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夏祭霏

1、早晨

　　他头也没抬，盯着手里的报纸，顺手拿起餐桌上的咖啡饮了一口：“说吧。”
　　我暗自叹了一口气，又来了，一天的安排都得告诉他，没有保留，全无隐私可言。我的早餐还在盘子里，并没有去吃的欲望，我所能做的只有盯着遮住了他脸的报纸，仿若可以透过报纸，看到那双让我读不懂的眼睛。
　　“坐地铁去公司，今天有一个会议，可能有两个小时，可能更长。有休息的话大概会去泡杯茶，嗯……绿茶，然后午休会吃鸡蛋三明治，和橙汁吧。下午部长不在，我应该会早回来。晚上我会准备晚饭，冰箱里还有番茄、鸡蛋、牛肉、洋葱和昨天的剩菜，会有番茄蛋汤，洋葱牛肉和剩菜。吃完饭，你洗碗，我会把明天要演说的报告再整理一下，十点睡觉。”思考了一下，事无巨细地把我所能想到的事情都汇报了一遍，我眨了眨眼睛，突然感觉好笑，什么时候我竟然对此习以为常了？
　　“早回家之后有什么打算？”他抬头了，眼里带着不满，我心上冒出一丝烦躁，又来了。
　　“朋友需要一份资料，回来找给他。”我把目光落在手边的平板电脑上，不愿再去接受那个人的目光。墙上的时钟传来秒针移动的声音，我觉得一秒被无限延长，而这想法来自于对边的那个人，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两个人相处竟然已经变成了一种折磨？
　　“工作呢？回来就不打算工作了吗？”他的语气严厉起来，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你现在都几岁了？仍然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里当普通员工？你到底有没有计划？”
　　我心里一阵委屈，却又不敢反驳，竟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他有野心，目标明确，在一起的几年里他一步步爬得更高，走得更远。而我？我只想平平淡淡地过完一辈子，赚着能够养活自己，或者我们的工资，呵，不过显然他并不需要我那些微不足道的钱。
　　“不说话？”他冷哼一声，“我走了。”说完就拿起他放在门口的公文包，摔门而出。
　　我能隐约听见他皮鞋踏在地上所发出的声响渐渐远去，直至我什么都听不见，我才瘫软下来。如今我觉得，每天两人的相处就是一种折磨，互相折磨。
　　他总是不满于我的粗枝大叶，自由散漫。而我也痛恨他的控制欲，完全没有自由，所有的行程他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可能他是追逐海浪的海豚，而我只是被海浪推着走的浮游生物。
　　盘子里的面包完全勾不起我的食欲，我最后选择放下了餐具，准备把面包丢进了垃圾桶。最后却又停下了脚步，叹了一口气，胡乱地咬了两口面包，再随手把它扔了。明明桌上还是一副整齐的模样，我却觉得那是一片狼藉。
　　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