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少年白泽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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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老乞丐，我们该走了。”少年强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试图叫靠坐在角落里低垂着头的男人。乌云盖顶，雷声阵阵，山雨欲来。
“臭小子。”那个落拓却仍然若有若无的带着不凡气度的男人勉力抬头笑骂道，他想像往常一样，坐起来敲他两个栗子，几次尝试直起腰，少年忙忙扶起他，男人努力抬起不受控制的手虚虚握拳，敲了两下，那个力度，与其说敲，不如说是触碰，轻轻地，像是拂过少年头上的落叶。
男人回头看他一眼，“哎呦，这时候，不躲啦？”
少年沉默不语。
这一次，男人拿他没办法一样，不再像刚刚嬉皮笑脸的样子，无奈的笑了一下，“你啊，这样，以后没了我可怎么办？”
大雨倾盆。
少年猛地抬头，死死抿紧干涩的唇瓣，黑漆漆的仿佛吃透世间光线的双眼透过雨幕盯着他。
男人神情严肃起来：“白泽，像个男人一点！”不等少年反应，他自己先绷不住笑开来，“啧，臭小子，我还没死呢，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干什么。”
白泽还是不说话，耳畔的雨声震耳欲聋。
“唉，白泽，你……”男人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罢了，我最后，留给你一点东西。”他转过眼，看着精神比刚才好了一些，不耐烦地挥开少年扶着他的手，“你老子我，还没脆弱的那个程度呢。”
他站在离少年不远的地方，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比划了两下，另一只手抹了把脸，回头看着白泽笑道：“小子，看好了。”
他一反往常无赖的燕子，表情认真起来，他开始慢慢地舞动起手中的枯枝，劈、砍、挑、刺，一笔一划。轻巧的树枝在他手里像是化成一把重剑，重拙，古朴，有力，像是要劈开眼前的雨帘，目光专注，手上动作泄愤一般，看似凌乱的剑招却隐隐蕴含着玄妙的规律，与这天地，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融为一体，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几乎化成一抹残影，喘息声越来越重，他好像没注意到一样，任由自己坦露的胸膛剧烈起伏，但手上依然稳准，渐渐减缓速度却依然如行云流水一般，汗水混合着雨水溅起一个个小水坑，豪迈酣畅。
他心中涌动的诸多复杂情绪，怕是连他自己都是说不清楚的，最后一式，他带着重逾千斤的力量，重重挥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大青山，一往无前，那一瞬，雨声消失不见，仿佛将这沉默的大山，连带着起伏的心绪肩上沉重的负担，和雨幕一起，劈成了两半。半晌，他缓缓收起气势，垂着头站在雨中，状似明悟了什么，“我看青山多妩媚，料想青山看我应如是！好，好啊！”沉默的男人爆发出一阵大笑，仰天清啸。
他反手把树枝一扔，转身面对白泽，灼灼的目光穿透模糊的大雨漆黑的夜色准确地投在他身上，他遥遥指向身后的大青山，“小子，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了，去吧，上山，青山剑派，上那里，上那里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剑道！”
离世前终于卸掉了心底无言的重担，真正洒脱不羁的男人终于力竭，眼尾浸透了抹不去的笑意，就地化鹤。
白泽依然怔在原地，不知是沉浸在男人最后一场华丽的谢幕中难以自拔，还是仍然没有从男人离开他的现实中反应过来。
大雨早已鸣金收兵，石阶寒凉，黎明破晓。
残破的庙宇门前，原本繁茂的柳树，一夜之间秃了梢头，一地狼藉。呼啸的风卷挟着残叶在地上带起一个个小小的漩涡。
秋天到了。
寂静的清晨。
“啪。”
一滴晶莹的露水从庙沿跌落到少年头上，却打得白泽一个激灵，他终于清醒过来，不顾僵硬的关节间传来的咯吱咯吱的抗议声，他执拗地走向不远处早已凉透的某人。
“喂。”
这一次，对方再没有给他任何回应，既没有跳起来敲他的头笑骂他“臭小子”，也没有不耐烦的挥手赶苍蝇一样的催他离开。他只是静静的抱着双膝坐在那里，表情麻木，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那具尸体，好像男人还活着。
“臭小子，别人打你都不会跑吗？”是这个人，在看到巷子里被人打的头破血流却只是蜷缩着身子不知躲闪不懂反抗的他时，赶跑那群人，拿根树枝戳戳戳执着的问他话。
“原来是个哑巴。”是这个人，在他面无表情地爬起来准备离开时还默默跟在背后锲而不舍的跟他说话。
“小傻子啊，你叫什么？”是这个人，从头到尾，在所有人都放弃他包括他自己都已经自我放逐的时候，依然不离不弃，还自顾自的给他起了个名字“白泽”。
“泽被万物，心怀苍生。”是这个人，第一次有人愿意对他寄予那么高的期望。
“臭小子，那么严肃干什么，趁你还小，赶紧的笑，笑的像个傻子一样也没关系，等你长大就笑不出来啦。”是这个人，带着他踏破山河，看遍世态炎凉，尝尽嬉笑怒骂，坚持不懈地逗他开心。
“呐，臭小子，看好了，这一招开山剑法。”是这个人，悉心教导他，天文地理，人情世故。
“逃啊！你是傻吗！”是这个人，在千军万马中，在阵前护他周全。
……
再也没有了。这个人。这世间，唯一的人。
坐到老鸦归巢时，血红的残阳歪歪斜斜，少年再次动了，他在那个柳树下，徒手刨坑，一抔一抔的黄土被舀出来，土地冻得坚硬，少年的指尖流血，指甲崩裂，却依然不折不挠的继续往下挖。
日月轮换，又是一夜天明。
他把男人拖进坑里，看了看，坑有点小，男人的身体被迫蜷缩着躺进去，有点委屈的样子，白泽忽然有点想笑，又把嘴角绷了下去。很快，就地起了一个光秃秃的土包，白泽从破庙里搬了块看着平整的石头，面朝大青山，摆在土包前作碑，想要在上面写点什么，直到手上血液干涸成渍，黄昏日落，都没能留下只字半语。
他不知道男人的姓名，不知道他的来历，每次提起都被插科打诨蒙混过去，只有在每晚辗转难眠时，男人悄悄爬上屋顶，望着遥处青山，邀月对饮时才能流露出些许端倪。
他动了动嘴，舔了舔干的起皮的唇瓣，不再执着，站起身，走进破庙。
三日寂静。
白泽打点好自己单薄的包袱，到那个孤零零的伴着一块石头的土包前，常年冷脸的少年面上，竟然缓缓地泛起点点僵硬的笑意，他皱了皱眉头，恢复冷脸，再一次尝试着笑起来，透着些年少人的青春飞扬，又带着些熟悉的影子。
他满意的点点头，对着土包扣了三个头，悠悠站起：“老乞丐，我也算是给你养老送终啦，你就瞑目吧，报酬什么的我也不要，以后在我闯荡的时候你的在天之灵保佑保佑我，能不缺钱花不愁吃喝就好啦，我不贪吧？那么就这样，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无期~”
他转过身，装模作样的抱拳作揖，然后转身，懒懒散散的摆了摆手，向大青山的方向走去了。
你走后，我活成了你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少年白泽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