一笑,“是了,你从未到过我华山,又如何会懂?”

      “小姐,时辰到了。”外面的人在催促。

      她只是淡漠的看着那人擦着她的身子走过,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拦下她,最终没有抬起手。她走出空空荡荡的房,听见外头人的庆贺。

      “李将军和叶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呢。”

      “李将军真是好福气。”

      “……”

      她在门外看见那人似乎回首,喃动着唇,读懂了她的意思。

      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前予我心,付与他人可。

      二、相思子

      携手本同心,相思深不深?

      我由万花而来,踏遍千山万水,一支笔记下了无数个故事。我以为人世间的悲情,只有相爱的男女之间的生离死别,却不知道,那说不得的爱更是摧折人心。在那落雪纷纷的纯阳,我终于见到了那样一个人,她神情淡然地问我:“你可知这‘相思子’的含义?”

      我自幼跟随师父学习医理,自然知道这相思子别名红豆。

      “你可知天策府距离纯阳宫有多少距离?”

      “天策府夕阳正好艳烈如火,而纯阳宫早已落雪纷纷。”我没有回答,却是她一个人在自说自话。我听见她叹了一口,说:“三尺镇山河,确实是留不住她那七尺长枪。你说,她为何会负我?”彼时,我还以为她所说的是这个“他”。

      “那就是不爱了吧。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男人死守一生。”我是这样回答的,她只是笑了笑,嘴角带着莫名的嘲讽。幽幽地叹息响起:她说:“我宁愿她死在战场上,这样子我也有了一个追随的理由。”

      从她的话语中我没有听出刻骨的恨意,心中一凛,我有些讶异地问道:“他死了?”

      “是啊,她死了。”她幽幽的回答,伸出手,将那掌中早已干枯的红豆洒落,她的眸光里映衬一片风雪。像是一尊塑像般,我不知道她空茫的眸光是落向何处的,她一身白色道袍仿佛要无尽的融入风雪。她没有再说什么,我到底是耐不住风雪,离开了那华山。

      后来,我到达了天策府,看见那一片夕阳下,有一座茅屋在光影中拉长。走近了,还看到一座孤冢和一个眉目俏丽的小姑娘,不难想象,几年后她会出落得如何样貌。大概是很久没有来人了,她拉着我说话,进屋我看到一幅画像,那容颜晕开一片纯阳雪,分明是纯阳宫里的那个人。

      我听到那小姑娘说:“我师父只对一个人说了谎,却不曾后悔骗她。让她以为她嫁与他人也好。长枪折损,守卫大唐,这是天策儿女的职责,只是遗憾此生不能同她共白首。”

      “你师父是女的?”我有些呆愣地问道。

      “是啊,师父遗言说,但愿那人忘情,撒了那些相思子。”那小姑娘撇撇嘴,像是为师父打抱不平,“却不知道撒了没有,怕是忘了,再也没有人挂念着师父了。”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世间,悲情太多。

      红豆已老。倘有来生,然而却不会再有来生。

      三、烈酒醉深

      这酒,只有足够烈,才能够醉人。我在君山看桃花的时候,听一个人醉语道。桃花烂漫,落在她的身上,她半倚在树下,手中拎着酒壶,目光迷茫。

      她叫拂霜。我听过这个名字,江湖上很多人都听过这个名字。当初她在长安酒楼一掷千金为一个女子安排一场歌舞,一时间成为谈资。那个女子,是万花谷的师姐。

      “你来自万花谷,可曾有她的消息?”她没有看着我,只是很平静地问道。

      “嫁人了。”我有些不忍,却也不能瞒着她。这消息,只怕她早已经知道了吧,只是这样的问问,我却不能给她她所期望的答案。

      “呵呵。”她低低一笑,饮了一口酒,“曾经的痴情不过是镜花水月,终究是虚伪。所谓不忍,最后转身,何尝不是一种背叛?”

      “这世间,两个女子之恋本就难容,又是何苦?”我有些同情更多的是不解,情之一字,我没尝过,也不想去尝,一路走来,她们都太痛苦。

      “一见误终身,你不懂。”她微微的抬起头,拨开了发丝,反而用一种怜悯的目光望着我。

      我承受不住她的目光,她不说话,最后是我转身离去,其实更像是落荒而逃。

      我留下了一句话:“师姐已经折去手中针。”

      太素九针,听风吹雪,只为一人。斯人去后,再无理由施展。

      这样子的痴情,在缘断之后,更是伤人。

      四、三生误

      赤日炎炎,我耐住干渴,走到浩瀚的沙海,聆听着驼铃的哀泣,就是为了体悟那异域风情。

      最终落脚在了遥远绿洲,这是个美丽的名字,过路的商贾在这儿休憩。月如银盘高升时刻,我坐在石上,听着老人跟我说,这大漠的故事。我在这儿的石上,看到了很多刻上去的字迹,有些已经被风沙侵蚀,看不清了。他们的爱恨情仇,大抵都藏在了这些字眼里。有一处在不经意间落入我眼里,字痕犹新,是一首诗:十千风色动烟尘,映月湖光冷月魂。从此天涯君莫问,三生树下有行人。没有署名。

      是了,明教有三生树,是许多人缘定三生的地方。夜晚的时候,那里月光倾泻,能看见成群的蝴蝶儿不知疲倦的飞着。只是这映月湖,是在哪一处呢?

      “你这异域人会迷失在死亡之海的,小老儿明日带你去吧。”老人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笑着说道。

      “不了。”我摇摇头回答道,“这是谁人留下的?”有些地方不必亲自去,留个念想罢了。

      “是个来自中原的女娃儿,她来寻影月,这么老远的路她都走过了,可惜,只一夜便离去了。”老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回答道。

      “能不能带我去见一见那个影月呢?”我问道。

      “你见不到的。”老人摇摇头,叹息一声。“她自我放逐在了不归之海。”

      不归之海,名曰不归。此情倾覆,再无归路。相思空许,三生已误。

      五、两同心

      我应人之邀,前往七秀坊参加一场宴席。是秀坊弟子与西湖藏剑二公子的,同是水滨,算是老邻居了,倒是般配。从洛道赶往扬州,我救下了一个女子,她一身红衣如血,眉目坚毅,她和一些乱兵缠斗着,长枪几乎折损。即使没有我出手,她也能战胜那些人,只是耗费些心力。我到底是不忍,万花谷弟子,一声该牢记的,便是医者仁心。

      本想着早日到七秀同老友叙旧,怕是不能了。她似乎能看出我的心思,让我莫管她,她亦是有事要忙。我又如何能忍心放她一人前行,问了她的去处,竟也是前往七秀坊。从扬州河畔前行,唯有一条水路,她坐在船舱里,一语不发,只是摩挲着一个同心结,眉目中满是哀色,又夹杂着决绝,像是要做最后一拼般。我大致是有些明白了,不知她是同二公子有些纠葛,亦或是同秀坊弟子。

      每一场婚礼都极其类似,却又不尽相同。喇叭唢呐爆竹声声作响,红幔漫天,随风扬动,有些人,藏在那尽头,有些看不真切。在人群的推搡中,我很快就失去了她的踪迹。她的一身红衣,仿佛融入了这幔帐之中,再也分不真切。

      再见到她时,是在喜堂之上,新娘的盖头早已经撩起,目光死凝着她。

      “荒唐!”我听见李将军怒气冲冲的喊叫,而她神色不变,她的手中的长枪,在她刻意的运气下,断成了两截。天策弟子,长枪独守,枪断,人亡。而她此番之意,是自逐于天策。她就那样静静站在那里,傲骨铮铮,她的目光望着秀秀,深情似海。

      在她的目光下,秀秀也挣开一切枷锁,一步步地走向她,两人衣角相缠,十指相扣,两心相接,仿佛除了彼此外,此地再无他物。

      她说:“跟我走。”

      原以为新娘会有些交代,然而她却是一语不发的离开。座上的宾客俱有些呆愣,看着两人奔出喜堂。

      最后响起的,是李将军的大吼,有人踩过了那断枪,朝着外头追去。

      这一场喜庆终成为一场闹剧。

      纵使天涯海角有追兵,我却衷心的希望她们幸福着,愿天下再无悲情,我一支笔已经无法承受太多。

      六、苍生不负

      雁门关的雪一连下了数月,塞外运送物资的老马都显现出了疲态。我慕名往塞外,只是想一睹那传说中的“渠帅”长孙忘情的样貌。

      已是天宝十五年,距离宣威将军曹雪阳身陨一年有余。

      “红衣银甲,发髻高梳,长枪烈马,声威动于北邙。”到了山内要塞,我看见挺直地站立着的长孙忘情,清朗的声音,夹杂着微微的叹息。她转过身来,左脸上覆盖着天罗面,从她的眼里,我看出了一缕忧虑。

      她并非我想象中那冷酷的样子。

      “天欲倾之国有殇,百战断头又何妨。若论我私心,我宁愿她没有这般的气概,至少这样,她会好好的活着,等我回来。”她望着我说道。没有挑明,然而谁都知道,她口中那个人的名字。

      “我并非生来便善武,幼时连猎刀都握不稳。我羡慕她,将游龙枪法使的有如鬼神不测之妙。我想赶上她,站在她身边。”她默了默,继而自嘲一笑,低低地说道,“没有多少人知道,潼关之战,我也去了。我亲眼看到她倒在血泊里,我宁愿那些人往我身上来。纵有惊天动地之鬼才,如何抵挡千军万马?”

      “将军!”一个传信兵急色匆匆地闯了进来,跪在了长孙忘情面前。

      “准备好了么?”她的声音立马冷酷起来,带着一股子决绝。

      我听见她在军前宣誓:“我们经历背叛,经历兄弟死难,如今,我们在自己雄关之外溃退而归,我们让军旗蒙羞,在此,我于此成立专为覆灭仇敌而生的苍云军,当苍云旗帜席卷,穿透阴暗的天光终将到来!背叛苍云者皆须一死。而我的轻眉刀,仍只在众军之前。你们,愿意,陪我一起去生,去死,去拿回应归于我们的战士荣光么?”

      不负苍生只负情。

      天宝十四年,哥舒翰军出潼关,至灵宝西原中伏,安禄山聚兵三十万围哥舒翰军于无名山谷,势将崩。唐兵二十万仅剩八千回潼关。无人注意,一女子遍翻山谷残躯寻找到那血泊里仅剩一息的曹雪阳。

      “你眼上的那道伤痕淡无痕迹了吧,这是我亲自替你打的面具,如果哪天你能忘了我,便摘下吧。”

      世传,苍云玄甲军统帅长孙忘情脸上,永远覆着一张天罗面,即便是在沉睡中,也不曾轻易摘下。

      七、山长水远

      ‘’山长水远,各自珍重。‘’

      韶歌采药回到谷里的时候,那个当初救下的人已经不见踪迹了。在案几上只留下这么一张便条。

      紧紧地捏着便条,韶歌的目光沉了下去。

      她知道那人是天策府的人,她知道那人心系家国安危。只是,她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她想跑哪里去?

      将药篓放下,韶歌快速地折出门。在谷口遇到了一个牵着马的师兄,夺了他的马,便向谷口奔去。从万花谷有两条路,一条前往长安。

      此时的帝都已经是一片战乱,狼牙军占据着宫殿,百姓流离。当初,她就是从长安奔往万花的。

      所谓医者仁心在这样子的世道,似乎显得有些多余了。冷眼看过病弱的人,一心只想寻找那个人。只是身旁若有她在,她定是会让自己救助那些人的。

      人海茫茫,无异于大海捞针,韶歌去寻她只是凭着一种感觉罢了。长安天策军营地有几呢?都走遍了丝毫不见那人踪迹。在那么一瞬间,有无数的恐慌蓦地涌上心头,她,会不会出事了?

      勒住了缰绳,唇已经咬的发白,韶歌茫然四顾,却在看到前头那两道身影时候,蓦地僵住。只是愣神了一小会儿,便驱着马儿绕到了他们前头。

      她的面色依旧是苍白的,眉目间泻出的是坚毅与执拗,和她并驾齐驱的是一个健壮的男人,望向她的目光也带着灼热。

      “跟我回万花谷。”韶歌横了那男人一眼,皱着眉说道。

      “我,我的伤不碍事。”她微微低着头,一缕发丝遮住了她的眉眼,说话的声音很小,到底是底气不足。

      “师妹,你听那位姑娘的,去万花谷疗伤吧,军中的形式你也清楚,就在这儿,也是无济于事。”那个男人也开口说道。

      “我不。”她有些执拗地拒绝。

      韶歌不见得有这么好的耐心,冷哼一声,眸中暗光一闪,指尖几道光影激射出,直接封了她的穴道。她向来对韶歌不设防,中招也是极其容易。韶歌可不顾她面上的惊诧,腾空跃起,稳稳地落在了她的马上。一手紧紧地环住她的腰,驱着马掉转个头。

      “我师妹就劳烦姑娘照顾了。”身后传来一道带着谢意的声音。

      韶歌唇畔勾起了一抹笑,头也没回地答道:“我的人,我自然会照顾,不劳外人费心。”

      马儿奔跑时候,耳畔是风的声音。怀里人僵硬的身躯逐渐地放松开来,韶歌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呵了一口气,笑道:“各自珍重么?我偏要同你一起呢!”

      八、莲花灯

      上元佳节,街的灯火灿烂如满天的星辰。西湖中飘着一盏盏寄托着美好愿望的莲灯。有一盏蓝色的莲花灯倒是勾起了我的兴趣,也顾不得什么,随手攀折了树枝将它勾了上来。

      “如果你没有死,就回来吧。”娟秀的字迹,上面还有点滴泪痕。我大概可以想象,女子是怎么样趴伏在桌案上,写下这句话来。这大概又是一个伤心的过往,战争结束了,而人,没有回来。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拎着这盏莲灯,朝我的医馆走去。

      那儿,还住着一个叫做秦疏的麻烦的人儿呢。漫天的酒气一如往日,索性我有足够的银两让她挥霍,任她烂醉如泥。从战场上将她的命,捡了回来,也许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哪个姑娘给你的灯儿啊?”她觑着朦胧的醉眼,苍白的面上带着异样的红晕。

      “你喝了什么!”夺过她的酒杯,嗅了一口,我的脸色立马便拉了下来,扣住了她的脉门。我救人只救一次,她若不惜命,我绝不会出手再次相助。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她吃吃的笑着。“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入天策府上战场吗?我大概是想死吧,但是要死的光荣些,为了国家而战死,你瞧,这是多么大的名头?西湖藏剑,君子如风。我初到杭城时候遇着一个人儿,我便以为会一辈子溺死在她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人能把黄衫着出她那样的风采来。就着她的手饮下的酒如玉液琼浆,她唇上的味道纵然仙府津露也无法比拟。我亲吻她时候,她为什么不早早拒绝我呢?为什么非要我将全部真心捧上时候才狠狠地接过摔碎。你说,她到底有没有心?到底有没有爱过?明明她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我不难过。我以为我会死在战场上的,为什么你要救我。”

      “我一路所见,比你辛苦的人多了去了。”冷冷地望了她一眼,“如果你真想死,我可以帮你,还快些。”随手将莲花灯丢进她的怀里,任那张纸条划落。

      大概是落到了她的眼里了,她一下子振奋起来,竟然一把揪住我的衣襟:“这是谁的莲灯?”问完之后,狂咳了几声。

      “不知道,随手捞的。”我有些不耐烦了。

      “她在等谁,她又在等谁!”响在我耳旁的是她的狂笑,血迹说着她的唇角流了下来,她又是哭又是笑,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她一心求死,我救不了她,我也不愿意救一个如此轻生的人。

      莲灯落在地上灯芯划落,透着明明灭灭的火光,夹层处似乎还藏着什么。扑灭了火将隐藏的东西剥落,力透纸背的劲道,密密麻麻的字,到头来只是重复着一个人的名字。

      “阿疏。”

      九、生死门

      交错的灯影里,玉碟子倾倒。西域来的葡萄美酒,陪衬着夜光杯,在微开的衣襟上,留下了点点酒渍。琵琶与古琴声交错,台子上的人衣袂翻飞,如仙人临世。

      秦岭的眼神有些茫然,被醉意所熏染的瞳孔里面留下了一丝清明。舞娘摆动着妖娆的身姿,如同游蛇一般,缠上了她的身,浅红色的纱拂过了她的脸,那一双手顺着她浅白色的内襟往下滑动,猛地站起身来,将人一把推开,嘴畔浮起了一丝古怪的冷笑,也不顾后面的喊声,径直离开这靡靡之音缭绕的红楼。

      “这秦将军怎么回事,来我们这里不都是寻欢作乐的吗?虽然她是女子,到这风气也不是没有过……”

      “得了吧,你还妄想人家将你娶回将府不成。”调笑声又继续响起,重新投入了风月场里面的人,将一切事宜抛到了脑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外头,千家灯火,将巷子照的透亮。有些凉意落到了脸上,这天气,忽然地飘起了细雨来。伸出手,似是握住了一缕风,然而掌心却是什么都没有。正如她流逝的过往,毫无痕迹。

      秦岭是一个记忆残缺的人,在她醒来的那一刻就知道,只是将军府的人不在意,她所谓的亲朋好友们不在意,而她只好也装作没事人一般,其实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心中镂空之处,每每上传的哀痛让她无力抵抗。

      “姑娘,落雨了,我送你一程吧。”又一阵风吹过,身后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道身影,她的手中打着大红色的灯笼,露出了张毫无血色的侧脸。

      “流……流弦!”脑子中一个名字忽地闪过,有些费力地喊出了名字,秦岭面上的神情有如见了鬼一般,手指着她打颤,口中再无一字。

      那个紫衣女子面上流露出了一分疑惑,茫然的神色在面上扩散开来。“走吧。”最后她口中出来的只有这么一声悠悠的叹息,像是来自亘古,悠远而绵长。

      伞撑在头顶,而女子大半的身形落在了外边雨中。行走在街上,似乎只能够听到她自己一人的脚步声。秦岭只感觉到周身气息变得阴冷起来,向女子那边靠了靠,甚至还伸手勾住了女子的肩膀,是一种干冷。

      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将军府,一回身,那个女子已经消失了踪迹。

      后来,秦岭大病一场。闭眼入眠,有梦似前生。当年,她从战场上被接回了将军府,已经是奄奄一息,鬼门关的牛头马面已经前来锁魂,阴冷的炼狱气息,奈何桥畔彼岸花妖娆地盛开。

      是怎么样的情深义重?太素九针,借以还魂,然而却是以命易命,万花谷弟子无一人施完整套针法,到底是有几分偏差,竟然无意中锁住了秦岭的几分记忆。

      “流弦,流弦……”眼角渗出了泪痕来,那条雨夜长街,可是你心有不舍而归来看我一面?

      ——————————————

      你可恨我曾遗忘了你的样貌?

      你可恨我笙歌痛饮寻欢夜场?

      何以慰情深,恨在不能醒。

      十、胡不归

      “相识二月底,离别九月初。孤城闻折柳,日暮望归途。

      我来君未老,我归树已枯。余生寄何处,身老旧江湖。”

      小巷里总有孩童唱着这支曲子。

      明明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可别人倒是比我记得还清楚。

      多少年了呢?重褪战甲换红装。

      “是你自己要放弃的,你可不要后悔。”她温润的声音,忽然间尖锐锋利起来,就如同刀子一般。

      我们都像个疯子一般又哭又笑。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还痛苦。

      哒哒地马蹄声,从江南到漠北。手中的长枪也几经折断换了好些次。温热的血液溅到了脸上,呼吸间被杀气缠绕。

      独用刀剑斧钺,刻我相思入骨。

      活着是唯一的信念。

      归来是几个春秋沉淀的沧桑。

      城墙上战火纷飞,城楼中哀鸿遍野。

      硝烟散去,万花谷里一片焦枯。她的名姓,世人都不知,遥遥一指,是山林中的那片乱冢。

      她等了我多少年?我寻找了她一辈子。

      巷子里的幼童歌声,不知悲伤,偏生被他们唱出了欢快的曲调。

      “……余生寄何处,身老旧……旧江湖。”

      十一、清歌绝影

      琴声一下子肆意狂浪起来,像是千万顷波涛重重的拍击在礁石上。血丝顺着清绝的嘴角流下,低落在她的青衣领上,留下了一片暗沉之色。围在她周边的人似乎是承受不住这般压力,纷纷地捂住耳朵向后退了几步。只有少数几个人顽强的使用内力同清绝相抗衡。

      铿锵一声,如同金石相击。

      “影歌她在哪儿?”清绝的嗓音有些低沉嘶哑。

      “呸!”有人暗暗啐了一口,骂咧道,“亏你们长歌门自诩为名门正派!却干出了这么不要脸的勾当!有悖世俗礼教!老子就算死了,也不会告诉你的!”

      “是么?”一抹杀气漫上了有些通红的眸子,她的声音很轻。众人只见着她抱起了琴,一步一步向前逼近。琴音如刃,顷刻间白光封喉。

      清绝的身上满是血迹,是别人的,更是她自己的。仰头看着蓝天,她的口中溢出了一阵长叹。她重新盘膝而坐,十指翻飞。靠近她二十尺内的人,全都七窍流血而亡。不消多久,地上便伏尸一片。

      踏在青石阶上,落下了一个又一个血脚印。

      她寻找到了影歌,可是她几乎就要没有了声息。袖子被影歌用小指无力地勾住,清绝眸中噙着泪,看着她伸出另一手,几乎费劲了力气才咬破中指,口中喃喃念着一串密咒。

      “我要留在你身边,就算成为一道残影。我是无憾的,清绝。我爱你。”

      依靠在清绝的怀里,双手倏地垂了下来,任人如何呼唤都不再睁眼。清绝紧紧地抱着她啜泣,最终变成了痛哭。

      一道白光闪耀,怀中变得空空落落。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错觉。右手勾住琴弦,随着意念而生的琴声,流淌在四周,又出现了那熟悉的残影,依偎在自己的身旁。只是铿地一声,琴弦断了,就连那残影都消失不见。

      后来,清绝独身一人行走江湖。

      后来,她把这召唤残影的琴技练得出神入化,取名为清绝影歌。

      是为袖手拨光,清歌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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