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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陛下老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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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甲三名,状元榜眼探花,整个江东省包括划为江东势力的浙江上三府,杭州府,嘉兴府,湖州府,一个也没有捞到。
过去十届春闱,江东未有之惨败。
醉香居,三层楼,大堂到单独的小雅间,全部客满。
醉香居是做淮扬菜为主的酒楼,是淮扬的几个盐商合伙开起来的,是江东人的聚居地,两年前,谭定想确认唐茂的事,还得来这里打探消息,可见,一个酒楼,不仅仅是做吃食生意那么简单。
“诸位,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今日有新曲新词,搏诸君一笑。”
一楼,一半做了大堂接待散客,一半做了戏台,天天上演戏曲,江南曲艺多柔和婉转,内容多是门当户对的才子佳人;清贫的学子和一心供孩子读书的一家长辈们;穷书生在外游学,一路奇遇,得遇恩师,偶遇红颜知己,高中以后,携美眷回乡光宗耀祖,红颜知己和家里的妻子也比着贤惠贤德,新晋的进士老爷尽享齐人之福。
总之,一个男的,只要肯上进,能读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只要读书出头,高门大户的小姐都会钦慕不已,破了规矩来与之私相授受;父母长辈们,为了供孩子,累得腿瘸了,眼瞎了,累死了,也是死无遗憾,在阴曹地府做鬼都比别的鬼体面;读书回来,风光无限,要房屋有房屋,要田地有田地,要女人,女人们也不会争风吃醋,只会觉得自己德浅福薄,能有如此夫君侍奉,就可以了,对夫君高高的仰望,感恩戴德。
以前在醉香居演出的都是这种剧目,开始客官们只顾喝茶吃酒,与人议论着新科的进士们,渐渐的,才把注意力落在戏台上。
只见一个传军报的旗牌官在奔跑,戏台就那样大,他能表现出奔驰的状态和速度,还有幕后的音乐,营造出如一群野兽在追赶他,死咬着他不放的,生死时速的恐怖气氛。
旗牌官直接跑进正在开朝会的大殿,向继位不久的陛下,呈上用血写的军报和边关守将的誓书。
胡人几十万大军南侵,旗牌官所在的边关重镇,在他离开以后,关闭了城门,全城男女老幼协助起来御敌。
面对数量庞大的胡人,第一波前线的将士军民是守不住的,誓书里说,他们愿意战至一兵一卒,与城同存,盼朝廷早日发兵,为他们复仇。
若胡人不仅仅是南下劫掠一点粮草,而是以攻城夺地为要,攻下一城,便会屠杀一城的汉人。
如胡人自己所言,汉人的人口,比胡人的人口,多十倍几十倍,只有把汉人杀光,在汉人的领地里下自己的崽,胡人占据更多富饶的土地,人口繁衍出来,才能守住打下来的疆土。
这是朝廷,国家,生死存亡之战。
年轻的陛下,血气方刚,拿出了朝廷所能调动的,所有的兵马钱粮,御驾亲征,后面的夏税秋税也算计在内,留心腹的重臣随后督运到前线。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当号角,战鼓,编钟,这三种乐器加入,醉香居里的客官们引发了一片骚动,有几个穿着便服的官员,甚至直接命令伙计把掌柜叫过来,命令提到台面上经营着这家酒楼的掌柜管事们,滚进来。
言辞非常不客气,如使唤自家的仆人。
几位江东籍的官员,看到这里,只看见了浅表的威胁。
这场戏曲所用的乐器,已经逾越了礼制,如果朝廷想追究,能把醉香居查封了。
胡人与汉人,短兵相接。
长长一条前线,几十万双方最精锐的兵士,你争我夺,几处重要的关隘,几经易手。
这个时候,燕山南侧,太行山东侧,这段位置,发生了强烈的地震,地震致使河流堵塞,堰塞湖形成,三个月的暴雨形成巨大的洪灾,秋税啊秋税啊,数百万的百姓被洪水撵着走,还等着朝廷赈灾呢。
还在更北方与胡人鏖战的朝廷军队,粮食吃完了,开始杀马取食,原来已经有了更多赢面的朝廷军队,在失去了马匹以后,步兵对骑兵作战,与胡人作战,只能几颗人头换胡人一棵人头,朝廷无数精锐的部队,这样折损在草原,当将士们攻入一处胡人的王帐。
从胡人的营地里,看到了成袋脱了谷壳,像粗盐一样大小的,洁白的米。还有像米一样大小的,洁白的盐。
北方都不能大面积的种植稻谷,北方的普通百姓,买不起也吃不惯大米,大米不是北方底层百姓的主食,南北之间大宗的粮食交易,买卖双方心里都会有个数,这些粮食最终会落到何处,还有盐!
朝廷的一个低阶将领,饿得捧了一把生的米塞到嘴里,眼中流出血泪,被后面的胡人从背后,一刀穿心,盯在地上。
“汉家旌帜满阴山,不遣胡儿匹马还,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戏台上,汉人一方的兵士,朝天发出了悲愤的撕鸣,在幕后的乐曲和唱词,还是延续了边塞诗词的精髓,为了背后的国家,为了羽翼下的百姓,死而无怨由的沉雄慷慨!
三层楼的醉香居,所有宾客一片哗然,三楼二楼落座的宾客,很多是在朝的官员,今年的新科进士,还有一些觉得自己才华横溢而落第的举子,纷纷走下楼,原来还有过道的大堂,站满了人。
问这个戏班子的班主是谁,戏班子背后的东家是谁,作词作曲,排演戏曲的人,是谁?
戏班采用的戏本子,演出时的音乐,唱词,台词,这些非文人墨客不能作。
文章憎命达。
做出来的文章越好,越能显示自己怀才不遇,从而显名。
这一出戏已经达到了一流的水准。
部分学者,纯粹的请问幕后捉笔的大拿,是真的要请教这里面的学问;部分人,已经脸黒得像锅底,江东集团,一直在科举上建树颇丰,从而占据更多的政治资源,他们自己也是真的勤苦的在读书,那,也不乏一些打压左右的伎俩,他们自己内部,也打压得厉害,历年科举舞弊抓出来的人,他们自己人最多,这一次春闱三十年未有之打败,他们正在怀疑被人做了手脚,被不是江东出身的主考官打压,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正在纠集势力,试图把今年的主考官掀掉并点出今年这一届的进士,某些人有舞弊之嫌,才能把他们江东集团的面子找回来。
陷在这种纠纷里的新科进士,功名作废,身败名裂,身陷囹吾,都是可以想到的后果。
但是这一出戏,让他们忌惮了。
醉香居,是江东人开的场子,也是,京城的地界,天子的脚下。
如果不是其他势力,不是山东,皖南,江西,浙江下八府在瓜分江东集团的利益,而是天子亲自操刀在分割他们的势力,那……那可以再等等,陛下已经七十八岁了,老矣!
春闱结束以后,上层风平浪静,下层闹闹哄哄,前朝哀帝,御驾亲征,折戟草原已是五十八年前的事,人已过了三代,又忌讳着如今的朝廷,本不敢多言的,趁着这会儿言禁松弛,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开始议论着前朝事。
很多内宅妇人不参与这样的话题,比如吕拂青的奶妈余氏。
余氏自己的主张,采买了一点阿胶这种贵重的女性滋补品,亲自盯着,煮了阿胶桂圆羹,从厨房出来。
鸣玉坊房屋狭小,余氏从厨房出来经过书房,现在五月初,入夏日暖,书房开着窗门透风,谭晗半个身影,没在高高垒起的书籍后,进了内室,吕拂青低着头,一件浅色的褙子露出一段细白的肩颈。
吕拂青也在看书。
这两口子,各自一坐,除了翻书,能半天都不挪动,中间都不会暂时放了书去喝一口茶。
余氏把温温的盅盏捧出来,道:“少奶奶,吃点汤水润润喉吧。”
吕拂青没看清是什么汤,就舀了一勺喝,又苦涩又甜腻,吕拂青年轻,吕家的养生之道,年轻人不能过早过多的进贵重的滋补之物,吕拂青平常不吃阿胶,也是尝鲜似的吃过的,道:“夏天做些清淡的汤水,阿胶太腥气了。”
“少奶奶哦~”
余氏眼神还很慈祥的,把吕拂青当孩子看,吕拂青说的也是孩子话,妇人吃这个,还有嫌弃它气味不好,味道不好的?又不是尝滋味。
“姑娘啊~二姑奶奶三姑奶奶接连有喜了,您……老奴看着眼热,也盼着姑娘呢。”
余氏在吕拂青的耳边轻轻的说。
二姑奶奶,谭晚照还留在京城。因为张湘留在京城,他留着也不是一味的看春闱的结果,而是中信堂要扩建,请了张相才组了一班工匠来营造房舍,张湘之父,委托张相才带上张湘历练历练,张湘日常跟着张相才在做事。
秀才,秀才能得到的利禄还不足以维持张湘谭晚照现在的生活,是家族,是张家的根基维持的生活水准,张湘如果不读书,作为长子就要为继承家业培养起来了。
三姑奶奶,谭慕妍,她和郑焞总是酱酱酱酱,又怀上了嘛,也在意料之中。
吕拂青耳朵微红,低咛道:“嬷嬷,你也太着急了,二姑奶奶和夫婿,也是婚后两三年才有一子。”
“二姑奶奶与张姑爷,年少相交,年岁相当,少年夫妻,婚后两三年,张姑爷也是二十岁就当了父亲;郑姑……郑公子……”这一对让余氏羡慕眼红得都不想说,转而道:“庭栖少爷已有三子。”
谭庭栖二十二岁就有三个孩子了。谭晗,现在拍马赶上去,也得是明年,二十三岁才能有一个孩子。
他们男人啊,不说他们自己根深蒂固的传宗接代的想法,男人之间胳膊腿谁粗谁细都要比一比的,男人真的喜欢孩子吗?
孩子,是男性雄性特征外置的象征,整个社会的气氛就是如此啊,一对一对的夫妻,成婚了,就是盯着他们生孩子了。
鸣玉坊的左右邻居,不算隔壁的谭庭栖程氏,是这条巷子的街坊们,男男女女闲来无事,都盯着呢,不止妇人怎么嚼舌根了,男人都会这样想:中了进士又如何,都没有孩子。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人性都是这样的,无关性别。
吕拂青被余氏叨叨的,又羞又恼,又臊又急,道:“嬷嬷,你说,父母大人康健时,是不是……和我与大哥这样的?”
吕拂青是问自己已经去世的父母。
吕拂青无从与其他夫妻比较房事,怎么比较,能向谁问出口,不过向陪着自己长大的,吕家的老仆,探秘一番,正常的夫妻,是什么样儿的。
“哦……嗯……哎……”
余氏一时说不出话来。
床铺都是下人在浣洗,余氏统管着下人,可以推测一下姑娘姑爷做这个事情的频率。
吕家大老爷呢,生得文弱,男人身体的文弱和对这方面的热衷不成正比,男人如果想沉醉在这上头,大补药吃一吃,还是可以勉为其难的上啊。
吕家大老爷早逝,就有在这方面劳心劳力,以至于折损了阳寿的原因。
从体格上来说,谭晗比吕家大老爷要强壮的多了,他做那件事情吧,做得时候,也得趣,一旦做起来,彼此双方都酣畅淋漓,那过后的战场,如何的凌乱也可以窥见,但是,没上头哦,不及已经病逝的吕家大老爷,刚刚新婚的几年,毛头小子一样的上头。
谭晗早说过了,他要考科举,他有自己仕途上追求,并不想早早的娶妻,冷落了妻子。现在他又在准备着翰林院选馆的考试。
他这话说在前面,做也是这么做的,男女欢爱,他并不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