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婚事（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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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讯刚传出去的第一天，这位殿下就气势汹汹地黑着一张脸跑来找茯苓，质问：“死丫头，跟九重天的联姻，是你亲口应下的？”
茯苓眨巴眨巴眼，点了点头。
左越殿下脸越发黑了黑，深吸一口气，力持平静地循循善诱道：“你大可以对三哥说实话，是不是父君对你威逼利诱来着？”
“没有啊，”茯苓摇了摇头，“父君还让我再考虑考虑，我说不用考虑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左越殿下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抬手就狠狠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
茯苓吃痛：“三哥你这是做甚！”
左越殿下火冒三丈：“冥顽不化的丫头！你道我那日为何抢在父君之前就将婚约一事告知于你？不正是为了让你提前备好措辞去回了父君？你可倒好，满口应下算是怎么回事？”
茯苓颇有些不解，问：“九重天上的那位储君殿下自来都是美名在外，想来也算是个如意郎君，三哥何以怒至如此？”
左越殿下闻言，怒色一收，眉头却又一皱，眼中颇有忧思。
过往几万年九重天衰微而太平宫势盛，待基业传到这一代，许多事暗中都有了改动。魔界如今似乎正值鼎盛，可在三殿下看来却隐忧无数。譬如他大哥近年颇爱兴刀兵、屡屡在边境之地进犯九重天，对方屡屡忍让却仍不知收敛。九重天的风华君和风云君他曾见过，皆非胸无丘壑甘为忍辱之辈，焉能长久任太平宫欺凌？父君如今也是昏聩，不约束阎罗殿下也就罢了，且素来对太平宫下几大望族予取予求，九尾狐一族近些年来在此等宽容之下越发肆无忌惮，对九重天辖下的仙界诸族多有为难，且还施与屠戮之祸。
此焉能是长久之计？如今扶葭又要嫁与风华君为妻，他日若九重天与太平宫兵戎相见，扶葭又当如何自处？
左越殿下平生懒理政事，只愿每日遛鸟斗鸡熬鹰养虫，剩下的时候揉核桃斗蛐蛐，再加上和幺妹溜达拌嘴，认为如此了却余生最为舒坦甘美。他可以不管那些打打杀杀蝇营狗苟，但是这些破事若伤着他们小阿福，不行。
然不幸他这幺妹是个不学无术的，在鸣见书院读了这么多年书，连《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那区区二百六十言都背得不甚顺溜，即便他仔细与她拆解这桩婚事背后的曲折她又如何能听得懂呢？
于是左越殿下的脸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黑，最终成了一句叹息：“丫头你不懂。”
三百年前的扶葭小殿下懂不懂左越殿下的这番深意茯苓不知道，但她这个夺舍之人却是懂的。她不禁暗暗感叹这位左越殿下不愧是这太平宫里少见的明白人，魔界之祸算来已然不远，他的幺妹也不知何时就将死去。
此时，恰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茯苓心中唏嘘，面上却只作娇蛮状，嬉皮笑脸地道：“好好好我不懂我不懂，就你懂成了么？我就是要嫁给那位九重天的储君殿下怎么着？三哥你放心，等我嫁过去了，肯定不会忘了你，他们九重天的好东西我见一样给你搬回来一样，瞧好吧你。”
左越殿下快要气死了，却也实在无奈，茯苓趁势又搅起浑水，对她这位三哥哄了又哄，终是将此事搪塞了过去，三殿下抿了抿嘴，觉得多说无益，索性不再与糊涂的幺妹讨论此事，只道：“也罢，我也懒得管你，到时候吃了亏别找我哭。”
茯苓嘿嘿笑着插科打诨，左越也不禁被她逗乐，忽而问：“对了，过几日正是绛珠节，今岁你可要同来一游？”
茯苓一愣，想了半天才想起这绛珠节是个什么玩意儿。
淮都之南有山川大泽，号曰灵犀之州，贯通三江四水，乃钟灵毓秀之所。州中有灵草曰绛珠，七百年一开花、八百年一结果，凡一千五百年方得一枚绛珠果，传言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奇效。
这绛珠仙草本极为难得，若适逢它结果更是不易，但此灵草素有祥瑞之名，历来为人所称道，太平宫自前几代便立下了绛珠节，太平宫及诸望族每逢一甲子便可齐聚灵犀之州寻找绛珠果，得绛珠者可换得鬼君千金一诺。
这个绛珠节自前代确立以来一连办了那么一百来回，其中也就两回有人凑巧找到绛珠果，因此事实在是可遇不可求，后来众人也就不再看重这个彩头，只将绛珠节当作游玩踏青之盛会——自然，那灵犀之州山清水秀风景旖旎，若是哪家小儿女在那花木繁盛之处生出了什么小情致，便当此节是个相亲大会也无不可。
不过，灵犀之州虽风光秀美，不但多祥瑞灵物，亦不乏恶兽瘴气，为保众宾安全，太平宫还立了个规矩，凡年岁不足一万二千岁者不得随行入灵犀之州。
算起来，今年的扶葭小殿下刚刚年满一万二千岁，竟恰是头一回能获准随入灵犀之州，茯苓感到此事颇为有趣，却拿不准三百年前扶葭小殿下是否曾去了灵犀，遂一时不好答复。
左越殿下见此笑道：“真是奇了，往年我每回去你都要在我跟前哭，求三哥带着你同去，怎么今年真能去了倒是拿起乔来了？”
茯苓尴尬一笑，道：“哪里就是拿乔？我不过是怕死……我虽已年满一万二千岁，但想来修为还不甚高明，那灵犀之州恶兽无眼，这要是一个不巧……”
左越殿下大笑，待将幺妹好生讥讽了一番后，又道：“这有何可忧虑？你三哥还能不管你不成？灵犀之州我去过好几回了，除灵泽中心之地瘴气险恶之外，外围还是安全的，你到了那不要乱跑，在外围耍耍也就罢了。”
茯苓觉得此言有理，且此时若断然称不去灵犀之州倒显得与小殿下一贯的性情不符，遂笑道：“那就万事仰仗三哥了。”
眼下时近秋末，灵犀之行定在十一月开初，还有近半月的闲余，茯苓便在这半月间老老实实过日子，每日就是去鸣见书院读书上学，上课不睡觉且课业及时交，将书院的老先生们看得一愣一愣的，在确认这些行为皆不是左越殿下从旁作弊而来之后，老先生们纷纷涕泪纵横，大赞小殿下上进。
茯苓美滋滋的，同时又在闲暇之时忍不住想起当日风华君在谈及当年扶葭小殿下之事时那个不可言说的神情，不禁越想越是好奇、越想越是百爪挠心，终于禁不住又偷偷去找了一回别鹤，向他打听起小殿下的婚姻之事及其死因。
未料别鹤此人业务不精，他这九重天第一八卦的仙君竟连魔界这么大的一桩秘辛都不晓得，甚而还脸皮极厚地对茯苓说：“此事嘛，我是不晓得——若你日后打听出来了，可要记得告诉我！”
茯苓失望至极，无功而返。
不过她虽碰壁，却还不甘心放弃，思来想去，觉得这怨梦之中还剩下一人有可能知道当年的实情——那便是商音。
自上回二人不欢而散之后，他们之间便再无什么往来，按理说茯苓若是计较脸面，眼下是不应当再去找他的。然而茯苓此女很懂得变通，她转念一想，自打在中洲大婚时他们二人重逢以来，不欢而散的次数委实太多了，若每一次都去计较、又哪里计较得完呢？且退一万步讲，就算商音还在计较吧，他作为一个辈分如此之高的神，难道还真能脸皮奇厚地与她这种小神仙明摆着计较么？
如此一通思索，茯苓放下心来，觉得她不应太过拘泥于脸面，还是应当务实为上，遂佯装上一回自己并不曾在商音面前大发脾气，力持镇定地找商音去了。
不过等到了商音尊座小住的雅筑门口，茯苓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商音尊座好见，重明神官难缠。这位神官近来不知何故总是看她颇有些不顺眼，仿佛大姨父来得没完没了，令茯苓颇感到一些无奈。譬如眼下，飒爽清秋的晴空和风之下，这位神官便拿着扫把站在院门口扫落叶，待见了她从门口露出脸来，那双手便不禁越发捏紧了扫把，仿佛下一刻便要将她落叶一般扫出门去了。
茯苓咳嗽了一声，忽视神官大人明显想要把她一扫把扫出去的热望，继而佯装十分从容地招呼道：“咳，重明神官——你，你别来无恙啊？”
神官大人面无表情，比之上回见时更加矜高，甚而连一个眼风都吝于赏她，只貌似十分平静地继续扫地，但那“刷刷”的力道却颇让人胆寒。
茯苓略有些尴尬，不过所幸她这人皮厚，并不很介怀，于是又十分流畅地与神官大人寒暄了几句，在均未得到回应之后终于挑明了正题：“我此来呢，实则是为了求见尊座，讨教一桩三百年前的旧案，还望神官代为通报一声。”
重明神官闻言扫了她一眼，表情十分恐怖，嘴上的语气却又公事公办十分平和，道：“尊座正在闭关，谁也不见。”
这番说辞实在是不新鲜了，上一回他这么说了以后，没过几天茯苓就碰见商音尊座在魔界的大街上溜达，可见神官此言乃是扯淡。可惜的是尽管茯苓明知神官大人此番乃是在扯淡，却不能因此而对他表现出丝毫的不敬，免得神官大人他脾气上来，她便更加见不到商音。
作者有话说第36章 婚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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