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魅不寐》任我平生

32、谎之罪

　　很多事情在没有释怀以前是痛的，在释怀之后便能轻描淡写。
　　没错，樱宁回来了，林风眠也回来了。
　　废弃的织布坊内，三位讲述者静坐在那里，各怀一个关于“谎言”的故事。
　　第一位讲述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我要讲述的是我女儿的故事。”
　　老者低沉的嗓音，令原本破旧的布坊，愈染沧桑。
　　那是十年前，这间布坊还如日中天，在当地是很多务工者的首选，收入可观，距离京城相对较近。
　　一个小县城来的女子，如愿进入这间布坊，当时很多邻里听了，都夸她是个争气的姑娘。
　　这间布坊的老板是本地人，因父辈留下一笔可观的遗产，开了这间布坊，恰逢黄金时期，布坊竟越开越红火。
　　姑娘虽是小县城来的，却是个不卑不亢的好姑娘，也正是因为她这样的性格，引起了老板的注意。
　　老板曾委婉地向姑娘暗示过他的倾慕之心，可姑娘却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直到那个晚上，姑娘独自一人在卧房，喝得大醉的老板闯入了姑娘的房间，在那个夜晚，姑娘失去了她最宝贵的东西。
　　当时有人在隔壁，听到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却没有一个肯站出来替姑娘说一句公道话，酿成了最终自尽的惨剧。
　　“我的女儿是何样的人，我很清楚，她会选择自尽，是为了让那些冷漠的人一辈子活在自责之中，可是......哎！”老者的泪水顺着满是皱纹的面庞，肆意横流。
　　姑娘死前寄过一封信去当地衙门，信中讲明自己是被老板欺负后自尽的，衙门派人去做调查，却不料被老板反诬是对方勾引在先，更令人心寒的是，坊里竟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作证，就这样，真正的罪恶被掩藏了。
　　“我相信我的女儿，她不可能做出那等自侮之事，奈何这么多年却没有一人愿意替其伸张正义......”
　　“那您为何选择十年后才将这件事讲出来呢？”樱宁说着，递给老者一张帕子。
　　“我的女儿前些日子给我托梦了，她说她终于在那边打听到可以帮她报仇的方法了，所以我找到了你们。”
　　樱宁和林风眠对视了一眼，心想：自己的名气竟然大到这个程度了吗？冥界索性直接介绍他们来到此处了？
　　“大叔，真正的罪恶不会因为怯懦就被掩盖，相信我们。”林风眠说着，在他刚刚用笔记录下来的故事册上，印上了阴阳印。
　　“我相信你们，因为......我的女儿从来不会说谎话。”
　　布坊本就不是特别明亮的烛火突然一明一灭起来。
　　“看，她在说谢谢你们。”
　　看着老者闪烁着泪光的双眸，樱宁鼻子微微发酸，在原地呆立了许久，才缓缓说了句“下一位，可以开始您的讲述了”。
　　男人用手帕擦拭着眼睛，稳定心绪，儒雅的声音一如其人。
　　那一日早晨，他和好友相约去郊外的湖里游泳，看见一个狗一会儿跳进湖里，一会儿从湖里出来，一会儿又再次跳进湖里，如此反复了数次，最后一次上岸的时候，竟叼出了一个包袱。
　　男人看不清包袱里是什么，但隐约觉得心底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出于好奇，二人便向狗走近。
　　岂料，狗突然直起身子，像是发疯一般，围着那一袋东西转了好几个圈，突然，将其再次叼起，跳入湖中，便再也没有从湖面出来。
　　二人意识到事情的蹊跷，便立刻潜入水中，在湖底找到了那个被狗叼起的包袱，却不见狗的踪影。费了好大的功夫将包袱拖出水面，将其打开，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那里面装着的，竟然是被分解成很多块的人！
　　捕快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进行了勘察。
　　“死者的身份确定了吗？”樱宁问。
　　男人摇了摇头。
　　二人心惊胆战，相约在酒馆喝了些酒才各自回家，他们内心的恐惧只有靠酒暂时压一压。
　　怪事就在当天晚上出现了，二人分别在自己的家中遭遇不可思议事件，家中明明只有自己一人，却能听见厨房传来锅碗瓢盆晃动的声音。
　　“之后的很多天，这种现象都出现了吗？”樱宁浅笑问道。
　　“恩，我很郁闷，妻子从娘家回来，第二天在厨房看见已经做好的饭，起先以为是我做的，对我较往日温柔了许多，我一直想让她变成这个样子，便假装承认那就是我做的饭......”男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那一刻，樱宁竟觉得眼前的男人多了几分可爱。
　　“你可知道你发现的这位死者和老伯刚才讲的故事之间，是有联系的。”林风眠合上刚刚看完的，在资料库查阅的资料。
　　“什么？”男人表情再次恢复严肃。
　　樱宁打了个响指，众人眼前浮现出一道光幕。
　　自尽事件之后，有一封信是要寄给当地衙门的，却被黑心的老板拦了下来，之后不久，写信的男人便没了踪影。
　　老板对外宣称男人回了老家。
　　至此，真相彻底大白。
　　“其实死者也是好意，他是想报答你的恩情，不知用何方法，便只好给你做饭和收拾房间，奈何却忽略了人鬼殊途。”樱宁向男人解释。
　　男人听闻之后的神情，可以称得上是“哭笑不得”。
　　前两位讲述完毕，第三位讲述者是一个眉眼和善的女人。
　　女人一直默默倾听着前两个故事，唇边带着浅浅笑意，优雅而端庄。
　　这样的人会和谎言有怎样的交集呢？樱宁暗想。
　　终于，女人开了口。
　　一位深受众位学子喜爱的舞蹈师傅，将爱好变为职业，是人生的大幸，能嫁给和自己一样在艺术方面有着独到见解的丈夫，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人生赢家。
　　却在其三十岁这年，查出了不治之症。
　　“我没有告诉身边的任何人，包括我的爱人。”女人说这句时唇角竟还是淡若春风的笑意。
　　那一刻樱宁才明白女人来参加这次活动的理由，只不过，她的谎言是善意的，是纯白色的。
　　“姐姐，我可以抱你一下吗？”樱宁突然生出这样一种冲动，她在一个生命即将走向终结的女子身上，感受到了生命的强大。
　　女子起身，主动拥抱了戴着点缀有樱花假面的女子。
　　“姑娘，请珍惜你身边站着的男人，我可以感受到他对你的深情。”
　　女子仅对樱宁说了一句话，便转身，从容离开了。
　　爱的方式不同，但表达的情感却是相通的，那是只有真正爱过，也真正被他人爱过的人，才能感知到的。
　　樱宁目送其远去，这一次，她主动拉住了站在身旁的林风眠的胳膊。
　　林风眠索性揽过樱宁的肩膀，那一刻，他们亲密无间，那一刻，他们是比肩而立的灵魂知己。
　　有多少人，因为掩饰罪恶而撒下弥天大谎，又有多少人，是为了不让自己爱的人受到伤害，而说出了善意的谎言。
　　所有考验，最终留下的都是人性中最忠厚、美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