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四月生

9、【捌·澈子】

　　龙马和小林玥屏息盯着电脑屏幕。还没来得及等待，现代高科技就带来了结局。

　　小林玥心跳的节奏随着浅川浩的名字一排一排地跳出来而加快，那种久违的熟悉迎面而来。隔着屏幕，仿佛就能看到他温和的笑容，听到他轻松的声音，感受到他暖暖的呼吸。好像下一秒，浅川浩就会从电脑上走下来，像往常一样拍拍小林玥的肩膀，笑笑说：“上学了，大姐！”

　　一行行黑白分明的文字里，小林玥读着浅川浩从不说出的悲哀。这些陌生的故事，竟然就发生在每天都在她身旁的浅川浩身上，而她，却一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他喜欢埋头解题，却不知道他曾为网球付出多少汗水；她只知道他喜欢讲无厘头的笑话，却不知道他一直活在一个悲剧里；她只知道他总是对每个人微笑，却不知道他每个笑容的背后都隐藏着生离死别的痛楚。

　　奇怪的是，对这个自己一无所知的男孩，自己竟在仅仅半年多的时间里建立起了弥足珍贵的信任。相信每天早晨笑容干净的他都会在门前等她上学；相信迟到的时候从不赖床的他一定会与自己共患难；相信数学题解不出时看似心不在焉的他总会一语点醒自己；相信有风有雨的日子里他的外套或雨伞都会保护粗心的自己；相信不论多晚去敲他的门他都不会让自己在外面等待太久；相信自己做过的一切过分任性的事情都会被他第二天的笑容所原谅～～～就像现在，她依然相信浅川浩会回来一样。

　　可是为什么，自己连他的过去都不知道，就那么轻易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坐上他摇摇晃晃的单车，靠上他家软软舒服的沙发，把妈妈做的寿司一次次的带到他的餐厅里，就那么自然地在失落时寻找他的微笑？

　　“原来是这样。”龙马的声音打断了小林玥的思绪。

　　“我一直都不知道啊，原来阿浩竟然～～”小林玥叹了口气，“他和安倍教练，感情一定很好吧，为了他放弃了网球～～”

　　“他还差的远呢。”龙马滑动鼠标关掉了窗口。

　　“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说阿浩的球没有你打得好吗？”小林玥拧起眉毛。

　　“是啊。”龙马不紧不慢地回答，“还有，我就不会为任何事放弃网球的。”

　　流星，为什么还不出现？

　　小林玥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继续盯着湛蓝的天幕。左邻右舍的灯渐次熄灭，风的脚步也在深夜里慢了下来。指尖与玻璃接触的冰冷驱走睡意，必须等下去，每一秒钟都不要错过。

　　我想要你回来拾起你的梦想，也想要龙马回去继续他的梦想。你不知道，每每我侧过头去看到的不是你而是龙马时，心里在欣喜过后会有一点点难过。你在那里过得还好吗，心里不能讲出来的伤口愈合了吗？

　　残月如钩，冷冷地审视着睡去的大地。月华织成的网，把所有未眠的心事网进去。

　　窗棂上的月光，静静淌过。那月光似水，却比水更空灵；似雾，却比雾更朦胧；似霜，却比霜更温存。星空模糊，你的笑容忽而清晰起来。

　　“小林同学！”渡边澈子手里拿着饮料笑容可掬地走向练球脸得满头是汗的小林玥。

　　“谢谢渡边经理。”小林玥仰头喝个痛快。她用余光瞄了瞄还在挥汗如雨的龙马和渡边淳衡，还真是厉害呀。

　　“小林从前没学过网球吧。”澈子问道。

　　“是啊。”小林玥不好意思地笑了，“在经理面前丢人了。”

　　“没有啊，就初学者来说你很不错了。”澈子温柔地说，“以后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虽然我的技术不怎么样，但是看哥哥和浅川打球这么久，还是有点经验的。”

　　“谢谢，我会加油的。”小林玥点点头。

　　“还有，我有一件事向问你～～”澈子忽然压低了语调，水灵的大眼睛盯着小林玥。

　　“好啊，只要我知道就一定全部告诉你。”小林玥爽快地回答。

　　“是关于浅川～～～”

　　口是心非是一种煎熬，明明眼泪快要掉下来，还是要微笑。就像刚才，小林玥那么轻描淡写地对澈子说：“浅川又滑头又贫嘴，怎么会有女孩子喜欢他？他没有女朋友啦！”

　　是啊，阿浩就是没有女朋友，可是心里为什么会痛呢？为什么说真话会比说谎还难过？喉咙里哽咽的呜咽是什么？眼眶里热热的冲动是什么？自己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小林玥曾经执着地笃信着，世界上一定有第四种情感，那是大于友谊超越爱情的存在。在那种感情的世界里，没有世俗的羁绊，没有情愫的纠缠，只有浅川浩温暖的笑容。她还曾傻傻地想过，当浅川浩牵着另一个美丽的女孩走在夕阳里时，自己会由衷地微笑，默默地祝福；而当自己接过另一个男生的戒指时，浅川浩一定在她身边笑容灿烂。

　　也许这是太过幼稚的憧憬，也许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种大于友谊超越爱情的存在，所有美丽的臆想都会在现实面前黯然失色。当澈子认真地问她浅川浩有没有女朋友时，她承认那一刻她手足无措。

　　指缝间有苦涩的液体，滚烫得灼痛。第一次，她为一个男生落泪了，为那个她曾经以为只会带给她快乐的浅川浩。

　　澈子静静地站在场边，等待着训练的结束。任眼前的网球划出多么绚丽的轨迹，她的目光始终聚焦在那张俊朗的面庞上。

　　浅川，你不知道我这样等了你多久。

　　这是个艰难的抉择，但澈子选择了说破。说破她多年来的等待，为一个渺茫未知的结果。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在她心里埋藏了许久，几乎发酵成为醇香的佳酿。

　　浅川，我喜欢你。

　　忽然要告别暗恋了，心里经有些舍不得。澈子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曾沉溺于暗恋的无尽苦涩里的小小快乐。不记得有多少次，像这样看他打球时被他的眼神无意间扫过，然后心里就有满满的欣喜，藏不住的快乐。你不知道吧，暗恋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只为你无意识的一举一动我就能忽略所有的寂寞沉醉在你的微笑里。

　　风起，澈子浅色的裙角荡漾在暖暖的午后，脸上的笑容盛放，有一种甜蜜的忧伤叫做暗恋。浅川，不论会发生什么，我会记住这份涩涩的温柔，这场美丽的回忆。

　　“浅川！辛苦了。”澈子递过一瓶绿茶，清澈而纯净。

　　“谢谢。”龙马并没有结果绿茶，而是顺手拿起了旁边的芬达。

　　“浅川，我有些事，想和你单独谈谈。”澈子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双手局促地绞着衣襟。

　　龙马看着面前少女闪烁的眼神和绯红的面颊，记忆里的另一张面孔骤然清晰起来，龙崎樱乃。

　　夕阳慢慢渲染着逐渐安静下来的校园，瑰丽的晚霞在天边燃烧，如火如荼。繁盛的树荫下，光线暧昧而幽暗，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

　　澈子深深地呼吸着，心跳有些不知所措地加快了。少年墨绿的头发在树荫下现出奇异的色彩，遮住了眼睛。

　　风安静地划过他们的发梢，偶尔有一两片树叶盘旋而下，掉落在他们之间快要冻结的沉默里。两个人的影子被树荫吞没，模糊。

　　“有什么事吗？”龙马终于打破了沉默。

　　“其实，我想告诉你，”澈子抬起头，龙马的面容清晰地映在她漂亮的瞳仁里，“我喜欢你。”

　　“你～～”龙马有些慌乱了，如果在平时，他会干脆地拒绝，头也不回地离去。可是，澈子表白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浅川浩。而且，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龙崎樱乃娇羞矜持的样子，她那张龙马以为自己从未认真看过的脸孔，竟然如此亲切清晰。

　　“你还记得吗，那年你参加东京大奖赛的儿童组，比赛的那天樱花开得灿烂得刻骨，你得了第五名。从那时起，我就记住了你，记住你永远不变的笑容，温暖而不刺眼。”澈子的目光偏向一边，像是在讲述一个与面前人无关的故事，“后来就经常能够看到你了，因为你总能赢到最后。我经常傻傻地跑去看你练习，看你比赛，你可能看不到我，因为我总是在最后一排。直到哥哥输给你的那天，我终于知道你叫浅川浩了。这样我就又了解你多一点了，好笑吧，我不知不觉地开始注意你的一切，尽管你对我一无所知。”

　　“渡边经理，我～～”龙马的话还未出口，就被澈子打断了。

　　“你可以拒绝我，但请你听我说完。”澈子的目光羞涩却又坚定，“后来我们就算认识了吧，每次和你说话时，我其实都是紧张的要命，却故意摆出一副大方自然的样子。这一点我还是很佩服自己的，不像有的暗恋者会慌乱地露出马脚。其实我曾经一度只想静静地远远看着你就够了，可是，你突然离开后，我突然觉得如果我不抓住你，就～～～”

　　龙马看到澈子的肩开始微微颤动，眼里有明亮的东西涌动。

　　“或者，我只是觉得这样太辛苦了吧。”澈子尚带泪痕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或者，我最终还是受不了暗恋的寂寞。我是勇敢的，说出来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把一生的爱恋带进坟墓，有多少人会一生为执着的暗恋而甜蜜的痛苦。”

　　“我～～”龙马的心忽然乱糟糟的，这个原本与自己毫无瓜葛的暗恋故事，不知从何处找到了空隙，钻到了他的心底。

　　“对不起，我太～～”澈子拭着眼角还在不断涌出的泪水，“但请你体会一个暗恋者的心情。”

　　也许一个男孩，永远也不知道在他生命里会有一个女孩永远站在角落里为他微笑，为他哭泣，为他的一切一切牵肠挂肚。在他的眼里，那女孩也许是千千万万人中的一个，而在那女孩眼里，他却是千千万万人中的唯一。他不知道，他的一言一行会被另一个人尽收眼底，他不知道，他的喜怒哀乐会被另一个人倾情分享，他什么都不知道。

　　开始的开始，她是静静的，最后的最后，她是悄悄的。男孩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生命里，她来过，她一直都在。男孩永远不会了解，是哪里有束温暖的目光，将自己笼罩。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 生与死的距离 / 而是 /我站在你面前 /你不知道我爱你”

　　而她，连站在他面前的勇气也没有。

　　“但请你体会一个暗恋者的心情。”澈子的话在龙马耳边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