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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心软 ...

  •   “快点灯咯,快点灯咯。”岸上的老朽大着嗓门提醒着围在河边的人们。

      原来这放花灯的时刻也有讲究的,护城河两边上各修了一座高亭,亭内密密麻麻挂满了大红灯笼,待到吉时,由几个老头点亮,灯光照亮河岸之时便是放花灯之时。

      老头声音一出,底下又是一阵慌乱,岸边上围观的人也往下边凑,阿婉才走下一层台阶后边人便涌了来。

      她侧着身子,护着手中的花灯,小心翼翼地挪到河岸的角落里去,岸边放花灯的多是成对的年轻男女,听着他们的笑谈声,她不由觉得心情也轻快起来。

      比起皇宫,外边的世界到底是多彩而又自由的,今日的她,仿佛一只被放出铁笼的兔子,下午从许府那里兵荒马乱地离开,跟生了逆鳞般,他之前提醒的话语在脑子里消失,宫禁什么的也都拋到了脑后,买了点包子大饼填了肚子,便跑到护城河边上坐到天黑。

      她不由得想起那日在御花园里,许砚行问她愿不愿意出宫,如若还有这么一个机会,这会没准就是不一样的答案了。

      岸上老头再次提醒了一道,阿婉回神,赶紧掏出那花灯铺子老板送的火折子来,将花灯放在脚边,正将火折子打开,还没来得及吹亮,忽然她右手边的人猛地往她这边挤,阿婉低低喊了一声,措不及防地往后一顿坐到了地上,双脚也乱了节奏,动了动,紧接着便听到那水面“咚”的一声响。

      身边满是嘈杂,这道声音阿婉却是听得格外清晰,她一阵手忙脚乱,将甩到一边的火折子吹亮,随后伸到水边,果真看到她那海棠花灯正漂在水面上。

      没有任何犹豫,她往水边凑近,手伸了出去,不想那花灯开始在移动起来,她脸上一阵着急,又是一阵失落,还未点亮的花灯却已下了水,忽然觉得没有什么意义,于是索性不再捞了,只是就在她将手收回来时,另一只长臂自她身侧探了出去,轻而易举地将那只花灯捞了回来。

      阿婉脑海里忽然闪现了一个人的模样,于是她有些不确定地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男人半蹲着,手里拿捏着正滴水的花灯,深不见底的眸子却直直盯着她。

      她眨了一下眼睛,光线很暗,她只能看得到那人的大致轮廓,她的眼底尽是不可置信,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忘了动弹。

      亭中灯笼霎那间被点亮,红色光芒照亮整个护城河岸,周围年轻人欢呼雀跃地将花灯点着,一盏盏花灯漂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中,承载着一个个美丽的的愿望。

      这时候,水面波光粼粼,涟漪一层层往外放大了,人们口中丝丝作响。

      起风了,冰冷又刺骨。

      河面的花灯被风追赶着,去往未知的地方,天冷,花灯也放了,人们开始慢慢散场,原本拥挤的河边石阶上,这会只剩寥寥几人。

      阿婉整个人往斗篷里缩了缩,慢慢平复着自己慌乱的情绪,随后轻声行礼,又道,

      “许大人,好巧。”

      许砚行眯了眯眼,将手中那盏花灯丢在地上,转身便走,一副你继续的模样。

      阿婉哪里还敢继续,忙站起来,脚下碰到了那玩意,犹豫了一会,又俯身将它拾了起来,拿袖子仔细擦了擦水。

      许砚行上了岸,阔步走着,阿婉跟上去,边走边瞧着他墨青色披衣翻飞的下摆,直到他脚下突然停下,阿婉看着那突然落下去的衣摆发愣,不想整个人猛地一下撞上他的后背。

      她捂着额头往后退了好几步,见他转了身来,又忙放下了手,低头道,“许大人,奴婢冲撞了,还请恕罪。”

      “下午不是说回宫么?”许砚行走近她,目光在她额上随意扫了一眼,“还记得本官上午与你说的话吗?”

      她咬着唇,这回宫里定然已下了钥,心知自己这一时冲动,到底是犯了宫规,她紧紧捏着花灯,结果到头来,这花灯还是没有放出去。

      许砚行见她半天不说话,眉头微皱,冲她手里的东西道,“放花灯,许愿?这种东西不可信。”

      “奴婢只是想试试,”良久,她说道,那声调里似乎还有一丝发涩,一丝委屈,又见她抬头,眸底盘着几点水光,“许大人不信,可是不也来了这么?”

      许砚行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随后又转身去了河岸的石阶,清冷的声音提醒着她,“过来。”

      阿婉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大概是听了他那句不可信。

      她记得他们说,今晚许的愿望,明年这个时候就会实现,那铺子老板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心诚最重要。

      她抬手在眼角抹了一下,随后跟了过去。

      方才的火折子不知什么时候沾了水,这会怎么也吹不亮,阿婉想,这大概是注定的。

      “拿着。”

      她抬头,就见一直背手站在她身后的许砚行这会低着身子,递过来一只新的火折子。

      阿婉低头将花灯点亮,放入河水里,两只手捧在眉间,双眸慢慢合上,她的身后就站着那个人,尽管他没有做什么,但这般就知足了,阿婉弯着唇角,在心底许了一个愿。

      一个便是她心诚,也永远不可能的愿望。

      她蹲在那里,风大虽冷,她却没有一点瑟缩,一头乌黑浓密的青丝披在脑后,脑袋微微低着,对着渐渐飘远的花灯祈祷着,犹如一个虔诚的信徒。

      许砚行挪开眼,脸上眉间覆上了一丝冰冷,接着化成了水。

      她不知何时站起来身,“许大人,下雪了。”

      “回去吧。”他语气很淡。

      阿婉应声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这回他走的慢,雪花渐大,纷纷扬扬,落在他的发上,肩上。

      这场景并不陌生,阿婉记得十五岁那年深冬,她也是这样走在他的身后,天地飘雪,只有他们俩,安静得只听得到踩在雪地里的吱呀声。

      许砚行转身,瞧她一副又神思不见的模样,眼见着又要撞过来,于是抬手按在她的双肩上。

      阿婉回了神,那双手如同一对烙铁,紧紧贴着,发热发烫,她口齿不清道,“奴婢……奴婢――”

      “好好走路。”男人松了点力气,掌心沿着她的肩不着痕迹地往后划过她的帽檐,顿了一下,最终收了回来,“雪下大了,别让自己沾了雪,回头染了风寒,传到了宫里去。”

      阿婉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抬手将帽子戴上,“奴婢会小心的。”

      许砚行朝左手边的方向拍了拍手,接着就见肖参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手中还有两把伞。

      肖参看了她,随后对许砚行道,“大人。”

      “送她回宫。”

      阿婉听了这话,知道他这是在帮自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唇角浅浅勾了笑,上前道,“多谢许大人。”

      许砚行侧目,瞧见她唇边的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岸上的灯火映照在她脸上,乌黑的眸子如一汪湖水,泛着波光,他抿唇,收回目光,道,“回宫吧,好好想想怎么同卫太妃解释。”

      说到卫太妃,阿婉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拖了许久,这会不就是好机会么?她往前走了几步,绕到他跟前,“许大人,奴婢还有一事。”

      “何事?”

      “上次衡阳宫添了许多过冬的小物,娘娘一直让奴婢同您说一声谢谢,前阵子您公务繁忙,奴婢也没机会见您,总之,多谢许大人照应了。”

      许砚行没想到是这个,对于她替卫太妃道谢这事他没再多说,只是,他语调忽然变冷了几分,“回去替本官向卫太妃转达一句话,”他弯下腰,口中温热的气息缠绕在阿婉耳边,酥麻发痒,她握紧了双手。

      只听他重重说道,“知足常乐。”说完颀长的身子又站了回去,见她疑惑的模样,继续道,“什么也不要问。”

      这四字的弦外之音,阿婉自然是听出来了,只是他怎会觉得卫太妃会有那种心思?在阿婉看来,卫太妃只是不甘心输给太后罢了,想较劲,如今也没了较劲的力量呀。

      不过这些不该是她这个做奴婢的能管的。

      “去吧。”许砚行回头朝肖参示意。

      “奴婢告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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