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注》若依_

46、人间烟火（三）

　　一个星期后，父亲出院，黎华当天上午飞来S市，亲自开车到医院接。

　　到了楼下，黎华二话不说，蹲在父亲面前，要背他上去。

　　我家住在四楼，说高不高，但对一个断了腿的人来说也是个大问题。回来前和母亲商量过这件事，想的是三个人架着他，爬几层楼梯还是能坚持的，黎华这样一下，把我爸妈都吓到了。

　　“不行不行，”母亲直摆手，“这么大个人，回头把你也压坏了。”

　　“是啊，我大概还比你重，不行的。”父亲觉得不好意思，也一口拒绝。

　　黎华却一直弯着腰没站起来：“没事，我平时都在健身，不会有问题的。”

　　母亲依旧踌躇：“还是不好，让你干这个多不合适……”

　　我明白过来，她是觉得黎华身份尊贵，不该做这些。

　　黎华当然也了然：“你们不用跟我这样客气，将来我也是要跟着若绮叫你们爸妈的，这都是应该的。”

　　话说到这份上，父母自然感动得无法拒绝。

　　父亲中等身材，比黎华矮半个头，略微有些发福，一百好几十斤的人压在身上，就算黎华看起来走得不算太艰难，我也暗暗心疼他。

　　一鼓作气到了四楼，隔壁家的门刚好打开，邻居吴阿姨和她大着肚子的女儿正要出门，见状寒暄：“老方，出院啦？”

　　“是啊，刚回来。”

　　“这是……你家亲戚？”

　　我妈一边拿着钥匙开门，一边回答：“是若绮的男朋友。”

　　“哟，毛脚啊？样子长得真好。”吴阿姨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黎华，她女儿站在一旁，眼神也悄悄地往他身上瞟。

　　黎华还背着我父亲，直不起腰，只是抬头朝她们笑了笑，可他这样子才是最致命，吴阿姨的女儿脸都红了。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中老年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并且毫不掩饰。

　　黎华不卑不亢地说：“就快了，到时请您吃喜糖。”

　　吴阿姨还想继续八卦，我妈赶忙说：“我们就先进去了，还背着人呢，回头再跟你聊。”

　　黎华把父亲背到房间才把他放下来扶到床上。就算他平时勤于锻炼，刚才上来时也没有停下来休息，可到底是体力活，脸上还是出了一层薄汗。

　　他去洗手间洗手，我打开洗手台下面的抽屉，一个个地翻。

　　“你找什么？”他问我。

　　“新毛巾啊，给你擦脸。”

　　“不用了，我用你的就行，我也很少来你家，别浪费一条毛巾了，”他的目光在毛巾架上转了一圈，拿了一条粉色的，“是这条？”

　　“嗯……”我诧异他竟然愿意跟别人共用毛巾。

　　他看穿我：“你又不是别人。”

　　他用粉色的毛巾，看起来很诡异，可我站在他身后，依旧觉得怎么都看不腻。

　　回到客厅，母亲已经为他倒了茶水切了水果：“你们先吃着，我今天买了很多好菜做给你们吃。”

　　“阿姨，不用麻烦了……”

　　“不行，”母亲打定主意，“一直说好等你来吃饭你也不来，今天又帮了这么大的忙，必须在这吃饭。”

　　黎华见她很坚持，顺水推舟地说：“那好，我来帮您吧。”

　　“不用，你坐着就行。”

　　黎华已经不由分说地站起来：“没事，我帮您切菜。”

　　我在旁边帮腔：“妈，你就让他帮你吧，我饿了，早点吃。”

　　“你就知道吃。”母亲斜我一眼，脸上却是笑着。

　　我去房间跟父亲聊了一会儿，回到厨房，他们两人正热火朝天，厨房本来就不大，平时母亲一个人倒还好，黎华人高马大，站在那里就显得有些拥挤。他在切一条鱼，一刀一刀，娴熟而精准。

　　“这是要怎么做？”我问。

　　母亲回答：“本来想做清蒸鳜鱼，凯华说你爱吃糖醋的，要给你做松鼠鳜鱼。”

　　“哇！这么厉害？！”松鼠鳜鱼这种菜我只在饭店吃过，一般家里很少会做这么复杂的菜式，“你会做？”

　　“应该可以吧，试试。”黎华说得谦虚，可我相信他这样说，就一定能做得很好。

　　“对了，阿姨，”他低着头切菜，似是随意地说，“叔叔的脚这样的情况，至少半年才能恢复，你们住在四楼，不太方便吧？”

　　“是啊，只能让他先在家待着了，过一阵等他好一点，看看我和若绮能不能扶他下楼走动。”

　　黎华放下了手里的活，转过身来说道：“是这样的，我自作主张看好了一套电梯房，在市中心，挺方便的，明天你们要是有空就带你们过去看一下，喜欢的话我就买了，写若绮的名字。”

　　母亲吓得顿住，很久之后才记得关掉不停出水的水龙头。“不用不用……稍微有点不方便就买房子，这也太严重了……”

　　“也不是，等你们退休在家，还是住有电梯的房子比较好。”

　　“这……说是这么说，但现在住没电梯房子的人也还是很多，很多老人还住在五楼、六楼……克服一下就好了……”

　　黎华低头沉思了一下，我隐约觉得他有些不悦，但他还是很乖顺地问：“阿姨，如果若绮交往的不是我，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或者像凯文那样是个医生，您会不会希望他买房子？”

　　母亲被他问住了。

　　如果我找了一个普通的男人，父母一定会希望对方有婚房，或者至少有能力一起购房。但黎华不是普通人，他的事业、他的社交圈、他的生活环境，对我们而言都是遥不可及的，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在我们认识的最初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而现在，他希望我的父母能和我一样，渐渐接受并且习惯这样的他。

　　“妈，”我说，“他愿意买你就让他买吧，反正他孝顺你们也是应该的。”

　　母亲瞪我，怪我太不客气。

　　黎华笑道：“那就这么说好了，我明天来接你们。”

　　母亲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左思右想，迟疑道：“那……我们也出一点吧……”

　　“妈！”我赶紧打断她愚蠢的念头，黎华看上的房子，我们家的存款大概连个零头都不够。

　　“钱方面不用担心，我赚钱就是为了能让家人过更好的生活。明天我们先去看看，万一你们不喜欢，也不一定要马上定下来的。”

　　黎华看上的房子，我们怎么可能不喜欢，第二天母亲一看到新房子，就有些受宠若惊。

　　虽然不像黎华自己在江边的房子那么夸张，但是位于市中心的知名路段，宽敞的三室两厅，简洁大方的精装修，二十八楼的开阔视野，怎么看都没得挑。

　　“这房子……得多少钱啊？”母亲半是紧张半是好奇地问道。

　　黎华也没隐瞒：“三千多万。这个楼盘有四片区域，房型也各不相同，还有四房的、复式的，我觉得太大可能您收拾起来也不方便。”

　　这个数字对母亲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她惊道：“不用买这么贵的！真要买的话，稍微远一点小一点都没关系，我们就三个人，不需要太大的……”

　　我以为黎华会用各种巧妙的方式来说服她，没想到他直接交底：“阿姨，我有一百多亿美金的资产，几千万的房子对我来说完全没有负担，我只是希望你们能住得称心。至于那些车位、物业费之类的，你们都不用操心，我会一起搞定。”

　　信息量太大，母亲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黎华再接再厉：“这里的地段不知道你们满意吗？这边离我父母家和我自己的房子距离都挺近的，我觉得很方便。你们要出门的话，让司机接送就行了……”

　　“不用司机不用司机，”我妈终于回过神来，连声拒绝他更多的好意，“这里这么市中心，旁边就是地铁站，去哪儿都方便的。”

　　“那您满意的话，我们一会儿就去签合同了？”

　　母亲拿不定主意，看了看我，我说：“妈，我觉得挺好的，将来你和爸退休了再走楼梯也的确不方便。”

　　自从这两年父母偶尔开始抱怨上楼太累，我就有了换房子的想法，我的收入在同龄人里算很不错的了，可对S市高昂的房价来说，还是杯水车薪，难得黎华愿意像孝敬自己父母一样对待我的父母，我自然很感动。

　　“那也好，”母亲点头道，“房子大一点，以后你们结婚了也能常常回来住。”

　　“妈……”我轻声提醒道，不想她在结婚的事情上给黎华压力。

　　黎华却郑重其事地应允：“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