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允许亲吻的场合》我心悄

61、第61章

　　离开庭只剩下十天时间，王全的这个电话无疑是雪上加霜。

　　佳禾握着手机，默默站在小厨房听着客厅里的欢声笑语。
　　从前的那个封闭却安全的小天地正在逐渐离她远去，成人世界正式向她展露出了浮冰一角。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她，为了她所爱的人，为了江老师，要加快脚步了。

　　聚会一直闹腾到将近晚上九点才结束，要不是怕深夜扰民，一群人恐怕还依依不舍地不愿散伙。
　　男生们都没玩尽兴，打算找家烧烤店或是KTV之类的续场，几个人都喝多了，死乞白赖非要拉上江清明一起去。

　　好在女生都比较贴心，见江清明喝醉了便纷纷笑说，“天不早了，还是让江老师和小师娘赶紧休息，人家新婚小两口又不像你们这群单身狗”。
　　听见这么说，大家这才笑嘻嘻地终于散了。

　　佳禾也是第一次见到江清明喝醉的样子，她太了解他是一个有多克制自己的人，也就只有在心情极其不好时才会破例吸半支烟，喝酒的时候就更少了。
　　舞蹈演员本就是个十分劳损身体的职业，所以他几乎不碰烟酒。

　　佳禾看着他此时喝醉的样子有些心疼，于是让他留在房间里好好休息，自己像模像样地找出手电筒送学生们出门。
　　夜里风凉，大家催着她赶快回去看着江老师。

　　虽说一整个晚上，大家一口一个“小师娘”地叫她，但其实在场的每个人都比她年长。
　　在饭桌上，当着江清明的面，他的学生们肆无忌惮地拿她和江清明开玩笑；可等他不在场的时候，他们又很自然地转换成师兄师姐的角色，把她当做小师妹一样照顾。

　　他大多数的学生都和他一样，是很简单很温暖的人。
　　佳禾站在夜风里目送人群各自散去，忽然觉得，或许，她可以劝回君如。

　　她一边盘算着一边上楼，推开防盗门时，江清明依然保持着她出门时的姿势。
　　他一个人坐在桌边，单手轻轻握拳撑着头，静静闭着眼睛醒酒，看上去就像沉沉睡着了一样，就连喝醉了酒都这么仪表堂堂。

　　佳禾坐到江清明身边，静静看着灯光下他微微翕动的睫毛。
　　热热闹闹的屋子忽然一下子安静下来，夜深人静，甚至能很清晰地听见老房子晚上时的嗡嗡的电路声。
　　她不由自主再次想起王全的话，心乱得发慌，随手拿过一只酒盅，给自己斟了一小盅白酒。

　　正打算一饮而尽，手腕忽然被他温暖干燥的掌心握住了，修长的手指探到她手心里来，然后将她捏在指间的酒盅取走了。
　　他仍是单手撑头，却声音平稳吐字清晰，眼神丝毫没有醉酒的涣散：“医生说了，服药期间不能饮酒，忘记了？”

　　佳禾愣愣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刚刚是装醉的？”
　　他特别温柔地看着她笑：“不装醉就被他们拉去KTV了，在聚会时适时的装醉脱身，是有妇之夫的基本修养。”

　　“可是我明明记得你喝了好多酒，你的酒量也太好了吧……”
　　她努力回想，记得光是啤酒他就至少喝了三四杯，更何况后来又被几个男生劝下去了好几盅白酒。

　　“敬我们天长地久的，我都喝了。”江清明主动揭晓谜底：“至于敬其他的，我都悄悄倒掉了。”

　　佳禾看着他一副做了坏事还面不改色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要是被你的学生们知道了原来他们敬爱的江老师私底下竟然这么狡猾，估计都要气死了。”

　　江清明伸手把她抓到腿上，淡淡笑着轻点了下她的鼻尖：“他们原本就是故意放水，只有你个小傻瓜傻乎乎地看不出来，坐在旁边眼巴巴地干着急。”
　　她勾着他的脖子坐好，歪头问：“既然他们也不忍心让你喝多，那干嘛还一个劲地劝你酒？”

　　“不管好的还是坏的，人类的感情总要找到一个突破口。”
　　他淡淡启唇，一边说着，搁在她腰间的手掌从她棉布裙的下摆探进去，贴着她细嫩的肌肤轻轻辗转抚摸：“他们倒不是想灌我酒，只是借着人多热闹，找个突破口帮我排解烦恼。不过，他们似乎忘了，我已经有了一个宣泄感情的方式。”

　　她会意，脸红着坐在他腿上低头看着他。
　　江清明弯起唇角，在她唇上轻啄：“那你呢，你的排解方式是什么？”

　　佳禾觉得他大概是察觉到了她下午的情绪变化，所以有意套话。
　　想起王全的话，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君如，想起胜算很低很低的局面……她不由自主地心情低落。

　　她没做声。
　　江清明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哭过了？”

　　佳禾神情黯了黯，喉咙艰涩，发不出声响。
　　她实在不忍心，像这样看着他的眼睛说出那些残忍的话。

　　江清明淡淡笑了笑，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却忽然松开了，抬手拈起那只她斟满了酒的酒盅在指间慢慢把玩。
　　“佳禾，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不开心？”
　　他虽这样说着，目光却依然平静而温柔地凝视她，声音和平时一样的温润。

　　佳禾呆呆看着他，感觉他是真的伤了心，于是吓坏了，赶紧扑到他怀里紧紧环抱住他的腰，拼命摇头。
　　“我就是好奇，就是想尝尝是什么味的。我这个人，从小好奇心就特别重。”

　　江清明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安慰，在她头顶低声地笑。
　　他笑得特别好听，可她听着听着，鼻头眼圈就不由自主地红了。明明知道他刚刚肯定是故意的，可刚把脸埋到他胸口，就忍不住哭得格外难过。

　　他端起那盅酒一饮而尽，然后轻轻捏着她的后颈俯身深深吻下去，轻叩她的唇齿，然后将那一点甘甜辛辣的酒气慢慢渡过去，卷着她的舌尖温柔吮吸，末了，略带惩罚性地含住她的下唇咬了咬。

　　“好奇的话，稍微尝尝就够了。酒这一物，穿肠伤情。小小年纪，不许借酒浇愁。”
　　佳禾一下子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红着脸红着眼睛，鼻头嘴唇也是红红的，小兔子一样窝在他怀里乖乖点头。

　　江清明轻抚她的背，轻轻叹口气：“佳禾，你选择把王全的罪行公诸于世，是为了什么？”

　　“最初是想向所有人证明，是他们误会错怪了你，你才是被冤枉的那一个，不应该受到那样不公平的待遇。”
　　她吸吸鼻子，想了想，继续说：“后来，我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让其他人看清王厂长的真面目，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以后没机会再害人。”

　　“将恶人绳之以法，并不是单独某一个人的责任。这世界上的每个人，无论是王全或是其他任何人，总有一天会尝到自己酿下的苦果。”
　　他说得很慢，仿佛在斟词酌句：“而我，只是想陪着你完成所有你想要做的事而已，至于结果是什么，我并不在乎。”

　　***
　　第二天，佳禾独自回家和父母摊了牌。
　　她本想着，假如父母真的糊涂到现在还认不清真相的话，哪怕拼上了断绝关系也要阻止他们帮着王全出庭做伪证。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父母听她说明来意后也十分意外。
　　父亲一向是急脾气的人，当时便翻了脸，母亲在一旁劝解：“小江和你的事都已经定了，说到底他再怎么样也是咱们家女婿，我们两个再怎么糊涂也不会帮着外人呀。”

　　佳禾回想着王全那天的话，忽然有种很好的预感。
　　果然，好运气便是从这一天开始。

　　第一个好消息是教导主任传来的。
　　最初主任在电话里只是说有个记者联系到学校，希望校方能出面帮忙，约她做一期采访。

　　佳禾并未多想，欣然同意，等见面时才忽然觉得眼前的记者有些眼熟，仔细回想才记起，对方竟是那天学校组织去烈士陵园扫墓时偶然遇见的电台记者。

　　记者姓许，得知自己和当事人曾有一面之缘后，就一直很关注这个案子。
　　他和当天一起出外拍任务的摄影同事调出那一天的记录后，竟然意外在录像中发现了王全的身影。
　　全程捕捉到的正面影像只有短短两秒钟，但画面放大定格后，已经可以从五官轮廓清晰看出是王全本人无疑。

　　虽然这并不能直接证明王全有作案意图，但至少已经增加了他的尾随嫌疑。
　　再加上案发当天，江清明直接将他打进了医院，警方就在现场，王全已经完完全全失去了伪造不在场证据的机会。

　　在采访开始前，许记者对她说：“如果一个人犯了罪，于是法官就判他有罪，那不叫法律，那叫正义。然而这世上没人能给你绝对的正义，我也不能。什么秉持正义鞭挞丑恶是记者的天职，那些都是虚伪的套话。”
　　年轻的记者顿了顿，神情庄重严肃：“我能做的，只有记录良知。我能帮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白纸黑字，一旦记下来可就再也抹不掉了，你还要不要接受采访？”

　　佳禾笑眯眯地问：“像这样的刑事案件，你们的采访稿是不是都会把当事人的名字写作这某那某？”
　　徐记者惊讶地称赞：“小姑娘，你懂得的还挺多。”

　　“没有没有……政.治老师经常叫我们找报纸上的文章来读，说高考时能用得上，看得多了就记住了。”
　　佳禾不好意思地忙摆手，小声问：“那个，我就是想问您，写文章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写成，‘江某的未婚妻林某’‘林某的未婚夫江某’这样……？”

　　记者哈哈大笑：“我尽量，不过，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理由呀？”

　　佳禾低下头，双颊通红：“您刚刚说的，一旦记下，就白纸黑字，再也抹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