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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修罗场(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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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宴上,你师父说不准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要弹琴助兴。巨门星君当然乐意,当即派人去取了琴来。”振裔兴致勃勃地描述着那日的场景,“琴韵什么我是不大懂的,不过你师父弹得是真的好听,纵然曲调前所未闻。
“不过你猜后来怎么着?众仙友听得如痴如醉,尤其是巨门星君薰兰,激动得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哎,说实在我也不大搞得懂她……总之就在那时——司命的琴弦突然就断了!那时候你师父那个脸色哟……黑得快滴出水来了。他向巨门赔了罪,二话不说立马就走,我猜想会不会是天府宫出了什么事,没过多久长生帝君就派人来传话,让我们快些赶到南……出事的地方去,我们这才知道你受了重伤。”
纯狐簟指尖绕着她的几缕发丝,脸色稍显不耐,打断了他自顾自讲的故事:“上生星君,你怎么还在呀?”
上生星君:“……”
勾唇一笑:“啊,本族长只是委托你带我来见小茝一面,既然人已见到,也没有星君你什么事了,你可以走了。”
真是当面一泼冷水,好生无情。
上生星君心道,我好歹也是堂堂一星君,你让我走便走,岂不是很没脸?我就偏不走:“本星君觉着……此处甚是凉快,果真是一洞天福地,灵气充裕,哈哈,哈哈。”
沅茝:“……”
“我确实也在场,”纯狐簟觉得此星君并非颇有骨气,反而有点傻气,便也不再理会他,转而对沅茝道,“见司命那个样子,我不用猜,也知必是你遭了什么劫难。可惜神霄玉府决定插手管的事,我大多都无权干涉。”
“官人为甚么就不能是妖精呢,”纯狐簟假惺惺地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推了推沅茝“唉,不然就能在奴家羽翼的庇护下自由快活了。”
“……阿簟,你是狐狸,没有翅膀。”
纯狐簟本笑盈盈地看着沅茝,身后的九尾欢快地扭动着,却见她陡然神情一凛,与此同时三道符箓嗖地擦着她的面庞飞速掠过,带来的劲风撩起纯狐簟的长发,继而直挺挺插.入山洞的石壁。
“我好像说过,天府宫不欢迎你。”
清冷甘冽如幽泉般的声音回荡在洞府内,透露出声音主人浓浓的不悦。
沅茝对这声音自是熟悉不过,心里咯噔一声,手里刚啃完的鸡骨头掉落在了地上。
完了完了。
“啧,不是说要出门好几日的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魅惑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纯狐簟的眼中却已然翻涌起了不屑与怒意,“真是阴魂不散。”
言罢,提剑便飞身而出,顿时洞府内寒光满溢,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只被上生星君开了一个豁口的禁制瞬间四分五裂!
沅茝迅速解决完油纸包里的最后一口烧鸡,拍拍手,捏了个净诀迅速打扫完洞府,企图将自己贪食的罪证在师父注意到之前“毁尸灭迹”了,同时望着纯狐簟离去的方向,不由得感慨:“阿簟这当年斩下上古凶兽梼杌头颅的飞箝,果真是把好剑,每次见到都令人心向往之。”
话音刚落,只听得洞府外传来金石相撞之声,纯狐簟咬牙切齿高声道:“臭算命的!”
上生星君见司命提早回来,情势不对,立马打算脚底开溜。
却见两条由数十符箓首尾相连成的长带探进了他们所在的山洞,将沅茝和振裔分别拦腰一卷,猛然拉动,一路带到了天府宫的练武场边。二人甫一落地,随即被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练武场周圈早已围满了天府宫的弟子,而偌大的练武场中心,正有红白两道身影缠斗不休——司命刚从神霄玉府复命回归,还未来得及换下他白底蓝纹的星宿官服,驱使无数符箓化为片片利器;纯狐簟敏捷躲闪,在飞沙走石般的符箓中自在穿梭,外罩的朱红薄纱在疾风中狂舞,手持飞箝紧紧相逼。
纯狐簟同司命星君,只要一见上面了,二话不说就打得不可开交,这是第一天府宫上上下下都知晓的事,不过其原因不可究。
弟子们每次吃瓜观战,都看得热血沸腾,忍不住摇旗呐喊。
只见纯狐簟竖起长剑,以剑身抵挡符箓的攻势,倏尔就不见了踪影。白颢眉头微皱,飞身而起,却四周被剑影环绕,缘是入了纯狐簟早已准备好的剑阵。
三道黄符爆破,顷刻间就找到了阵眼,未曾想此阵之外还有阵,百把宝剑如一道围墙封住了白颢的行动,分不清哪吧是真、哪把是假。
众弟子是连连惊呼喝彩。
“哼,老狐狸。”
阵外纯狐簟本喜于略胜一筹,闻言气得柳眉倒竖:“臭算命的,你有本事,再给本族长说一遍?!”
却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符条制住了她的双臂,猝然将其也拉进了百剑阵中。
沅茝是深知白颢那符箓法宝的厉害,此刻在练武场边被裹得像只蝉蛹。她蹦蹦跳跳往一侧前行了几步,企图向身边的七师弟萧竽求救,望他能搭把手。萧竽却是睨了她一眼:“反正师父不管怎么做都是为了你好。”满眼却写着“自作孽不可活”。
沅茝还打算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没良心的师弟已经举着他大哥萧钟的手臂呐喊:“哇,师父太厉害啦!师父好样的!”
一旁同样裹成蝉蛹的上生星君:“第一次发现,你们天府宫的弟子原来都这么活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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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二人交了个平手,双方都有所保留,毕竟,谁也不想把这天府宫拆了,还无端引发流言蜚语。要知道,平日里那些传言,已经够让二人头疼的了。
司命在,纯狐簟自是无法在他的地盘再待下去,只好临走之际放了狠话:“当初我提醒过你,到现在我还后悔着。但见你如今还拿不定主意磨磨蹭蹭,届时怕是会成为最后悔之人。”
白颢眸色沉沉:“这句话,我如数奉还。”
纯狐簟这句话似意有所指,但除了白颢,旁人难以揣测她话的真正涵义。
司命星君第一次与纯狐簟打交道,也是五万年前纯狐簟第一次上天界之时。此前,神、仙们都对这一早早飞升、战绩斐然的妖族心存好奇,却因她的分外低调而多方打探无果。直到她因族中之事扣响第一天府宫的大门。
与其说是因族中之事,不如说是迫于族中压力。
“狐妖纯狐氏,恳请司命星君予以族妹一世人间劫。”
……
“狐妖纯狐氏,恳求司命星君予以族妹一世人间劫。”
……
“神君若不应许,纯狐簟只得跪在贵仙府门外,以表诚心。”
她在天府宫的穹浩门外喊了一日,身姿容貌眼生又惹眼,早已引得路过的神仙驻足。不少人打听过后都已是心知肚明,为何司命星君作出此冷淡之姿,不愿意开门相迎。纯狐簟为其妹所求的,可不是一场人间之劫如此简单。她要求的,乃是一飞升之劫。
在她刚一说出要跪下的话时,原本一直将其拒之门外的天府宫结界,突然就开了。
只听得一稚嫩清脆的童声:“阁下好歹是一妖仙。”
好歹是一妖仙,何必如此谦卑。
“请进吧。”
甫一踏入那仙气缭绕、灵气浓郁的天府宫内,就见一粉雕玉琢的仙童,梳着娇俏的双丫髻,眼神清澈灵动,不急不慢地引领着她一路深入。
见那粉团子迈着小短腿可爱得紧,偏又肃穆紧绷着脸,纯狐簟忍住了逗弄的心思,小心翼翼地问她:“小姑娘可是什么人呀?神君这是应允了我请求的意思?”
二人在一雅致的阁楼前停住了。
“我是司命星君座下的弟子,不是什么小姑娘。阁下唤我沅茝即可。”
沅茝无奈于自己此时还未恢复的身量,皱了皱小脸。虽说她确实比纯狐簟小了好几万岁,但总是被当做仙童对待,还是有些许别扭的。
“万分抱歉地告知阁下,”她这样故作老沉的回话,明明有着极大的不协调,却让纯狐簟觉得好玩得紧,“我家师父并未同意任何事。这里是我为阁下暂时安排的住处,虽偏僻了些,但胜在宁静舒适。”
“可……”
“阁下还不明白么?”她推开阁楼的梨花木门,回头见到眼前貌美的妖仙呆愣的神色,不禁弯了嘴角,“这天府宫的穹浩门呀,是我为阁下偷偷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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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司命星君未曾答应纯狐簟的请求,但在天府宫里,总比被拒在外头,要更有希望一些。
更何况,作为堂堂一妖仙,被过路神仙围观看热闹,也并不是什么好受之事。
沅茝尽管自作主张,事后白颢也并未追究,算是默许了这件事。
自此,纯狐簟便在天府宫作了一段时间的客。
那个时候的天府宫,还只有沅茝一名弟子,除却院子里养着的花鸟草木和洒扫侍童,天府宫平日里还是较为冷清的。沅茝因着纯狐簟姣好的长相,对她不由得心生好感。每每师父刚要出房门,就给纯狐簟通风报信,倒是方便纯狐簟去堵他。
“你应当知道,”白颢在第四次婉言拒绝之后,徐徐回应纯狐簟的穷追不舍,“飞升之劫只有天道能予,并非去人间遭受些许磨难即可达成的。我不过一司人间命格的神官,没有那种权力。还是请回吧。”
纯狐簟低垂眼睫:“在下只求星君给予族妹一个人间的命格,说不准,这就是一个机缘。”
余光却追随着那个粉嫩的小团子,迈着两条短腿却有条不紊地为司命星君沏了一杯茶,抬起头,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司命未曾看她,状似随意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小短腿则满足地用脑袋蹭了蹭掌心,举止自然,像是早已养成的一种习惯。
“阁下也喝一杯吧。”一不留神,那小团子已经跑到了自己面前,递来了一杯茶水。纯狐簟接过,就见小团子也给了她一个极为甜美的笑容,让她不知为何心生欢喜。
微抿一口,她道:“真甜。”忍不住捏了捏那吹弹可破的小脸。红唇微弯、眼带娇美;眼睫轻颤、秋波莹莹,倒是教沅茝看直了眼。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呀……”沅茝自知突然失态,小腰一扭,立马捂着羞红的脸跑了出去,留下纯狐簟一连串妩媚的笑声。
“你若是……”脑海中突然传入司命星君隐忍压抑,又带些恼怒的传音之语,“不想本星君强行送客,做出扫人颜面之举的话,还请不要对我的弟子施展这种狐媚之术。”
呀,还是第一次见传闻中喜怒不形于色的司命星君,被刺激至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