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精灵混迹兽人星球》折红针

2、英雄勋章

　　兰德尔又被一阵尖利刺耳的声音吵醒，他睁开眼睛，眼神冰冷地看着腐烂、潮湿以至于长了一层绿色苔藓的木质天花板。

　　他醒来已经三天了，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四面透风摇摇欲坠的破旧木屋里。一个长着一对猫耳朵的“半兽人”将他从海边拖了回来，在他踏入死生边缘之际拉了他一把。

　　但是，直到现在，兰德尔都没能和这个“半兽人”成功地沟通一下，表达一下感激——他的嗓子被魔龙血烧哑了，而这个一直悉心照料他，救了他半条命的“半兽人”居然是个疯子。

　　至于他为什么会疯……兰德尔不久就知道了。

　　“狄生，虽然你早就疯的不可救药了，但我还是盼着你能稍微清醒那么一小会儿，想明白了，这辈子你除了嫁给我，已经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希望了。”

　　男人冷冷地嗤笑着，声音尖刻，目光中充满了鄙夷，故意刺激着这个精神不太稳定的“半兽人”：“你就是个贱人，克死了你的丈夫，又克死了你的孩子，现在找来这么个冒牌货，除了想让自己良心上稍微舒坦一点儿，还能干什么？更何况，你真能骗得过自己吗？”

　　“你胡说，我的孩子没有死，他不是冒牌货，他就是我的孩子。”

　　狄生颤抖着，连牙齿都在咯咯作响，他小声地反驳着，脸色发青地蹲在木屋的角落里，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瘦弱的身子无助地蜷缩在一起，好像这样就能给自己一点儿温暖似的。

　　“没有死？啧，你大概是记性不好，忘记了！”男人含着笑意，啧啧几声，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好玩的事，“我记得，那时候，你那孩子刚刚成年，被一群黑压压的蚂蚁围着，疼得满地打滚。我想想，他当时在喊什么？他在喊‘母父，救救我，母父，救救我……’”

　　“你闭嘴，闭嘴！”男人的话成功刺激到了狄生，他抱着头，崩溃地尖叫着。

　　兰德尔被这尖叫声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他从来没听过这么嘶哑难听的声音，那叫声像把迟钝生锈的刀子割向他的耳膜。

　　男人的声音却仍在继续，他的语声低沉缓慢，冷冽无情，像淬了一层冰，肆意攻击着这个精神趋于崩溃的可怜人：“狄生，你说，他死的时候，是不是疼得恨不得你从未生过他？如果你没生他，他就不会死得这么惨，被啃得连点儿肉渣都没剩下啊，只能用几件破衣烂衫做个衣冠冢。你还记得那个孤零零的衣冠冢吗？你可是那坟前昏死过去好多次啊，怎么能忘记！”

　　“你胡说！你胡说！”狄生尖叫着反驳，可那反驳的声除了嗓门高些、难听些、刺耳些，却是一点儿力度都没有。他呜咽着，用头拼命撞着木屋的墙壁，好像这样能让心里刀绞般得疼痛减轻些似的。

　　兰德尔闭上眼睛，他感知了一下木屋外杂乱无章的各类植物，离他最近的是一根长在木屋窗下的杂草。他默念咒语，试图召唤那根杂草，只要他能成功，这根草就会变成一个高大粗壮的植株，狠狠地抽向那个满口喷粪的混蛋……

　　可惜，他的身体和灵魂受到的创伤太大，那根杂草，只在原地兴奋地扭了扭身子，打招呼似的朝他的方向弯了弯腰，什么外形上的变化也没有。

　　男人像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务一般，看着泪流满面，痛苦狼狈不堪的狄生，惬意地从木屋内那张唯一干净、不缺腿的凳子上站起来，缓缓走向木床边，看着受了重伤，一动也不能动的兰德尔，讥讽地笑了。

　　“从那贱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孽种，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而你，马上就能步他的后尘了，等你被啃得一干二净，连个发臭的尸体都留不下来的时候，可就连个坟窝都没有了。”

　　兰德尔眼神凌厉地看着他，张了张嘴，被魔龙血烧哑的嗓子没能发出一个完整的字眼，只有残破的“呀”“啊”声，然后难受地呛咳了起来。

　　这样一个疯子，一个重伤的哑巴，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男人嘲讽地嗤笑两声，在兰德尔撕心裂肺地呛咳声中，志得意满地离开了这个肮脏破烂的地方。

　　这突如其来的呛咳声震得狄生愣了愣，他额头被自己撞出了血，神情恍惚地看向兰德尔，喃喃了两声“狄亚，狄亚”，眼神逐渐“清明”了起来。他惊喜地扑向兰德尔，激动地浑身发抖：“狄亚，我的孩子，你果真还活着，你果真还活着。”

　　兰德尔被他撞得头昏眼花，呛咳间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觉得自己后背上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这几天耗尽心血勉勉强强起了点儿作用的自愈魔法，算是白费了。

　　狄生看他咳得更厉害了，忙给他倒了杯水，哆哆嗦嗦地喂给他。那杯水洒了大半，湿了兰德尔身上那件明显小了一号的老旧衬衫。

　　狄生又着急忙慌地拉出床底一个翘了皮子烂了角的破皮箱，翻出一件潮乎乎的旧衬衫，笨拙地扶起兰德尔给他换衣，行动间碰到兰德尔后背的伤口，疼得他抽搐了一下。

　　那质地粗糙、潮得能出水衬衫一上身，兰德尔就更加难受了。他在精灵族中地位尊贵，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第一次受这样的伤、经这样的苦，要说心里一点儿也不委屈，那是不可能的。

　　他看了眼狄生，这个长着一对猫耳朵的“半兽人”正痴狂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依赖，有疼惜，有不舍……这是他这个“假儿子”难以承受的感情，刺得他迅速将视线转向了别处。兰德尔扭头的动作过猛，头上缠着的绷带微微散开了……

　　狄生低低地“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将绷带重新缠好，把兰德尔那双属于精灵的尖耳朵细细地包裹进了绷带里，反复地叮咛着：“狄亚，你的耳朵受了伤，可要小心一些。”

　　兰德尔任他动作。无论狄生的孩子长得和他有多像，都不可能拥有这么一双精灵耳朵，所以在狄生那混乱的潜意识里，下意识地排斥着它们，抗拒看到它们，坚持兰德尔的耳朵受伤了，执拗地用几条绷带遮住他全然无法接受的事实。

　　经过这一番折腾，兰德尔到底是不咳了，狄生松了口气，开始收拾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皮箱，那些又潮又旧皱巴巴团成一团的衣服扔了一地。

　　兰德尔斜眼看着，知道自己这身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暂时还得靠这些衣物过活，倍感心累。

　　狄生抬头瞧见他，笑了笑，又把刚塞进去的衣服都扒拉了出来，从皮箱底部拿出一个巴掌大小方块状的东西，塞进兰德尔手心里，温和地说：“你小时候就爱玩这个，说了你好几次都不听，现在看我打开箱子，眼睛都不眨一下，是又想这东西了吧。”

　　兰德尔一头雾水，只感觉放在手心里的东西非金非玉非石，带着一丝特殊的清凉，他闭上眼睛，感知了一下，一股凉丝丝的气息沿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延到他的手腕，乃至全身……

　　兰德尔感觉自己好像化身成了一株植物，把根系扎进肥沃的土壤，汲取着丰厚的营养，滋润他的身体，养育他的灵魂……兰德尔蓦然睁开晶亮的双眼，居然能温养他受创的灵魂！这究竟是块什么东西？

　　兰德尔震惊地扫了眼自己的手心，忙又闭上眼睛，贪婪地汲取着这从天而降的“营养”，滋养灵魂的同时，默念咒语，治疗重伤的身体。

　　他把这块神奇的东西攥了几天几夜，连狄生端来的饭菜都没有心情吃，只不管不顾的恢复身体，终于……兰德尔伸开紧握的拳头，手里的东西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四分五裂了。

　　兰德尔难掩失望，可惜了，当初他被死灵法师逼得走投无路，孤注一掷，迫不得已，使了个伤敌一千自损八万的灵魂招数，紧接着又硬生生地撕扯下长在血肉连着骨的双翅，受到的创伤实在是太严重了，这一块巴掌小的东西远远不够他用的。

　　狄生端了碗粥过来喂他，低头看到他手心里四分五裂的东西，愣了愣：“狄亚，你怎么又把你父亲的英雄勋章弄坏了？”

　　英雄勋章，这是他们族的英雄勋章？“英雄勋章”这个名词兰德尔并不陌生。他八九岁时进行野外历练，曾在精灵森林的边缘生活过一段时间，恰好遇到泰坦族袭击边缘村落。

　　小兰德尔亲眼目睹了十数个泰坦巨人推动着巨大的石块砸死了他的族人，踩死了他刚刚结交的年幼伙伴，然后火烧了整个村庄。天地间一片火红，惨叫声、呻.吟声、绝望的反抗声连成一片。

　　小兰德尔躲在村里的一大水缸的后面，手里握着他的小弓箭，在一个泰坦巨人的大脚踩向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时，恶狠狠地射向那个泰坦的眼睛。可惜，那一箭射偏了，箭矢擦过泰坦巨人的眼睑，只留下一条轻微的白痕，而他自己却暴露了。

　　泰坦撇下那个浑身发抖的小女孩，伸出巨大的手掌将小兰德尔直接提了起来，恶狠狠地攥住他幼小稚嫩的身躯，只要轻轻一捏，就能让他粉身碎骨。

　　小兰德尔听到自己全身的骨骼，在巨人的施力下咯吱咯吱作响，他喷出一口鲜血，可却一点儿也不后悔，他瞪着血红的眼睛，只恨自己的无力。就在那时，他忽然感到巨人的脚下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那是第一次感知到植物清新的气息，第一次成功使用植物魔法，用植物的尖刺穿透了泰坦粗壮巨大的身躯，而后杀死了所有的泰坦族。

　　事后，因为年幼，再加上贵族身份“开后门”，保护族人的小兰德尔获得了一枚精灵族的“英雄勋章”，成为整个精灵族唯“三”的英雄，而后，由于年岁的成长，无论再救多少族人，兰德尔都成了“英雄勋章”的绝缘体，可见，得一枚“英雄勋章”是多么难。

　　兰德尔由己及人，感到十分歉疚，更何况这枚被毁的勋章，可能还寄托着狄生对亡夫的思念和追忆，兰德尔愧疚得不敢再看狄生。

　　狄生看了看那些“英雄勋章”碎片，把它们从兰德尔的手心里捡起来，顺着窗户扔了出去。他摸了摸兰德尔浅金色的长发，温和的说：“都碎了，别扎到手。你还想玩吗？我再给你拿几枚吧！”说完，狄生又拉出床下的皮箱，从里面掏出五六枚“英雄勋章”放到了兰德尔的手边。

　　兰德尔：“……”兰德尔的手指抖了抖，一把抓住了一枚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