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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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结束后很快就是寒假，虽说学期结束后学校依旧组织了补课，但高一年级相对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前后总共只补一个星期的课，老师也就是提前讲一讲下学年的基础知识，不像高二高三年级紧张到只有过年那几天才放假。
那两年报纸上电视上刚刚时兴起给学生“减负”的说法，虽说落到实处也就是象征性的意思一下，终究高考制度在那摆着，课业压力没有多大改变。但估计校领导也怕上头突发奇想派人下来查，所以一中有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假期时到学校补课不用穿校服。
平时色调单一的校园反倒生动鲜艳起来，女生们尤其兴奋，恨不得每天都换一套新衣服，男生们自然也是喜闻乐见，于是皆大欢喜。
不过这种争奇斗艳的事与佳禾向来无关，用她妈的话来说，“穿什么好看的衣服都像童装”，所以她从很早以前起就建立起了这种自知之明，努力让自己变得透明。
补课第一天天气格外冷，早上起的晚了些，佳禾匆匆忙忙套上件棉服就往车站跑。等上了公交车站定了，把手插在棉衣口袋里，才忽然摸到一个冰凉陌生的物件。
佳禾莫名其妙，一只手握住摇摇晃晃的塑料把手，另一只手将那个东西摸出来，低头去看，竟是那支诺基亚手机。
她定了定神，然后手忙脚乱地把手机装进书包紧里面的夹层，拉好拉链，紧紧抱在怀里。
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隔三差五就埋头去桌堂里翻书包，等到终于挨到午休时间，下课铃一响佳禾就第一个抱着书包跑出去。
刚跑到走廊里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她揉着被撞疼的肩膀蹲下去捡书包，心焦地拉开拉锁，摸出手机反复查看。
“林佳禾？”
她听到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一抬眼，就看见一张更加熟悉的脸。
他看上去似乎正要和同学一起去打球，虽是冬天，却没穿棉服，蓝色条纹毛衣的领口随意搭了条白毛巾，不穿校服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很清新俊朗。
纪井然也不太确定撞到的女生究竟是不是她，等佳禾抬起头，看清了五官才终于确认了。
他把书包捡起来，拍拍土，递给她，不好意思地抓头发：“怎么这么巧，我一年也没撞到过什么人，就这么两次，还都是你。”
听了这话，佳禾感觉自己的脸一阵阵地发烫，把书包夹在怀里攥着手机，维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忙摆手：“这次是我撞的你，咱们俩算是扯平了。”
纪井然忽然若有所思地笑起来，佳禾不明所以，有些窘迫地低头打量自己。
“没事。”纪井然摸摸鼻尖：“就是感觉，你每次碰见我，都准没什么好事发生。”
佳禾愣了愣。
这么一想还真是，第一次见到纪井然时她就被篮球砸了，第二次见面时是她物理考试垫底被纪老师留堂，这一次又是。
似乎的确是有点微妙的......宿命意味。
她脸又烫起来。
好在纪井然不知她心中所想，很快转移了话题，指了指她攥着的手机说：“你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摔坏。”
佳禾这才想起手机的事，长按了很久开机键，手机屏幕都没有亮起。
纪井然表情和声音都有些沉重：“这是最新款的吧？你放心，我会尽快攒够钱赔给你。”
她的心起初也陡然沉了一下，但仔细看，手机外壳和屏幕都没有损坏。
“可能没坏，应该就是没电了。”
纪井然摇头：“没关系，你千万别为了安慰我这么说，要是坏了我一定会赔你。我也攒钱想买一支手机很久了，但要买这款......应该还不太够。”
佳禾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送她到家属楼下边，撕掉演算纸的一角写给她自己的号码和名字，对她说“医药费，我一定会负责的”，那时也是和现在一样信誓旦旦的神情。
其实，这次明明是她撞上他的......
这只手机究竟会有多贵？
几百块......还是几千块？
佳禾不知道。
但无论多少，对一个高中生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如果真的摔坏了......
佳禾仰头看着纪井然皱紧的眉头和低头默默望着手机的失落眼神，心里有些难过。
等那一小块液晶屏幕终于再次亮起来时，佳禾才感觉自己的心脏总算是再次恢复正常运作，三魂七魄重新归位。
手机没有坏，果然是因为没电了。
师傅把手机放在柜台下面充电，佳禾低头，偷偷看着玻璃橱柜上自己和纪井然的倒影。
他们几乎是把学校附近的电子城挨家挨户地问了一遍，才终于找到这款机型的充电器，两个人都跑得气喘吁吁面色通红。
摊铺的老板把手机连上充电线放在玻璃橱柜里，左瞧右看也觉得新鲜，说自己只倒腾过几支这款的山寨机，这种原装的还是头一次见。
正说着，手机自动开机了，紧接着便“叮”的一声轻响。
刚刚开机便收到一条短信，屏幕的亮光穿透玻璃柜面，映散了她和纪井然的倒影。
佳禾俯下身透过玻璃去看，发信人——“江清明”，时间显示的是一个多星期前。
那时候，张老师还没去香港。
江清明给张老师发了什么？
如果她没有忘记还手机，如果张老师看到了这条短信......是不是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佳禾刚刚得以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此时此刻，她急切地想要见到江清明，急切地想要去解开一个，有可能因为她的疏忽大意而产生的误会。
***
接电话的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告诉她江清明正在少年宫上舞蹈课不方便接电话，然后把地址用短信发到了这支手机上。
她没去过少年宫，城市虽不大，找路却耽搁了不少功夫，再加上中途转了两次车，等晃晃悠悠好不容易到了少年宫那一站，一个半钟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寒假期间的少年宫格外热闹，随处可见带孩子来参加各种兴趣班的家长，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地在广场上跑来跑去，旁边坐着一圈家长交流心得。
佳禾跑到舞蹈教室时，里面只有两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在窗边的地毯上一边练习动作一边聊天，这情景应该是已经下课有一段时间了。
其中一个女孩发现了她，暂停了和同伴的对话走到门口来，很善意地告诉她，低年级的舞蹈班都在楼下那层，不在这边。佳禾尴尬地忙摆手，说自己只是来找人的。
女孩挺好奇地上下打量她，大概是误会了她是哪个同学的妹妹：“你找谁？”
“江清明。”
女孩随即用一种很怪异的目光，更为仔细地再次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是说，江老师？”
佳禾点点头。
本来她对女孩打量自己的目光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现在忽然想明白了。在这里，无论学生或是家长，大概鲜少有人会对江清明直呼其名。
女孩哦了声：“江老师他们在顶层的小剧场里排练呢，出了楼梯间右转走到头，就在一扇实木门里面。”
佳禾被女孩的目光瞧得全身不自在，道了声谢便直奔楼梯间，一口气跑到顶楼。
那扇门很显眼，因为这一整层其实就只有那一扇门，四周是一大片开阔的天台，可以看见蓝天白云和楼下的广场。
佳禾走过去，把耳朵贴在门缝上，两扇实木门中间是一层厚厚的海绵，几乎是密不透风的，什么也听不见。
她犹豫地敲了敲门。
半天都没有回应，估计是木门太厚重，里面的人根本没有听见。
佳禾看了看手机，想起刚刚那女孩说里面正在排舞，想了想，深吸口气，壮着胆轻轻推开了那两扇门。
视线瞬间被很厚重的黑色包裹住了，唯一的光源来自剧场尽头的舞台，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舞台中央独舞。
整个剧场十分安静，静到似乎连温度都比外面还低了许多。
佳禾轻手轻脚地关好门，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她的眼睛有些近视，但因为平时上课坐前排没什么影响，所以一直也没有去配眼镜。
舞台有些远，光线很暗，她用力眯起眼睛去看仍看不清面目，只好努力用目光追随那道行云流水的身影。
随着音乐响起，那影子脚下的舞步也越来越迅捷，就像只白色的夜蛾，在舞台中央翩飞旋转，看不见火，却仿佛有力量驱使着去奋不顾身。
接下来的几个高难度的舞蹈动作看得佳禾汗毛直立，她屏住呼吸，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白衣，手指下意识地紧紧扣住座椅扶手。
魅影般的白色腾空而起，舞了一道清影，旋即像羽毛一样轻轻飘落，却在下一个动作跃起时，猝不及防地重重坠地。
一声闷响被背景音掩盖住了许多，但依旧能听得清晰。
那道白色的影子在米黄色的木地板上挣扎了几下，像翅膀被雨水打湿了一样，始终没能再飞起来。
音乐还在继续，时间却好像静止了。
剧场里的所有人都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佳禾也腾地从座椅上站起来，怔怔地看着前排座位的几个人慌乱地跑过去。
躁动的人群将那身白衣遮住了。
胸膛里好像被什么撑开了一样的鼓胀，一种震撼的情绪在里面来回激荡。
佳禾深深吸气，回过神时才觉得脸上冰冰凉凉得发紧，抬手一抹，指尖竟摸到了些泪水。
她吓了一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跟随着那道白色的身影入了神，连哭了都不知道。
背景音很快被关掉了，灯光骤然大亮，舞台上传来些嘈杂的声音。
佳禾听见有人用十分急促地语气连声喊“江老师”，她愣了愣，然后大步跑下去。
江清明已经被搀扶到了第一排的座椅上坐下，周围围了满满一圈人。
佳禾用尽全力垫着脚，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用指甲使劲掐着自己的手背，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
“我没事，大家不用担心，只是脚踝扭了一下而已。”
人群的缝隙中传来一个清润的男声，佳禾立刻竖起耳朵，可声音随即便被许多人的七嘴八舌盖住了。
“江老师，还是等医生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吧，万一您扭得狠了再不注意，那可是要落下残疾的。”说话的声音是之前接电话告诉佳禾地址的那个女孩。
其他人听了也纷纷随声附和。
佳禾看不到江清明，只能听见他声音带着笑，说：“我跳了十几年舞，这点伤自己还是有把握的。好了，刚才的演示不太完整，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大家可以提问，如果没有就解散回家吧，时间也不早了。”
围着的人听见他这么说才终于放下心来，渐渐散开的人群终于透出些空隙，佳禾终于能看见江清明的样子。
他有些吃力地撑着座椅扶手站起来，她下意识地迎上前，却又不好意思真的伸手去扶他，于是停在了离他几步远的位置。
江清明拿了一件黑色毛呢大衣披在身上，转过身看到佳禾时愣了一下，左边的眉峰微微上挑，然后笑着问她：“小姑娘，你怎么在这？”
他额头垂下来的碎发被汗水打湿了，双颊泛着刚运动后健康而有朝气的潮红，更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清澈且明亮。
虽然声音和表情都是云淡风轻的，但大约因为疼痛，他的唇色显得有些苍白，黑毛呢大衣里的白色纱衣也因汗湿紧紧贴在胸口，露出几寸新生竹节一样的锁骨。
虽然夏天父亲在家经常会赤膊，在学校上体育课时，男生们有时热了也会不顾形象地解开衬衫扣子拉高裤腿......但眼前成年男子的身体和他们一点都不一样......是很美好的身体。
优雅，健美，富有力量。像旧时古法制作的那种油纸伞，看上去洁白脆弱，但肌理下面却自有傲骨，温柔而强韧。
佳禾有些面红耳赤，一时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旁边一个女孩很适时地忽然“啊”了一声，问她：“是你下午时打电话找江老师吧？我竟然把这事给忘了，幸好我们今天排练的晚，不然你可就要白跑一趟了。”
江清明看着她：“你找我？”
佳禾点点头，有点慌乱地放下书包，从最里面那层摸出诺基亚带给他：“这个。”
“什么？”他看上去完全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小剧场里的其他七八个人看上去和江清明差不多大，但看他们对他的态度都毕恭毕敬的，大约是他带的学生。
佳禾想了想，支吾问他：“那个，你能跟我出去一下吗？”
江清明很明显的沉默了一瞬，眼底泛起一丝复杂情绪，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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