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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夫人求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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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善信和夫君成婚多年,都没有子嗣。今日前来是想要求子,求得了这样一个签,请您瞧瞧。”
一只素手将那签摆在了盒子里,百尺正要去取,却被另一只手抢了先。他有些错愕,向来白一心是能躺着绝不站着,面前就算是油瓶倒了,她也不带扶一下的。可这一次主动伸手去接一个签,却是极其罕见的。
“主心不定柳随风,欲傍西来又向东。好辨前程休逐利,三春行乐一场空。”
白一心低声读了出来,忽然嘴角牵起了一丝冷笑。百尺只觉得后背一凉,他从未见过她露出这样的神情。这一签是下下签,分明是求子无望。
“施主这一签,只怕是凶险。”
外面的女子沉默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国师......国师此言何解?”
百尺让开身,白一心坐了下来,缓缓道:“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施主是天生的富贵命。只是命中遭逢异星,损了贵格。这异星凶煞异常,冲撞了施主。只怕......只怕难解......”
外面顿时没了动静。白一心好整以暇理了理衣衫,下一刻,帘幕忽然被一只手掀了开来。
那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许凝婉看着眼前的姿容绝色的女子,顿时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她早就听说这位女国师风华绝代,却一直不肯相信。
如今瞧了,这样一张素面朝天的脸,却依旧有着勾魂摄魄的美。可这一张脸和那个女人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那个女人最多称得上小家碧玉,一双吊梢眼勾得她夫君魂不守舍。
许凝婉上下打量白一心的同时,她只一眼就将她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五年不见,她已经不复少女时的娇憨,眉目间也多了许多的愁绪。今日还是微服前来,十分低调,身边也只跟了一个红儿一人。
堂堂大将军夫人,却只能鬼鬼祟祟混在凡夫俗子之中前来求签。想必即便是她死后,许凝婉也依旧没能怀上孩子。
白一心垂下眼眸,负手道:“施主,十方神殿是圣地,不可造次。”
许凝婉讪讪地说道:“是善信方才站立不稳,无意中掀开了帘幕。”
白一心露出了宽和的微笑,负手道:“原来如此。施主也不必太多焦虑,一切皆有命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说罢她转身要走,许凝婉忽然上前一步扯住了白一心的衣袖:“可是我不能没有子嗣,还请国师指点迷津。”说罢对一旁的红儿使了个眼色。
红儿连忙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绣着杏花的荷包,恭敬的奉送到了白一心面前。白一心瞥了一眼,收敛起了笑意:“施主怕是误会了,十方神殿开坛只为解救苍生疾苦。施主所求若是逆天改命,墨离爱莫能助。”
许凝婉眼中露出了一丝绝望:“国师,小女子已经走投无路了。”
白一心垂眸看着她,沉吟了片刻,忽然从白色的长袍中伸出一双素手芊芊。她掐指一算,眉头时时皱起。
许凝婉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一旁的百尺看得心生敬佩,师尊就是师尊,这一出手就哄了那白花花的一堆银子。
“施主今日请回吧。”
许凝婉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白一心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我知道施主忧虑的是什么,但天意总是在绝处逢生。既然施主已经走入绝境,那便是生机显露之时。只是推演出来,如今并不是解决此事的最佳时机。还请施主改日再来吧。”
得了这一番话,许凝婉心中稍稍宽慰了许多。她回过神来,便让红儿将那一包银两捧到白一心面前。
白一心笑了笑,没有收。红儿便将那银两送到了百尺面前,百尺自然是照收不误。白一心头也不回,径直向后厢房走去。
许凝婉在殿中站了许久,才缓缓转过身来,由红儿搀扶着出了十方神殿。
而十方神殿的后厢房中,百尺捧着荷包乐得合不拢嘴。一直到进了膳房,白一心才转过头,一双眼睛迸射出寒光:“把这荷包给我烧了!”
百尺惊愕地看着师尊,方才还春风和煦的,怎么转眼就这般疾言厉色。但他心中嘀咕,表面却不敢说些什么。乖乖生了个炉子,将那荷包烧了。
这厢荷包还没烧光,白一心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外衣,一同丢进了火里。百尺暗自咋舌,能让小气到七日才准他吃一顿肉的师父烧掉这么好的衣服,这是得多大仇?!
白一心烧了衣服,面上也没有什么异常。照常是吃香的喝辣的,和百尺聊聊今日善信们有什么稀罕事儿来问的。
她这十方神殿开了坛,莫说是平头百姓,许多的达官显贵也会混在人群里求个签。都说十方神殿十分灵验,而且这么多人信奉,便会有更多的人觉得她灵验。
重生之前,白一心本来也有机会将此道发扬光大的。奈何她刚刚有所成就,就被阻断了前程,嫁入了大将军府。
所有人都说她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当时她是不信的。如今却觉得真是有道理,只是这凤凰,向来都是要浴火重生才行的。
“对了师尊。你说要带我出去吃好的,咱们今晚是不是出去痛快地喝酒吃肉啊?”
白一心瞪了他一眼:“就想着喝酒吃肉!今儿个皇上来了你知道么。”
“什么?!皇上来了!”百尺竖起脖子四处张望了起来。
“又走了。”白一心夹起一根芦笋咬了下去,“皇上这是找我解忧来了。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皇上睡不好了,咱们能睡好么?”
百尺不由得点了点头,师尊这境界确实是高。要不然皇上怎么会让师尊当国师呢,果然是善于揣摩皇上的心思。
“不过话说回来,皇上这是又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百尺不解道。
“后宫有位娘娘恃宠而骄,净鼓捣些幺蛾子。”
“唉,真是富贵人也有富贵病啊。似我这般多好,了无牵挂,从来不愁家里有婆娘烦我。想喝花酒就喝花酒。”百尺感慨道。
白一心哼哼道:“你倒是可以试试出去喝花酒。”
百尺连忙蹲下身,一面给白一心捶腿一面道:“师尊,我哪敢啊。您说皇上这烦心事儿,咱们要怎么帮皇上解决呢?”
“老规矩,你先去打听打听宫中王昭仪娘家是个什么情况。”
“得嘞!”百尺说着便要走。
白一心叫住了他,手指在桌面点了点。百尺一脸不解道:“什么?”
“私房钱。”
百尺顿时哭丧起了脸来,悲痛道:“师尊,你怎么就知道我藏了私房钱?”
“寻常让你办个事儿,你都是要讨些银两出去使的。今儿个应的这么爽快,还这么迫不及待。可不是藏了私房钱准备出去胡天胡地么!”
百尺挪着沉重的步伐,从袖中掏出了自己私藏的香油钱,一脸痛苦地摆在了桌上。白一心目光略略一扫,抬起了衣袖。
百尺叹了口气,以师尊的抠门程度。就是一枚铜板她都要吹半天看看是不是真的,他的宝贝钱串子是保不住了。
白一心摸索了半晌,竟然从袖中摸出了一枚银锭子,摆在了百尺那堆私房钱中央。
他惊愕地看着她:“师......师......师尊,你这是——”
“查王昭仪的过程中可能会有用到银两的地方,你把这些都拿着。不准给我胡吃海塞的乱用!”
百尺一面头点如捣蒜将钱飞快地搂进了怀里,一面心下狐疑,忍不住问道:“师尊,我怎么觉得你这不是尽心尽力为皇上办事,倒好像跟这王昭仪有仇似的?!”
白一心翻了个白眼:“谁教你的话这么多,赶快干活儿去!”
百尺连忙抱着他的钱飞跑出了膳房,心下暗自咋舌。师尊这一次可真是下了血本了。他掂量着,这银子怎么着也得有十两吧。
这在长安虽然算不得很大一笔钱,但一个五品的官员一个月的俸禄也差不多就是这么多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师尊想以小博大。皇上毕竟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师父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都靠的皇上撑腰。所以为皇上消除了烦心事儿,今后是细水长流的好处。
膳房里,白一心吃光了最后一粒米,这才舒服地摸了摸肚子。填饱肚子的感觉无论何时都是如此美好,尤其是经历过饿到搜饭也肯吃的日之后,总会让人分外珍惜每一顿饭。
吃饱喝足,她才有心思回想起今日遇到许凝婉的模样。自她第一次在府上见到她以来,从来都是她趾高气昂地看她。从未见过许凝婉有过今日这般低声下气。
原来,时至今日,她都未能和大将军生下一儿半女。不过这恐怕也不能怪许凝婉,毕竟边疆战事吃紧,大将军戍边戍了五年。中途倒是回来了几次,却效仿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
可人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依旧有本事让妻子怀上身孕。许凝婉就没有先贤的本事了。
至于那个王昭仪,白一心嘴角牵起了一丝冷笑。百尺说的不错,她确实跟她有仇。
七年前,她初来长安,人生地不熟。那时候大将军对她还兴趣正浓,整日里陪着她。
时间久了,他到底还是有些朝廷上的事情要处理。有时候忙起来便整日不回家。即便是回来了,多数也都是夜阑人静。
有时候她深夜醒过来,一转身就看到身旁躺了个人。大将军的眉眼很好看,她无数次在深夜里偷偷伸手去描摹他的眉眼。有时候看着他还能痴痴地笑出来。
那一段时间,白一心并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存在,已经让很多人觉得碍眼。她只是沉浸在那小小的欢愉之中,只想和他每日都见面。
可是大将军担心她在府中苦闷,便让她多和长安的千金小姐们多来玩来往,结交一些朋友。
其实白一心是有朋友的,最初来长安的时候结识了林柱国家的郡主林依洛。偶尔两人也会相约去郊外踏青,或者在庙会的时候一起出外玩乐。
两人身份有别,可是心思都很单纯性情爽快的人,所以成了很要好的朋友。故而郡主寿宴也邀请了她前往。
算起来,那应该是白一心在长安第一次遇见那么多的贵胄小姐。那些名门之后,多数都矜持端庄。举手投足都是慢条斯理,看起来也是温和有礼的。
她头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场面,只觉得各处都很新鲜。便在郡主的府邸上四下参观,无意之中遇到了也一同受邀前来的许凝婉和如今的万昭仪。
那日的许凝婉还只是个十八妙龄的少女,穿着一件青黛色的长裙,群边上缀着几绺璎珞。漆黑的长发上戴着华贵的发饰,那时候白一心连那些发饰是什么都认不出来。
但她知道,长安的贵女们都开罪不起,又不知道她身为大将军的小妾,见到这些人该如何自处。便只是呆愣在原处。
而王昭仪那时候并不起眼,她站在许凝婉的身后,像个小尾巴一般。说话都要凑得很近,眉飞色舞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许凝婉目光四处逡巡着,根本没有认真听她说话,只是偶尔敷衍地答上两句。两人远远见了白一心,神情便变了。
两人低语了几句,目光却在细细打量白一心。
这样的眼神,白一心早已经习惯了。她发现长安城的人都特别爱打量人,希冀着在最初的相识中,就能从外表判断出一个人的身份。
显然,两人是知道白一心身份的。于是许凝婉款款走上前来,居高临下看着白一心:“你便是白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