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八 ...
-
她很生气,不,是非常非常生气,甚至气到她根本忽略了自己有没有立场生这个气。只是冷着脸,不肯给他好颜色看。他跟她说话,她故意不理,他在艰难处境里仍不忘关心她,“春燕,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而她仿佛一下子退步成蛮不讲理的无赖妇女,“要你管…”
她的心中满是委屈与烦躁,使她分寸尽失的只有一个原因,是她嫉妒,嫉妒他的世界里,缤纷杂绕,而她根本就插不进脚去,干巴巴地象是个傻兮兮的局外人。
他似乎一点也不知道她的心意,本来已经够焦头烂额的。
仿佛与父母大吵了一架,几近到了决裂的地步,邵伯父一气之下,竟然要和邵伯母带着宝宝回故乡去,让他把乱七八糟的感情纠缠处理完了,冷静冷静,再提宝宝的事情。邵伯母在关键时刻,还是站到丈夫一边,接受了这个意见。早上吃饭的时候,旧事重提,问她原不愿意一起回去?她很果断地拒绝了,“我做到这个月底就不做了,当初也是这样说好的…”
他正在漫不经心地喝着粥,仿佛停顿了一下,突然站起身来,“随你们的便…你们都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我是无所谓的人,根本不需要考虑我的感受,你们要走都一起走好了,何必还要等到月底…我谁也不需要…你们都走吧…”
还是照旧去参加了当天的通告。
她还是要尽忠尽职地站好最后一班岗,做着一周一次的大扫除,心里有事,也不觉得活计的沉重与繁杂,甚至连午饭也错过了。
在富丽堂皇的家庭,还是有一大堆随时要处理的旧物,每次大扫除,总能搜瓜出一批,她捆扎整齐了,拎到物业公司设在社区里的垃圾中转站去。天空压地很低,乌沉沉的云层仿佛一个巨大的铅球,正缓缓地滚了过来。她捶了捶后背,腰酸背疼的,干嘛受这罪?无意间望去,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在对面的树林里一闪而过,不由得引起了她的注意。象这样的高档社区,保安措施相当严密,都得刷卡进入。况且不过十几栋别墅,住的业主,数都数地过来,陌生人,一般是进不来的。那个人鬼鬼祟祟的,显然是很有问题。她想了想,还是少惹事生非,赶紧往回走,不想那个人却紧随其后,亦步亦趋,她突然停下回转去,“你跟着我做什么?”
那人倒是面貌忠厚,很是友善地一笑,“小姐,我是《随想》杂志财经专栏的编辑,邢强,这是我的名片…我并没有恶意…”
原来是财经专栏,她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接过名片来看了看,“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那人笑道:“小姐,您别误会,我正在写一个有关常建设先生的专访,和常先生接触了几次,可能他贵人事忙,也可能是他惜字如金,不过只是泛泛地谈了一谈,很难按照我预期地完成一篇具有经济研究价值的文章。我只能从其他的方面入手,比方他的朋友、同事下属、竞争对手、合作伙伴等等,也算是积累一定的协作资料,前不久有人给我提供一点讯息,说是小姐和常先生是很要好的朋友,所以才冒昧地想要和小姐简单地聊上几句…”
她在上研究生之前,可是做了两年律师的人,当然不会被这三言两语给胡弄过去,眉峰一挑,“请问您是怎么知道我和常建设是很要好的朋友呢?”
他们只见了三次,常建设有那么了不起吗?竟然要上财经专栏?她很怀疑这个人,莫不是双方家长的某一方派出来的探子?
她提高了警惕,却变地和颜悦色起来,“对不起,我并不认识什么常建设,估计您是认错人了…”
那人微微一笑,“请小姐看看这些照片…想来是能唤回一些记忆的…”
她半信半疑,接了过来,只是几张照片,却张张触目惊心!
她和常建设在餐厅里语笑嫣然,她抱着孩子和邵文康在医院里喁喁细语,邵文康在酒吧里和那天客厅里出现的女子同桌共饮,常建设和余美美在咖啡厅里相携共坐…
常建设和余美美?常建设竟然认识余美美?难道常建设就是在背后支持余美美的金主?
那背景如此熟悉…是他们第二次偶遇的咖啡厅,那天他好象是说朋友临时有事走掉了…也许他原本约了余美美,但是却发现了记者,所以就临时拉了她来作挡箭牌…真是好计策…
那人看着她瞬间变幻阴晴不定的神色,“这都是前不久才发生的事情,小姐不会一点印象也没有吧?”
她却很果断地将照片向那人手里一塞,那人愣了一下,“你…你…”她淡淡地道:“你应当很清楚这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不能仅凭几个镜头就断定什么…你应当很清楚照片里的人都是什么样的背景…我不敢说没有人敢登,但是至少…你得掂量掂量…究竟划算不划算…名片我留下来,我想不久常建设就会找你的,他应当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而我…真的无可奉告…”
不想那人却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并不是为了钱…”
她点了点头,“也许吧…我本应当相信你…只是你把这些照片送到我跟前来,我看不出这些照片有什么经济研究价值…”
那人被堵地哑口无言,想了想,似乎她并不是想象中的最弱的那一环,还是将照片收进了背包里,悻悻地离开了。
她回去后立刻拨通了常建设的电话,“今天有个记者拿着你和余美美的照片找到我…我想你有必要得赶快处理一下…”
电话那端迟迟疑疑,闪闪烁烁,好一会儿才道:“慧珊,我无意伤害你…”
她知道他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许和她一样…瞧他俩这倒霉孩子,连遭遇都这么象,真该同舟共济,相互扶持,共同进退。
她扣上了电话,突然从天上倒下一桶水来,吓了她一跳,走到门厅向外望去,恍惚记起,预报了今天下午有雨,想不到真的应验了。现在的天气预报,可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准确率是与时俱进。只见白哗哗地一片,珠连重重,铺天盖地,仿佛有无数条鞭子一齐抽打着地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翻腾滚跃,好不热闹。
自凡是天气异变的时候,总会使人心神不宁,她不由得惦记着他今天的通告,不知进行可否顺利?想想,还是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准备了丰富的晚饭。过了七点,他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丽莎和小谢。
小谢嚷嚷道:“靠!这雨还说下就下,一点面子也不给…亏地孙导的主意来地快,改成雨中漫步,倒节约了借消防车的费用了。”
原来,他今天是去录制新歌的MV,本来是拍和女主角阳光里骑单车的甜蜜场景,没想到天公不作美,只得临时起意,将甜美改成了分离的凄美。即经济又实惠,反正是编篡别人的喜怒哀乐,与己又不相干,倒不用太在意的。
丽莎倒没有那么多的感慨,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不是不想做了吗?一会儿我给你结了帐,你就可以走人了,不用非呆到月底…甭担心,一分钱不会少给你的…”
想不到这么斩钉截铁,一切都得照规矩办事,她又岂能例外?
小谢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丽莎姐,这外面风大雨大的,你让她一个女孩子到哪儿去?就是走,也得到了明天雨停了再说吧…”
丽莎“哼”了一声,“你去倒杯水来,找着感冒药,给文康送到卧室里来…这么不长眼色,怎么能做好保姆?这孙导也是…下雨不拍不就成了吗?这非把人折腾病了才肯善罢甘休…”
原来他病了…怪不得刚刚看他的脸色有些低沉,只是他回来后就径直黑着脸进了卧室,她哪里能知晓?可还是得忍气吞声,照“章”办事。
推开他的房间,只见他躺在床上,闭了双目,丽莎坐在床边,一副幽幽怨怨的表情,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搞什么鬼?丽莎背过身去,仿佛是在悄悄地擦了擦眼睛,方恢复了常态,“你把水和药放下,出去吧…”
她把拖盘放在床头柜上,俯身的那一空当,仿佛看见他的睫毛微微动了一动,投在黝黑的皮肤上,晕黄的灯光底下,竟有一种奇妙的效果,好象蝴蝶的翼,振翅欲飞。她忍不住还是问道:“不吃晚饭吗?”他似乎厌烦地翻了一个身子,“你们都出去,我想休息了…”丽莎好言安慰着:“先把药吃了再睡吧…”结果,他竟然将拉高了毛巾被,蒙过了头顶,干脆坚决的表示,连丽莎也让了步,摇了摇头,又向她摆了摆手,两个人一前一后退了出去。
丽莎接了一个电话,眉头蹙着跟小谢嘱咐道:“出了一点事,我必须得赶回市里去…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文康…那个…张春燕…还是算了,等我处理完了再说吧…”
小谢看着丽莎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叹道:“这女人太强了,不知怎么就不那么招人疼了…我要不是为了混口饭吃,为了报答当年康哥的知遇之恩,我也早不受这个气了…不过,还是算了…春春,我们可以开饭了吗?我这都快饿扁了…”
那样丰盛的一桌子菜,都便宜小谢了。
小谢吃地高兴,从酒柜里找出一瓶红酒来,仿佛是那天他喝剩下的半瓶,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拉不动舌头了,这家伙的酒量也是一般,“春春,也许说出来你都不会相信,丽莎是康哥的第一个女朋友,那时候她刚刚进娱乐圈,一切都才起步,所以他们的关系从来没有对外公开过,但是她一直都红不起来…后来,好象是她跟康哥提出的分手…康哥有一次喝醉了说起那段感情来,说他曾是很认真很认真地地来对待的,他以为是不是他哪里做的不够好,其实不是的,丽莎不过是需要另觅一棵大树来扶助她平步青云。康哥知道分手的真正原因后,就没有挽留她。”
她仿佛只是个事不关己的听众,只是恰如其分地应道:“是吗?还有这档子事情?”
小谢摆了摆手,“要不说这世事也是巧妙,没想到他们分手之后,康哥接拍了一部电视剧,第一次担当男主角,噢,就是那天你见过的王导演的戏,那时候王导也是郁郁不得志的时候,没想到他们都靠着那部电视剧一炮而红,康哥从此渐渐地跨入了一线明星的行列,而丽莎却没有得到理想中应当得到的风光,她依附的那个老板其实不过是想金屋藏娇,一直敷衍着她,后来经济上出了问题,也就真的爱莫能助了。可是这个圈子是最现实的,不允许你有懊悔的机会,她只得进了间演艺公司,作起了经纪人,渐渐也闯出了一些名堂,后来康哥经纪公司的老板把她挖了过来,委派她作了康哥的经纪人。”
她嫌弃这介绍太漫长太啰莎,便直接切了正题,“那个叫修烨的女人又是怎么回事情?”
小谢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谁,“你也跳跃地太快了…那时候,我已经开始跟着康哥混饭吃了,康哥红了以后不久就有了新的女朋友,一个在外贸公司做事的女孩子…”
话音未落,只听得他在餐厅边冷冷地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啰唆…”
小谢立刻清醒了不少,“我喝多了…喝多了…我得去睡觉了,春春,这堆乱摊子…留…留着明天我…我…来收拾…”说完,真的一溜烟跑进客房睡觉去了。
她站起身来,将桌上的残羹冷炙简单归置了一下,转身切了一个西红柿,她知道他爱吃西红柿打卤面。很快,面出锅了,摆到他跟前,他把玩着手里的水杯,她敲了敲桌子,“你准备发呆到什么时候?不吃饭准备做神仙吗?”
他终于拿起筷子,只夹了几筷子,便再也吃不下去了,看她在流理台前清洗着碗碟,“你是不是在跟我生气呢?”她在那一瞬间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旋即又扭大了水喉,强劲有力的水流穿过皮肤,清凉而又刺激,她冷冷地道:“你凭什么认为我在生气呢?你凭什么认为我就应该生气呢?”
他并没有回答,仿佛在继续那个未完的故事,“她叫修烨,我们是在朋友的聚会上认识的,她很斯文,总是静静地呆在一旁,反而倒引起了我的注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就那么开始了。她曾经暗示过结婚的事情,老实说我根本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况且实际上也不允许…我只说我们还年轻,我又常年在外拍戏,等过两年,时机成熟了稳定了再说吧。她本是那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我压跟就没注意到她的失望与落寞。”
她下意识地关上了水喉,静静地站里那里,全神贯注地来听这一段陈年往事。
他喃喃道:“其实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对丽莎的感情早已经烟消云散了,也许是我在潜意识里始终忘不了自己当初被抛弃的不堪原因,我仿佛是在赌着一口气似的,时不时地要跟丽莎显示我那时有多么幸福,事业渐渐步入颠峰,女朋友又漂亮又善解人意,一切似乎都太圆满了。可是,丽莎却笑我,‘邵文康,你就是个傻子’…后来我才渐渐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因为我根本忽略了修烨的感受,她不该成为这场角逐的牺牲品。
有一天,修烨突然跟我说,她要去澳大利亚留学了,她要离开我…这是第二次有女孩子跟我说分手,那个时候我虽然已经觉得我们两个人之间出现了问题,但我实在忙地没有时间去修补去挽救,只跟自己解释是聚少离多的原因,等回去好好哄哄她就没事了。可是,她的态度却是出乎意料的坚决。到头来,是我把事情弄地一团糟。
后来,我去澳大利亚找她,希望可以挽回,但是我发现她已经和另外的男人住在了一起,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她很直接地告诉我,她需要的是实实在在能够抓住的东西,而不是作永远见不得光的女人,她要在二十八岁以前结婚生孩子,做一个简简单单的能够享受安逸生活的女人,而这一切都是我无法给她的。于是,她接受丽莎的劝告,还是自动退出了。
我想,丽莎大概在背后出了不少力,而我实际怨不得了她,都是我咎由自取才会给人钻了空子,有时候我想,也许我和修烨原本爱地就没有那么深吧?
可是,并不是那么回事…
前不久,我父母去澳大利亚看望我姐姐,不想遇见了修烨,原来她和我姐姐一直还保持着联系。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她和那个男人分开了,她生了一个儿子…而她要和新认识的有钱男人结婚了,对方的父母还不知道她已经有个儿子的事情,所以她希望能由儿子的亲生父亲暂时来抚养这个孩子…于是,我父母就把这个孩子带回国来,因为…我就是那个孩子的亲生父亲…”
她努力使自己若无其事…是同情那委曲求全到再也不能忍受下去的女人?还是痛恨那意志不够坚定亦或是爱地不够坚定的男人?还是惊惧那失去之后却再也不肯松手的想要回头的女人?她却再也做不到那隔岸观火的事外人,嘶哑着嗓子,冷冷地道:“我只是个思想简单的小人物而已,况且不久就要离开这里,对你…所说的这些事情是不感兴趣的…”
还是不由自主地去追寻他的眼神,终于在那冷冽的寒流地侵蚀下,停止了那些言不由衷的话。真的是见了鬼了,嫉妒竟然使她变地越来越怪异,只是一种本能地反应,对于此道,她笨拙生疏,再也想不到其他的发泄办法。
手机响了起来,她慌乱地在口袋里摸索着,可是那个光滑的小东西潜藏在深深的陷阱里,就是不肯轻易地就范,不由得一狠心用上了力,一下子扯了出来。是常建设打来了,惊诧之下急急忙忙地走出客厅去,也没注意到今日下午收到的那张莫名其妙的小纸片,由口袋里跌落了出来。
常建设只简单地说:“慧珊,事情已经解决了,给你造成的困扰我深感抱歉…”她一直沉默不语,其实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而常建设却误会了,半晌才道:“是我在匆忙之间…那天不想在餐厅遇见…她匆匆忙忙地离开…我只得借机行事…后来,她偶然提起,说仿佛在哪里见过你的…”
想不到常建设和余美美并非逢场作戏,也许也有真感情在其中。
她猜常建设应该早就心知肚明,她和他,可真的是有默契,也许…这才是他们人生交集的真正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