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十一月初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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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过后，初晴，银白的阳光在厚重的积雪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谭定站在公主府门前，一阵冷风横扫，吹动衣袂荡荡。
郑焞捧给谭定一只水仙瓣式的银胎暖手炉，请谭定上轿，前往明德堂。
十月已过，今天是十一月初十了，再过几天，谭慕妍就要怀孕实足实的，十个月了，没有入盆要生的迹象，谭定愁得哦，他的心思，和郑焞是一样的，以女儿为重，先要女儿好好的，因此今天来公主府，拜访亲家，要表面这个立场。
两边都知道，他们这个孩子是哪一天怀上的，若夫家想为了孩子的名声，要孩子在母体里多留一段时间，谭定是不答应，他能娶了田桐，本性是轻名利重情义之人，孩子怀到如今已经齐全了，身体长全了，不生下来留在母体内一日比一日大，不好生啊，万一胎儿太大了，八斤九斤上去了，女儿娇娇弱弱的身子骨，生不下来，很容易陷入难产的危局。
明德堂正堂，座几之前，设下垂地的幔帐隐去了鲁阳公子的身姿，谭定向公主行过大礼，再向左下手第一张位置上的郑可贤拱手，郑可贤起身还了礼，请谭定在他的下手落座。
谭定坐下来，右侧一排四个大夫，从上到下，依次是宫里的岑太医，梦参和尚，陈嘉泉，沈菁。
沈菁有举人功名，他要参加明年的春闱，所以来京，上个月底到达京城，也被请了过来。
谭定见了沈菁，眼前发了一昏。
不是对沈菁本人有意见，而是明白沈菁坐在末座，意味着什么。
去年腊月到今年正月，沈菁在雅溪做了快一个月的大夫，大夫，自然是什么人，什么病，都接诊的，谭小娥事件以后，正月初八，还在年里，接了一个孕妇。
沈菁是不出雅溪，不去病人家中看诊的，任何病患，都得自己来，没有破过这个规矩。那位孕妇家里知道这个规矩，娘家的父亲兄弟，夫家的父亲兄弟，左右邻居，壮丁凑了十来个，把孕妇连着床板抬进映珠。
算是顾及了孕妇的身体，怕坐马车牛车颠簸了她，牵动了她的疼痛，十来个男人，分了两拨，抬着床板跑着到了映珠都气喘嘘嘘了，速度不比牛车慢，又有她母亲婆婆嫂子，原来的稳婆等几个妇人跟随，二十几个送了孕妇过来，请沈菁救命。
孕妇难产了，来看大夫了。
到了那一刻，男女不用顾及了，大夫可以越过去，请沈菁出手，救她们母子两条性命。
沈菁，他的医术本就有偏长，而且到了那份上了，他无法做到两全，与孕妇的家人说，保大保小选一条吧。保大，他很有把握保住大的，孕妇还活着，气息尤在；保小，孩子在孕妇的体内看不见，根据稳婆说的生产的进程和他的诊断，孩子很可能已经胎死腹中了，保小他没有把握，孕妇的家人，选一条。
刚过去谭小娥的事情，病人家属也不敢胡搅蛮缠，非要他保住母子平安，孕妇的父母公婆丈夫分了两拨，她的父亲，丈夫，和婆婆，坚持保小；她的公公，母亲，保大。
娘家的父母一顿撕扯和争吵。
夫家的公婆和丈夫，也是一场权衡利弊。
最后孕妇的公公权利最大，拍板，保大。
不是说，多么重视这个媳妇，重愈孩子的性命，而是很现实的问题，媳妇没有了，得给儿子再娶一个妻子吧，聘礼等等又要重新准备一份，得多少钱。若儿子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娶继室，家里要求还有点高，要女方长得好，是黄花大闺女，娘家不是乱七八糟的人，那么好的条件来做继室，这份聘礼得多少，人家才肯来，得厚厚的，他们家考虑到再娶一个好媳妇的花费，公公不愿意再辛苦的给儿子筹备那样一份聘礼，所以要保住儿媳妇。
在孩子很大可能保不住的情况下，考虑到了钱财，最终勉勉强强的，做出了保大的决定。
然后沈菁就把孩子，碎了，取出来。
所谓保大保小，就是这样血腥残酷的事。
保小，就是把孕妇给，活刨了。都不会给一个痛快的死法，因为孕妇的呼吸停止以后，会影响孩子的生命，既然保小，就一切以孩子为重，只能对孕妇残忍了，活刨了肚子把孩子取出来。
同样的，保小也是如此残忍，把孩子剪碎了，一部分一部分的取出来。
那一天，对所有人还有点安慰的是，沈菁把孩子取出来，大家可以看见，脐带紧紧的绕在孩子的脖子上，把孩子勒得满脸的青紫，已经窒息了。
难怪难产了。
生产本来就是孩子和产妇，双向用力的结果，孩子入盆的时候，脐带绕进了脖子，随着生产的进程，越绕越紧，孩子的碎尸拿出来以后，脐带勒进肌肤，手根本解不开，用小刀一点点的划开的。
脐带绕颈，孩子本已九死一生。
现在沈菁坐在末座，就是来干脏活的，他专长金石嘛，最后落到二取一的情况，就是他来动手。
扶晖院伺候着谭慕妍的稳婆厨娘丫鬟，这里有寒妹和菖蒲两个人，进来八个人，立在中间，述说着谭慕妍的情况。
谭慕妍现在的情况是很好的，能吃能睡，这样郑焞谭定才担心不已，胎儿正在越来越大。
“如今胎儿多大，可估得出来？”
幔帐后面，发出一句温润的男声。
谭定片刻的疑惑，然后一想，这个男人，可能是一位有体面的内侍，能越过郑家父子立在公主的身畔，就释然了。
确实如此，幔帐后面之人，是元熙帝身边的大太监，来关切此事的。
四个稳婆互相用目光推搡，其中最年长的稳婆，道：“大人，每一位妇人的情况不同，胎儿的大小，我等是无法估量的，只有瓜熟蒂落，捧在手里，才能知道。”
岑太医说话了，他说谭慕妍的身体很好，胎儿也强健，两位并无异常。
梦参和尚，参悟天地人三道，他行医的专长，是让病患，不用药物，靠自身修养运动，日常饮食等等来调节身体，他教引谭慕妍如何吹嘘呼吸，吐故纳新，舒展身体，牵引胎动，但是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效果，谭慕妍身上的那个胎儿啊，牢牢的黏在谭慕妍的身上，没有要出世的意思。
“陈大人，沈大人，你们有何主张？”鲁阳公主在幔帐之后问。
沈菁一向是敢说的，道：“民间有粗语，道‘胎里住一日，胜过人间七日’，此言有理也无理，在怀胎七八月份的时候，此言是有理的，在怀胎九月以后，过犹不及，夜长梦多，迟则生变，孩子既已养成，要按时落地为好……”
沈菁的意思是说，梦参和尚既然没用，要动用药物催生了，如何用药，如何对妇人用药，陈嘉泉比沈菁要专长，因此沈菁说完论断，把如此实施的问题，抛给陈嘉泉，眼神看向他。
谭定郑焞等，视线也从沈菁身上，转移到陈嘉泉身上。
陈嘉泉行医不拘于前代的经验，不偏执干一家，专注内科杂病，在妇科治验方面很有心得，就道出了他的方案。
首先，不要让谭慕妍知情，免得病人焦躁。
其次，将汤药融入饮食中，再在房屋熏香，薰活血活络之香，分量他每天斟酌，先这样守候三天，这里和伺候谭慕妍的人，做了仔细的问询和商讨。
最后，陈嘉泉朝郑焞忍俊不禁一笑，说要和郑焞单独叙话。
郑焞便和陈嘉泉，去偏室说话。
良久回来，两人皆不置一词，郑焞脸上的神情，是欲盖弥彰的肃然。
有些话，当众说不得，那么此事就商量到这里，三天后，若谭慕妍还没有动静，再论。
众人散场，郑焞请谭定去看谭慕妍，谭定不去，说去了反而叫女儿生疑，说去鸣玉坊看看长子和几个侄孙儿也罢了。
郑可贤让郑焞备礼和岳父一起去。
礼，是备给谭庭栖之妻，程氏的，她生了三个孩子了，儿女俱全，谭慕妍生孩子的那天，她可以过来助产。
沈菁和陈嘉泉一同离去，沈菁随陈嘉泉到陈府，好奇的问他，与郑焞说了什么。
这是他出于医者的求知欲，有什么催产的方法，他也想知道和掌握。
他们做大夫的，就是全科大夫，男人女人，各种病症，都会经手，他也想开拓这方面的能力。
陈嘉泉接过一个俏丽丫鬟，他的通房丫鬟的奉茶，起先说话，不避丫鬟，道：“你若多经历几个女子，多做几次父亲，以你的天赋，也能琢磨出来，只是你不喜女子，不懂女人的身体，我要如何与你述说呢。”
沈箐搁下茶碗，呵呵冷笑。
确实，男女之事是他的盲区，他对女人没有性趣，对于阴阳之道的和合，就没有领悟了。
通房丫鬟侍立在一旁，露出娇羞。
陈嘉泉还在打趣沈菁，道：“你不是说，不行医了，要参加春闱，要出仕做官了，还追问这些做什么，日后你也用不上。”
沈菁目光深深，道：“是我的不是，不该打探你糊口的本事。”
陈嘉泉有一妻二妾，孩子也有六个了，他就是女人多，孩子多，他为官的那点俸禄啊，他父亲分给他的产业啊，经不起花啊，他为官立身又正，没有外财，所以为官至余还是做做大夫，赚点诊金贴补家用。
但是，陈嘉泉绝对不是鄙扫自珍之辈，他还有宏愿，要收集历代医家治验，阐明己见，要著书立说，写一部可以为后人所习用的大部头的医书，绝对不会把自己的那点经验捂住。
陈嘉泉哈哈哈大笑，让通房丫鬟下去了，才压下笑声，道：“女子有孕以后，不与丈夫行房事，是为了保胎。现在不保了，就是让他们行房啊，至于这么行，有孕与无孕，自然有很大的区别……”
陈嘉泉凑近沈菁，与他细细说道。
作者有话说
第166章 十一月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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