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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疗伤情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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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街道上,每天都有快乐的人们奔走着,也有悲伤的人们徘徊着。齐筱玉站在路边,百无聊赖地张望,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找到什么。她手里拿着一杯绿茶,渴了就喝一口,不渴的话就继续张望。
洛可可的同事弄到了几张某个女歌手演唱会的门票,分给了筱玉两张。筱玉却不知道该找谁相伴去看。可可很忙,不可能有时间。筱玉也可以自己去的,在众人的热烈情怀中倾听一首首沉静的情歌。几年前,有一个叫做怀杨的男人对她说:“你的嗓音应该做歌手的,把你的声音传递给每一个受伤的人,然后抚慰他们的心。”她却永远不可能达成那个目标,因为她注定不能成为白日里的歌手,她是夜的精灵。
她的人生是这样无聊,以至于她决定做一些有聊的事情。于是她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接通。
“岳先生,你好。距离两个星期的还钱期限只有四天了。”她脸上露出了小恶魔的微笑。
岳衡本是坐在桌前整理一堆数据的,当他看到手机上显示的陌生号码时最初以为是骚扰电话。听到了那个他已经刻在大脑中的声音,便不得不回想起不愿记起的事情。他叹了口气,急迫地说道:“我一定会把钱还你的!总之,四天以后我把钱给你。不然的话你就去法院告我!”
“根据我做的小小调查,你这位英语大师似乎正在B大学搞着某项很重要的研究,而且似乎正处于急需经济支援的状态,请问你要怎么还我钱呢?”
“你调查我?”他很愤怒,是的,和她沾边的事情都能令他轻而易举地愤怒。这个女人就是他的煞星。他极度克制地说道:“我告诉你,我不像你这种拜金女人有那么多名牌,有那么多钞票,但我是个守信用的人,我既然写下了借条,就一定会还债!至于我现在的经济情况,以及我用什么手段还钱,都不需要你来考虑!”
她的嘴角拉长成月牙状,幽幽地说:“不如这样,我们做一个交易。”
他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说道:“你是说交易?”
“交易,用英语来说也就是DEAL。你难道听不懂?”
“你和我做什么交易?你说明白点?”他的怒火继续蔓延。
清风中,面前道路上车来车往,她抬起头,若无其事地说:“你答应我两件事,我就可以把借条撕毁,然后咱们两清。”
他不是个单纯的书呆子,他其实是一个超级单纯的书呆子,这就是为什么他二十八岁了还事业无成而且女朋友也跑了,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被齐筱玉牵着鼻子走。他咽了口唾液,感到难以置信,问道:“你是说把那九千块钱免掉?”
“看来你不仅听力不好,理解能力也很差。”她的声音里隐约有些嘲讽的意味。
他继续愤怒,但又止不住好奇,问道:“究竟要我做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我不想现在就告诉你,你在二十分钟之内到达我待会儿在短信中指明的地点,我再和你说明,拜拜。”她轻巧地把电话挂掉,开始发短信。
他接完了电话,一身冷汗,看来自己确实遇到女魔头了,这女人的爱好大概是整人。但是,如果付出小小的代价就可以不用还钱的话,他就可以不必一直处于这么窘迫的状态了。小小的代价?那时候他自然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
他收到了短信,抓起一件白衬衫就冲出了房门。
十八分钟后,他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齐筱玉所在的路口,女孩朝他微笑,说道:“你真是个守信用的人。正如你说的,我是个拜金女人,浑身都是铜臭气和数不尽的缺点。不过,我非常喜欢讲诚信的人。所以,我觉得钱不应该成为我们交流的障碍。”
他仍然一头雾水,外加一身臭汗。
“只要做两件事就可以抵消你我的债务,很简单的两件事而已,你答应吗?”她眉毛轻挑,声音很神秘。
“可是你一直都没有说是什么事,多长时间完成,完成的标准是什么?”他是个较真的人,因为他以成为学者为目标。
她带着粉红色宽檐帽,鼻梁以上都有一层自然的阴影,对岳衡来说这样的她看起来有些捉摸不定,甚至说有些可怕。她轻声说道:“你只要告诉我说你答应了,我就马上告诉你是什么事情。”
“那怎么行?”他顿住,注视着对方,忽然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那我就答应你。”
他的转变令她很愉快,于是她笑着说:“第一件事,陪我去游乐园,主要职责就是全程陪同,玩各种游乐项目,外加买饮料食品。对了,服务一定要周到得体,任劳任怨。”
他满脸黑线地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愣了半天。
“你是个守诚信的人哦,你答应过我了。”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有些严肃。
他又咽了一次唾液,不情愿地点头说:“好……好吧。”
他们坐了15站公交车终于到达了传说中的游乐园。拱形大门口有很多欢快的孩子和满脸笑容的家长。他买好了门票、饮料和零食,两人通过入口,似乎一段充满刺激的精彩旅程就要开始了。
他开始惴惴不安,某些回忆忽然汹涌起来。他的父亲是钢铁厂的工人,在他八岁的时候因为工伤去世了。她的母亲在纺织厂工作,用每个月微薄的工资照顾他和他常年生病的奶奶。他小时候是个不爱学习的孩子,很顽皮。有一天,街角的公园新开放了一种游乐器,一种电动木马,很多同学都跑去玩了,只需要一块钱就可以坐三分钟。他没办法开口向妈妈要钱,因为他从没有零花钱。好几个夜晚的辗转反侧之后,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去玩那种电动木马,那似乎是一个闪着熊熊光芒的小太阳,一直在他的眼前闪耀着。于是,他偷偷拿走了妈妈放在被子下面的钱中的一块钱,那是给奶奶买药的钱。他想,只是拿走一块钱而已,一块钱而已。他心满意足地坐在木马上摇摇晃晃了很久,恍惚看见下班回家经过公园的母亲,慌张地跳下来,却摔得流了鼻血,很多人围了过来,妈妈也冲了过来。他被送回家之后,妈妈问他哪里来的钱,他不肯说实话,于是他挨了平生第一记耳光。从此以后,他每次走过街角公园看到那个电动木马,都会感到脸庞发烫,所以他再也不去任何有游乐设施的地方了。他把这个故事讲给曾经的女友听,那女孩感伤于他贫苦的童年,决定和他一起去游乐园找回应有的快乐。当他们坐在旋转木马上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从灰色记忆中挣脱出来了,他更加爱她了。但是如今,她已经走了。
“我们去那边。”她看到他在放空,便拍了他一下,说道:“你也喜欢那个吧?”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以惊险刺激著称的跳楼机,眼睛瞪大了三倍有余。他的心里开始打鼓,口舌也不太利索了,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一定不喜欢那种东西吧?再说……”他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说道:“再说,你今天穿了迷你裙呢!多不方便!”
她露出华丽的微笑,拽了一下裙角,说道:“书呆子,给你普及个知识,这叫裤裙。”说完便飘向那个刺激与尖叫的所在之处。
他犹豫,犹豫,不住地犹豫。作为一个男人,这可是表现自己硬朗一面的时刻!但问题是,那东西他从来没敢染指过。看着就挺吓人的,何况坐上去呼?他甚至想到了逃跑,干脆到哪个□□大哥那里借个九千块得了,何必在这儿受这个苦?不行,万一将来还不上高利贷会不会比现在还惨?说不定会被打断腿什么的。他的思绪延伸无数个触角,激发出无数种可能性。此时,她却转回身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说道:“很好玩的,走吧。”
从高空坠下的感觉就像心脏突然被浸泡在冰水里一样,就像到达过一次地狱一样,就像真的真的不用再想任何烦恼一样。齐筱玉睁着双眼,感受着忽上忽下的极致快感,或者说是,恐慌。她已经很久没有恐慌过了,寂寞的人懂得什么是恐慌吗?说到“恐慌”这个词的话,形容她身边那个紧闭着双眼狂吼乱叫的男人倒是十分恰当。他的冷汗都已经甩到几里以外的小孩手中的饮料杯子里了。真是个有趣的人。她看着他,这样想着。
人与人之间是需要互相理解的。在这样一个速食的时代,谁又真正愿意静下心来去了解另一个和自己同类的生物?也许只有齐筱玉这样的大闲人才以此为己任吧。
他竟然吐了。他蹲在垃圾桶前不住地呕吐,她站在旁边拍着他的背。
“对不起。我们走吧。”傍晚就要来临的时候,他的喉咙终于不再冒酸水了。她决定离开。
“不玩别的了?”他长舒了一口气,问道:“那么,第一件事已经完成了?”
她点着头,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第二件事就是陪我去体育场。”
他们坐公车到了那个女歌手开演唱会的地方。他不认识什么歌手,因为他不听流行音乐,准确地说,他对音乐根本没有概念。身为一个书呆子,一个学者后备人才,他的一切就是书籍和数字,音乐是个绝缘的领域。
“陪我听场演唱会吧。”她把帽子摘了下来,语气里竟然有些诚恳。
他把门票接过来,觉得第二件事简单透了,看来不会像之前那样挑战体能极限了。他满心欢喜地和她一起进场。
演唱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狂热的喊叫,除了这两人。岳衡并不认识这位女歌手,观看这种演出的经验也十分匮乏,不知道该做什么。而齐筱玉,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倾听。
他觉得每首歌的风格都很像,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个女人的声音没什么特质,甚至让他昏昏欲睡。最后一首歌,当“Ces’t la vie ,Ces’t la vie, Ces’t la vie”的歌声响起来的时候,他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女孩,却惊异地看到满脸泪水,在幽然的银色月光和舞台上的焰火下,她的泪却更加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