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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抚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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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阳公主身边有两个女官,领朝廷俸禄的,家令,正七品,总管府中事务;起居舍人,从七品,往小了说,记录公主与驸马的房事,往大了说,照管公主府所有主子的起居生活。
这被推出来的乳母梁氏,是外头选上来的,过了家令的手,便直不楞登的,跑去向家令说了少夫人亲自育儿的情况。
家令让小丫鬟把起居舍人请过来,让梁氏再把情况说一遍。
起居舍人听着话,是拐了一道的,便问:“抱孩子过去的是秦氏,没抱回来的是秦氏,怎么你来说话?”
梁氏不说话。
家令笑了,道:“外头来的,还是不懂规矩,妹妹你问话,遇上河蚌了,真是新鲜。”
梁氏看着家令的笑,瘆得慌,看一眼没打过交道的起居舍人,垂头无限的惋惜道:“我的奶水越来越少了,我自己的孩子都不够吃。我来应征当乳母,身子这样的不争气,眼见得留不下来了,其他几个奶水好的乳母,让我来说,每个人拿出一些金子和首饰给我,让我担了这件事,若是我不愿意,她们就要告诉家令大人,我没有奶水,欺瞒大人,在公主府混日子。”
乳母们怀着孕来,生了,带着孩子住在公主府,谭慕妍未生产前,她们先奶自己的孩子;谭慕妍生产后,她们的奶水充足轮不上给大哥儿吃,也可以让自己的孩子吃掉。梁氏的身体就是这样的不争气,公主府好吃好喝的供着,她的奶水喂自己孩子都不够,悄悄的喂孩子喝米汤,被其她乳母发现了,因此排挤她。
“金子,首饰。”起居舍人,手指扣扣桌案。
梁氏磨磨蹭蹭的,把几个乳母给她的金子和首饰拿出来,金子不多,二三两,首饰扁扁小小的一根,是金钗,秦氏拿出来的,加一起有五十两左右了,就是事后少夫人找梁氏撒气,把她撵出去,也不枉来公主府走一遭了。
事情交代完了,跟着起居舍人的小丫鬟是极伶俐的,让梁氏先退下。
屋里只有家令和起居舍人两个人,四十出头的未婚女子,随鲁阳公主出阁立府到如今,期间鲁阳公主生下三子一女,郑灿十二岁早逝,也是把三子一女养大了啊,四个子女,乳母找了几十个,能留下来用上的,十几个,留到如今还听用的,也没有几个人,其中的竞争,家令和起居舍人是经过的。
新一轮的竞争又开始了。
争起来那个手段哦,在乳|头上抹蜜;让孩子边吃边玩,不吃了,也给他们玩;本来哺乳妇人可以侧躺哺乳的,妇人省力些,她们没有一个这样干,都抱着孩子,边转悠着边吃,怎么辛苦怎么带;还有更可恶的,引导着孩儿,把乳|头叼破,为了呈功劳,宁可挨着每天被吸血的痛疼。
本来很好带的一个孩子,被乳母们暗中使坏,变得非常不好带。是呀,奶孩子带孩子辛苦,贵妇们自然撒开手,让给她们服侍了,日后孩子大了,说起来也有旧情。
这些都是鲁阳公主的三子一女,所经过的事。
公主府多好,女人当家,是有很多体谅女人的地方,来做家伎,都比别的地方庄重些,既然进去了,就不想再出去了。
起居舍人自我打趣,道:“我至今仍是处子,天天断这种官司。”
家令笑了,这一次笑意直达眼角,道:“不若我去回公主,说你想男人了?”
“公主一个,胜过千八百个男人了,我可没想,去伺候什么臭男人。”起居舍人站起来,这件事,还是要经过她的嘴,和鲁阳公主说。
乳母是一定要用的,自己喂养,看看这些自己喂养的乳母们的面相,和同龄的,没男人未生育的家令起居舍人,比一比就知道了,三十岁上,一代人看着像差了辈的,可见身体的损耗了。
贵妇,既可知其家业不凡,贵妇能立在家里,守住母亲的位置,不让后面的人顶上去,就是给自己的孩子守住名位和家业了。
有母才有子啊!
少夫人如今一腔慈母之爱尽情投注,不懂节制,日子悠悠,长久来说,于己于他,并非好事。
何况鲁阳公主有些隐秘的心思,起居舍人是知道的。
鲁阳公主想抚养公主府的长孙。
这个孩子,来得太早,他能得长辈的疼爱,在长辈膝下长大,也是他的体面,给他巩固地位。
还有,少夫人生的这个,虽然不是鲁阳公主血脉上的第一个孙子,却是名分上的,第一个孙子。
血脉上第一个,是隔壁府的郑炘冯鸣珂之子,然过继就是过继了,是侄孙,礼法大于血亲。
皇族皇室,得以坐稳天下,国祚绵延,子孙承继,就是靠这两个字,框住了天下人,不得逾越,作为制度的最大收益人,维护这项制度,是她的使命,所以面对隔壁府郑炘冯鸣珂的儿子,蚨子,鲁阳公主一直很懂节制,很克制,如今又有了一个孙子,终于不用压抑了,可以倾注感情了,鲁阳公主便有要过来抚养的心思了。
当夜,鲁阳公主冒着风雪,来到扶晖院。
孙子儿子儿媳都在睡觉,鲁阳公主也没有叫起他们,甘愿等候,等着他们醒过来,这样的迁就,就是入宫去见元熙帝皇太孙,都没有这样,要等一等的。
郑焞独自睡在西厢房了。
做父亲,做母亲,就是这样的差别。
谭慕妍从孩子落地的那一刻,就激发了母亲的属性,现在已经很好的代入角色了;郑焞做不到,他天性中的弱兽的警觉,让他的身畔,容不下活物。
谭慕妍是特例。
自己的孩子,很不好意思,也没有适应。
谭慕妍又占着他,郑焞是怕她不会带孩子,叫了一个保姆在床榻前守着她们母子,他就来西厢房,安心睡一觉。
乳母和保姆,是两批人。
乳母是奶孩子的,和产妇同龄,或者大几岁,她们主要负责奶孩子。
保姆,是不在哺乳期,生育过几个孩子的妇人,选三十多四十多岁的女人,经验丰富,负责带孩子盯乳母,照顾孩子这样两批人,彼此合作又相互监督和竞争,是鲁阳公主家令起居舍人琢磨出来,养孩子的法子。
鲁阳公主所生下的三子一女,没有在年幼期夭折的,就是好法子了。
“母亲!”
郑焞先醒过来,安稳睡了两个时辰,气血充盈在脸上,他一张有三分成熟摸样的华丽脸蛋,瞬间变回青涩的少年。
鲁阳公主笑着张手,一只手招呼他过来,一只手向身边的丫鬟要梳子,郑焞睡得头发都凌乱了,炸毛了,就这个样子来正房了。
郑焞坐在那张黄花梨簇云纹三弯腿的长榻上,身子塌着头低着,由着鲁阳公主给他梳发。
“我岳父岳母好像累病了,今天晚了,明天让府里养着的大夫去鸣玉坊看看。”郑焞道。
“嗯。”鲁阳公主蜷坐在郑焞背后,道:“昨儿前儿,你岳母受累了,我再备份礼。”
郑焞扭头道:“无须如此多礼了吧,慕妍说,她家总收礼不还礼,怪不好意思的。”
和公主府还礼,还不了同等价值的礼物,谭定就躺平了。
“谭家根基太浅薄了……”鲁阳公主刻意露出那么一句。
郑焞听到了,无所谓的样子。
鲁阳公主见他一副全无算计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母子之间,也不用委婉。鲁阳公主便把梁氏去了明德堂找家令和起居舍人的事情说了。
郑焞又扭头,道:“是梁氏,不是秦氏?”
郑焞没有算计,但是贴心细致啊,人也是聪慧,过目不忘,照顾着妻儿的人,人和姓氏称呼,都对得上号。
“第一批人,全撵出去也使得,为后来者鉴。”鲁阳公主随口一句话,就粉碎了乳母们的筹谋,她理顺了儿子的头发,双手自然扶着郑焞的肩,感受到儿子成年男子的体格,忽而有些伤感,道:“府里十五年不闻啼哭之声了。”
这会儿,鲁阳公主是想到郑灿了。
别觉得鲁阳公主有抚养郑焞和谭慕妍长子的想法是过分了。
鲁阳公主的长子次子,和长女,自小也不时时在自己身边长大的。
先魏国公世子无子,在她还没有与郑可贤成婚,她十三岁的时候,元懿太子,就在临终的先魏国公夫人面前,当着郑家众人说,郑家长房若无子,日后她和郑可贤多子,便从五房过继,若只有一子没有多余的子嗣,就兼祧,总之,第三代魏国公,必出自先魏国公夫人的血脉,先魏国公夫人,这才了无遗憾的而终。
郑炘很小的时候,就抱过去,给魏国公看着,这才是发妻的嫡亲孙儿。
郑焞小时候呢?元熙帝和郑氏是青梅竹马,从孩提到少年少女,互相看着。郑焞貌若好女的长相,晚辈们不知道,元熙帝和魏国公说,郑焞是赵郑两家子孙后代中,最像郑氏的,所以元熙帝自幼偏疼郑焞,抚养于宫中。
元懿太子妃,喜欢女孩子,郑荧荧就常伴祖母膝下。
生四个孩子,前面三个孩子,为了敬孝,鲁阳公主都让于长辈们了,最后一个郑灿才能长久的,天天的陪伴着鲁阳公主长大,可惜病逝在十二岁。
去世的时候,正在抽个头,瘦瘦的,肩儿窄窄的。鲁阳公主头靠在郑焞的肩上,轻声道:“诚如你所言,谭氏有益于子嗣,她有这一条就够了,我赵家,郑家,别的,也无所祈求了。”
郑焞心一凛。
这是他曾经求父母同意婚事,嘴儿一张说出来的话。
他的重点也没有抓错,父母才不管你们爱不爱,绵延子嗣,才是他们关切的事情,他娶自己喜欢的女人,日日缠绵,交颈而卧,孩子,意料之中的事情啊。
就是……太快了,他今年娶慕妍,今年过到头,他也不曾得一日的,恣意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