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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之花 ...

  •   岳衡回到每月花一千块钱租住的一居室里,尽力想让情绪平复。他租住的房间在大学家属楼里,虽然很破旧,但工作起来很方便。一个卧室,一个简陋的厕所,厨房是一整层共用的。据说这幢建筑物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很多专家学者都在这里居住过。他以为自己将会顺理成章地走上学者型道路,只是这条路似乎充满荆棘。

      几天来发生了一连串倒霉事。他的头要爆炸了。那个强迫他写欠条的人,那个尖酸刻薄的年轻女人已经在他的大脑中可下了坚实的烙印。她很漂亮,但很恶毒。这就是他对她的评断。

      卧室很小,除了一张单人床,就只能摆下一个写字台和一把椅子,满地满窗台的书不规则地堆放着,连插脚的地方都很难寻到。他坐在椅子上,戴上塑料框的廉价眼镜,开始读书。读书,需要沉静的心,可他的心已经浮躁很久了。更准确地说,是暴躁。他想要用一连串无影脚踢破房间的围墙,冲出牢笼,冲出地球,把自己浑身上下蔓延的怒火当成燃料,然后冲到太空中自由翱翔,在真空的世界里,也许他就不再会这样的烦闷。

      他把书放下,倚着座位靠背。仰望着天花板,叹气。半响,他“噌”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开始翻腾床下的那一堆大大小小的箱子,费了好大劲终于找到了一个存折。那寒酸的本本上记录着存入取出的N次进程,最后那排数字的3后面只有三个零。系里下发的钱和他自己倒贴的研究经费早就在无数次研究中烟消云散了。他除了钱包里的几张小纸片,也就只有床底下压箱底的那点钱了。钱!钱!钱!为什么人们的眼里只有钱?这简直就是整个社会的悲哀!现在应该是知识的社会、文明的社会,像他这样满脑子知识的人竟然被几打粉红色的纸难倒,这是多么荒谬的一件事!他一面在心中谩骂着社会的铜臭气和现实的不公,一面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被逼上了绝路。就连那个一直站在他身边支持他的女人如今也拂袖而去。女人!骂完钱之后他开始在心中数落贪慕虚荣的女人们。天生刻薄的女人,不认人只认钱的女人!他的脑袋在膨胀,膨胀。忽然,他意识到,很久以前他并不是这个样子的。是什么让他陷入如此不堪地不良情绪沼泽里?他说不清。

      他瘫软地坐在地上,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桌面的相框上,那一年夏天,在海边,他和那个女人都笑得很甜。那曾是最美妙的一段回忆,如今却已成黑白。

      司徒扬早就在地下室怒气冲冲地等候着了。当尤殊波出现的时候,她的怒气突然消退。她很矮小很瘦弱,属于那种娇小型女生。按常理来说,这种外表是很容易引起男人的保护欲,但她和尤殊波在一起的时候,情况往往相反,仿佛受到保护的是那个男人。她皮肤不够白净,鼻翼两侧还有清晰的毛孔,肤质的粗糙并不能掩盖整体的清秀。她绝对不是美女,但却有着清雅的气质。但是,她大四快毕业了却始终学不会化妆,穿衣服也不是很会搭配.在很多人看来,她是配不上尤殊波这样的花样帅哥的。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小尤为什么一直守在她身边,她感到很幸福,但时时刻刻都觉得危机四伏。

      “小尤,你白天的时候是不是又和那个齐筱玉在一起了?”她不敢表现得太愤怒,只能用一种近似平和但完全不平和的语气说话。

      尤殊波一屁股坐在乐器对面的软垫子上,两眼放空,说道:“是啊,怎么了?”

      他总是惜字如金的,这一点常常令她很困惑,她继续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以后别和她在一起了好吗?我听人说,她当初之所以没能上大学,是因为……”

      他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呃,兄弟们都去酒吧街玩去了,咱们也去吧。”

      她的眼珠转了转,仿佛没听明白,他从不带她去酒吧的。此刻,她兴奋地回答道:“好哇!我穿什么衣服好?要不要回去换一件?”

      小尤静静地望着她,面无表情。她穿着绿色的薄衬衫,绿色格子长裤,看起来就像一颗菜叶子。她的头发从来没做过任何养护和染烫,任由自来卷贴在额头上,不是很直的长黑发披在背后。她的脸就是传说中最素的素颜。她买过化妆品,却不懂得如何使用,有一次她一大早兴致勃勃地涂了睫毛膏,在大太阳底下坐着公车想让男友看看自己修饰之后的“美貌”,等挤出车门和小尤相遇的时候,双眸已经变成了珍稀动物才拥有的熊猫眼,超大的熊猫眼。那一次,小尤笑得很凶。他回忆起这件事,禁不住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是开口说道:“不用换衣服,我们直接去吧。”

      搭乘的士只要十块钱就到达了目的地,这座城市夜生活最繁华的酒吧街。

      在TISSEN门前,几个高大的男生和小尤笑闹着打招呼,他们看到了他身后的司徒扬,纷纷露出奇怪的笑容。

      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多少个夜里,辗转反侧无法进入梦乡的时候,她都在揣度那个男人为什么不带她去酒吧。最终她得到的答案是自己不够漂亮,不会搭配衣服,不够时尚。可是她见过那个假想情敌齐筱玉。那女人也只能算有几分小姿色,不过是仗着家里有点钱,成天穿着名牌招摇而已。论学历,那女人根本不能和她比。一个高中毕业生而已,而她可是马上要毕业并且很有把握被保研的本科生。她相信知识就是气质,只是她很怀疑她的小尤是不是和她怀着一样的想法。

      她灰溜溜地跟在小尤身后,走进TISSEN。里面的人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畅谈,喝酒,吸烟。她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她可是所有人眼中的乖乖女,好学生。

      小尤选了台子旁边的位置坐下,给司徒扬点了一罐可乐,自己喝威士忌。他四处张望着,对面的人仿佛不在视线之内。

      “小尤,这家你常来吗?”

      “恩。”他回应着,继续张望。

      “你在找什么吗?”她疑惑地问道。

      “时间快到了。”他只说了这句话,便开始啜饮面前的酒。

      几秒钟之后,灯光一瞬间熄灭,又一瞬间点亮,舞台四周的光变成鲜红色,乐声响起,一个光彩照人的女人走出来,站在键盘前。她褐色的卷发自然地披散在肩旁,脸上化着烟熏妆,着一身白色吊带真丝长裙,穿一双银色高跟鱼嘴鞋,那纤瘦的身躯随着伴乐有节奏地轻轻扭动着。她开口的时候,如丝绸般无暇的纯澈声音流淌而出,她演唱的是莎拉布莱曼的《月亮之子》。那声音悠远灵秀,弥散在空气中,敲击着每个沉醉的耳膜,酒客们停止闲聊,专注于倾听。

      司徒扬瞪大了眼睛,她和她的距离如此之近。即使是再浓重的烟熏妆,她也分辨得出舞台上那个散发着光芒的女人是齐筱玉。她压抑着心中不断涌出的嫉妒和愤怒,注视着对面那个陶醉在乐声中的男人,眼泪不由得流淌出来。

      乐音消失的时候,那女人说了声“谢谢”便缓步退到后台,看来那是她当晚演唱的唯一一首歌。还没有尽兴的酒客们报以热烈的掌声以及各式各样的喝彩。

      “她每个星期只表演一次,每次只唱一首歌。”小尤轻声说道,继续喝酒。

      纵使百般忍耐,眼泪还是停不住。她问道:“这就是你不带我来酒吧的原因?因为你每次来都是为了看她?她就那么好吗?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既然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选我做你的女朋友?”很多埋藏在心里的问题如今想洪水一样喷涌而出。她要把问题搞清楚,她要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他看得到她的泪水,于是伸出白皙的手帮她擦拭。就在他纤细的手指触摸到那粗燥的脸部皮肤的时候,那女孩颤动了一下。他不说话,只是帮她擦眼泪。

      她却哭得停不下来,她很委屈,很想知道答案。但那些怨气却在一瞬间被指尖的温柔融化,她感觉到全身的温暖,感觉到希望,关于爱的渺茫的希望。

      “我送你回家吧。”他轻声说。

      她点头,起身,泪还是不停地流。

      门口的几桌坐着小尤的哥们儿们,他们看她的目光还是那么奇怪,她在窘迫的情绪下离开了TISSEN,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车程十五分钟,两人都是沉默的。下车之后,殊波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告别的时候小尤习惯性地亲吻着她的额头。她含着泪走到家门口,为了不让父母看到脸上的泪痕,不得不站在门前等到眼泪自然停止,等到自己恢复往日的面貌。

      尤殊波就住在乐队租的地下室里,那里离司徒扬的家还有好几站的路程。他每次送完她总是步行回去。他喜欢走路的感觉,双脚不断地倒腾着,就像弹吉他一样的流畅。作为一个吉他手,他热爱音乐就像热爱生命一样。即使在很多人看来他只是一个小混混而已,但他也有自己的梦想。或者说,他曾有过一个梦想。某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叫齐筱玉的女人,他才知道,原来悲伤也可以这样的快乐。

      那时已经是深夜了,星星连脑袋也不探出来,除了路灯幽暗的光芒以外,黑暗占据了这个半球。他决定给他的知己打一个电话,告诉那个人他有多么的悲伤。但他忽然发现,他并没有知己。于是他只能双脚酸疼地继续走着,然后回到破旧的地下室睡大头觉。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北京过来的飞机能够快点到达啊!!!雾气快消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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