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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想吃肉 ...

  •   云南。

      辛清穿着一件黑色风衣,里边是件讲究的衬衫,领带工整,袖口处透着清淡的香气,手上套了黑色手套,一只小皮箱搁在他脚底下。
      他抬头看去。

      一所普通的民居,墙体老旧,爬满了干枯的爬山虎藤,没有电梯,楼道口的垃圾箱刚被收拾好,破旧但整洁。
      辛清提着箱子,一路上了顶层。

      他抬手,敲了三下602的房门,响声干脆,里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辛清深吸一口气,又敲了三下。

      半晌后门锁咔哒一声自己开了。辛清推开门,提着箱子想往里走,玄关处却是毛绒绒的长毛地毯,他低头看了一眼,冷声道:“不欢迎我么?”
      没人说话。
      辛清自顾自的脱了鞋,踩在了地毯上。

      屋子里的装修很是暖和,红木实心的矮桌,上面搁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旁边还有褐色的茶包跟果盘,浅灰色的沙发柔然而干燥,上面半躺着一个懒散的青年,手中抓着一本故事会,身上盖着一条长毛毯子,穿着白袜子的脚从毯子下露了出来,不怎么在意的踩在地上。
      “关门。”云姜说:“厨房里有新鲜的肉,去炒一炒。我饿了。”

      他长发束在身后,边说边坐的直了些,毯子滑落,露出了身上柔软的毛衣,质地温软,衬着他精致的锁骨跟白皙的肌肤,像是个被豢养了多年的病弱美人。

      辛清哐当一声把黑箱子放在了门口鞋柜上,冷声说:“不。”
      云姜懒道:“不就不,这么凶做什么?你吓到我了。”
      辛清在门口站得笔直,说:“给我桌椅,我要批作业。”
      云姜一指桌子,说:“这就是。”
      “我说的是正常的工作桌椅。”
      云姜扫他一眼,说:“这就是。”

      “这不是!”辛清终于怒了:“你以为人人都是陆尧么?!做事儿别太过分!”
      他抓着箱子,几步冲到桌子旁边,刷拉一声把箱子抖开,里边是统一的XX大学作业纸,一厚沓,字迹不一,漂亮的少之又少,鬼画符占了大多数。
      “我工作还没做完!”辛清愤怒道:“也没陪老九吃几顿饭!上边就通知我说陆尧失踪了!让我来找你要人!”桌子被他拍的震天响:“你能不能别这样?陆尧是六组组长!不是什么失踪了也无所谓的阿猫阿狗!他没有回到邺城,上边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在几天前,一个紧急通知传遍了国安上下。
      六组组长携带蟾蜍跟蛇,失踪了。

      其实大部分人的反应都是吃瓜看戏,陆尧凶名远扬,出事儿的几率太小。领导却立刻警惕了起来,或许是搜刮民脂民膏多年的奸诈本能,让他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
      陆尧要造反了。
      领导太有自知之明了,虽然说大家心里都清楚陆尧不是真造反——毕竟他多次进京汇报,多次直面领导,伸伸手就能扭断他的脖子——但是领导还是放不下心来,当即就派了人去查询陆尧的下落,报告的人出去三分钟,回来报告,桌子上一排文件,说:“是七组长干的。”

      云姜光明磊落,懒散成性,只制定了简单的计划,把路线一划,具体的行动都是威胁国安各个部门去干的。
      领导沉思道:“云姜绑他干什么?”
      “别着急啊。”老九劝他,“可能就是七组长太寂寞了,想找陆尧喝杯酒呢。”
      领导:“……会不会是想合谋造反?”
      “云南那边景色多好看,山清水秀的,听说云姜住在梅里雪山那边……”
      “云南?梅里雪山?”领导恍然又震惊道:“易守难攻!——现在留在北京的组长还有谁?”

      还有两个。
      九组跟四组。
      老九上了黑名单,现在被各方虎视眈眈的盯着,稍有动作就得被人请去喝茶,东北林业局那边的人很明显不想把这事儿揭过去,正瞅准了空子准备再收拾他,他是万万不能轻举妄动的。
      剩下的就只有四组组长了。

      辛清被紧急派遣来了云南。
      他匆匆收拾了学生作业,带好钱包身份证,几个小时的飞机一落地,直接打车来了云姜家。

      辛清冷静了一下,盘腿坐下来,说:“把陆尧交出来。”
      桌子上摆着两只玻璃杯,一杯在云姜面前,他伸手取过另一只,问:“这个是谁的?”
      “陆尧的。”云姜懒洋洋的说:“你用吧,他不介意跟人共用杯子。”

      辛清拿着杯子去冲洗了一下,然后给自己添了一杯茶。茶叶上下起伏,云姜看了一会儿,说:“陆尧现在没在我这里。”
      “现在?”辛清问:“过会儿就在了?”

      云姜斯条慢理的剥开一只橘子,说:“过会儿就在了。”
      辛清狐疑的看着他。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温暖却冷凝,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慢慢流淌。云姜剥完皮,又慢慢撕着橘子上的白色橘络,半晌后他终于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瓣,皱眉说:“太酸了。”
      然后顺手把剩下的放在了果盘中。

      “娇气。”辛清冷笑道:“剩下的给谁吃?”
      “陆尧。”
      “也亏他能忍得了你。”辛清看他不顺眼,明里暗里都是刺:“我都是把甜的留给老九的。”
      云姜已经开始剥另一只了,“橘子,”他把那只剥了一半的橘子往辛清面前一晃,说:“陆尧喜欢吃酸的。”

      辛清噎了一下,恼羞成怒道:“陆尧到底什么时候来?”
      云姜躺了回去,乌黑的长发垂落在沙发上,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他闭上眼睛,侧脸是极其秀美的弧度,鼻梁高挺,眉眼汉化的并不明显,要更深邃,一边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被橘子顶起来了一小块。
      “五点。”
      他给了这么一个准确的数字。

      此时是中午十二点。
      辛清屈尊降贵,在那张矮小的红木桌子上批了一下午作业。
      他工作状态非常认真,几乎全身心扑在了那些鬼画符上,眉头皱得能把那群不成器的学生活活淹死在里头。红笔被他折断了几根,统统扔进了垃圾桶中。

      随着咔嚓一声响,最后一根红笔也断了。
      辛清压着冲回去怒斩学生狗头的冲动,把作业整理好,准备出去买根红笔,一抬头却看见云姜坐在沙发上,抬头盯着他身后。

      辛清跟着转过头,发现他背后的墙上有块表,时针秒针恪尽职守,在下一刻,过了五点。
      陆尧没来。
      “这是怎么……”

      他话音未落,云姜已经冷着脸站了起来。毛衣袖口遮住他的虎口,露出白玉一般的手指,他拖沓着毛绒绒的拖鞋往前走,脚踝上带着几根颜色浅淡、脆弱的青筋,步伐也不稳,像是踩在棉花上。
      然而辛清看着他紧绷的下颌,一句话都没说。

      云姜去了卧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套衣服,辛清以为他要出去找人了,没想到他转身进了厨房,找了个干净的塑料袋,装了一袋子新鲜蔬菜跟切好的肉。
      “看个门。”云姜说:“卧室厨房客厅都可以进,但是不要去另外一套屋子里。”

      辛清似懂非懂,在云姜离开之后,他进了卧室,才明白云姜所说的‘另一套房子’是什么意思。

      普通居民楼一层一般有两套房子,中间是楼道跟承重墙,隔音效果很差,大声咳嗽都能听见。云姜卧室靠内,白色的墙壁上被打通了,格外装了一道门,通往对面的601。
      门上挂了一把铁锁,辛清好奇的碰了一下,那锁头却传出一声清脆的响动,然后一道裂缝出现在中间,缓缓地向着两边延伸。
      它裂开了。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空气却骤然紧绷,辛清清楚地听到了自己胸腔中剧烈的跳动声,他抬起僵硬的指尖,缓缓推开了那扇门。
      里边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清。就在这时候,他口袋中的手机忽然‘嗡’的震动起来,辛清连忙掏出来,上面的名字让他的心跳更加急速,甚至有一种只要他再紧张一点,它就会彻底撕裂血肉跟骨头,从胸腔中跳出来的感觉。

      云姜。
      他按下了接听键,云姜不紧不慢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听说过一个故事么?”
      “——蓝胡子。”辛清说:“你有病?”

      著名的童话,蓝胡子。
      很久很久之前,有个样貌奇特的贵族,他叫蓝胡子,所有嫁给他的女人,最终都下落不明,周围的人害怕而畏惧,再也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后来他说服了一户人家的女儿,终于让她同意了他的求婚。
      不久之后蓝胡子远行,临走前嘱咐他的妻子,告诉她,你可以打开这里的任何一个房间,除了最小的那个。妻子发誓保证,说,我绝对不会。
      然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最终还是打开了那扇门。
      门后是一排铁钩,铁钩上挂着女人赤裸的尸体,她们披头散发,纤细的手臂垂落下来,曾经如同天鹅般修长的脖颈干瘪凹陷——

      辛清说:“你是故意的。”
      他抬头看去,手在墙壁上摸索。片刻后他终于找到了开关,灯光亮了起来,将这间房子中的一切展现在他面前。

      里边的东西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辛清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他终于回过神来,喃喃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
      那边居然还没有把电话扣上,云姜漫不经心的问:“嗯?”
      “你疯了。”这里只有他自己,辛清却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沙哑道:“你以为领导凭什么对你另眼相看?你明知道上边在调查你的事情,还敢在自己家里放这种东西?”
      他呼吸越发沉重,最后甚至开始口不择言:“怪不得你要五毒,怪不得你能活这么久……老九还以为你去请连家的人画了皮……原来是这样……”

      “嘘,贼船你已经上了,麻烦帮我看管好这间房子吧。”云姜笑道:“现在我要去找陆尧了……”
      “陆尧知道么?”辛清问:“陆尧知道你在干什么么?!”

      他言辞激烈,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云姜却恍若未闻,声音中带着笑意。
      “——他不知道。”

      ·
      另一边。
      陆尧沉默着把棺材盖推了回去。

      棺木交错,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他抬头看去,远处无数棺材交错纵横,广袤的天空犹如一块灰色的、庞然的幕布,将这里笼罩了起来。

      晏轻站在他身后,对棺材中的异样浑然不觉。
      他对除了陆尧以外的事情都不感兴趣。如果这时候陆尧愿意回头看看,他会忽然想起很早之前的一个片段来。那时候晏轻刚刚抵达邺城,他们在公交车上被一个小混混纠缠,因为他随口的一句‘砍他’,晏轻就真的动了手。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看似变化极大,懂得了人情世故,实际上并没有。
      他只是学会了掩饰跟隐藏。

      陆尧揉揉发麻的小腿,站起来说:“我们走吧。”
      “不看了么?”
      “不了。”陆尧说:“世上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事事都管我还活不活了?”

      晏轻乖乖的嗯了一声,把手递给他。
      陆尧笑道:“还要我牵着你么?”
      晏轻点头。

      陆尧笑着抓住他的爪子,两个人调头往回走,爬上山坡的时候陆尧扭头看了一眼,风从他耳边吹过,呜呜咽咽仿佛有人在低声哽咽,陆尧压下眉角的疑惑,跟晏轻下了山坡。
      最近的出路就是村子头那里,顺着走就能找到铁轨,陆尧其实还想跟符虞告别,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不用了。

      符虞挎着一个篮子,笑着站在那里。
      胶鞋换成了布鞋,是跟陆尧脚上那双一样的千层底。她针线活极好,鞋底又厚又结实,密密麻麻的缝了很多针。
      “陆大哥。”她笑意吟吟的问:“你们要去哪里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想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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