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三生》末雪

3、花叶

　　白魂依旧在聒噪，喋喋不休，完全没有注意到三生出神的样子。

　　“你是不知道，那些个野鬼，一个比一个狡猾。为了躲避我们兄弟的追捕，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这次竟还附身刚死之人的身躯，两种阴气相融，还真是麻烦得很。”

　　白魂甚是烦恼。身为鬼差，好歹也是个半神，超脱生死。若不是为了这半神之躯，他又何须耽误大好的睡眠时间，去捉那些滑头。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也只有他那兄长才傻傻地干。而自己，却是更傻，陪着干什么。

　　“你绝对猜不到，这次我们要捉的鬼是谁。”白魂神秘地笑笑，颇有几分吊人胃口的样子。

　　三生不语。无论是谁，她也不感兴趣。

　　以三生的性子，白魂也没指望她会追问，便只得自说自话。“是曼珠。”

　　听见这个名字，三生一成不变的寒冰脸上，终归是有一丝动容。

　　这忘川素来冷寂，也没多少鬼魂愿意在此停留。唯有生于忘川的彼岸花，与她为伴。偶尔，说着几句话。

　　曼珠沙华，彼岸花叶。花开不见叶，叶生不闻花。曼珠为花，沙华为叶。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却受尽折磨，永不相见。

　　天界的牛郎织女，尚有一年一度的七夕鹊桥会。然而，天地对他们两人，却是无比残忍。花谢叶生，叶落花开，永远也没有相见的时候。

　　与曼珠相邻数百年，她早已料得以曼珠的性子，定然是不管天地定律，也要和沙华在一起。

　　故而百年前，当阎君心生怜悯，恩准他们两人投生人间，历经轮回之时。今日的一切，便早已注定。

　　白魂叹息。“你说这曼珠在想什么呢？就算她留在人间，待到沙华出生长大，少说也要十几年。以魂体之躯，她又怎么熬得过这十几年。”虽说白魂和曼珠的交情不深，但好歹同在地府幽冥任职，见过几次。

　　阎君虽恩准曼珠沙华投生，却仍旧是那无尽的循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死。如此，在地府在人间，又有何区别？

　　“念及她曾在地府当差，阎君又下令，不许真伤了她。如此，我方才回来取这驱魂香，让她从那刚死的女子体内出来。”白魂摆弄摆弄手中的驱魂香，愁死他了。

　　三生眼眸微低，也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船一靠岸，白魂直接一个跃步，平稳地落在岸上。“我先走了，改天再和你说。”和她告别之后，便急冲冲地往鬼门方向而去。

　　三生将手中的竹篙往旁边一放，就势往船头一坐。望着鬼门前往来不绝的鬼魂，她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已经有些厌倦这样单调且无聊的生活。

　　可这样的念头，只有一瞬间，便被她扼杀在摇篮之中。阎君于她有恩，她又怎可忘恩负义，给阎君添上无端的烦恼。

　　“丫头，正巧你在这儿。送老婆子我一程，可好？”在她出神凝思之际，一个老妪出现在她的面前。白发苍苍，身躯佝偻，拄着一根梨木拐杖，笑容可掬，眉慈心善。正是奈何桥尽头的孟婆。

　　三生连忙回神，点头。只见孟婆拄拐，步履蹒跚地上船，寻了个平稳的地儿，坐下，将拐杖放在身旁。

　　三生重新拿起竹篙，撑船返回彼岸。今日是怎的了，地府幽冥怎这么多的司主，都有所异动。难道只因区区一个曼珠，便扰乱整个地府朝纲吗？

　　“丫头，你倒也是个心善的，老婆子同你说些体贴的话。勿动妄念，勿动妄念。若真动了妄念，便来老婆子这里，讨碗汤喝。”孟婆再三叮嘱。

　　孟婆是地府的老人，千万年来，见过不少世面。也正因为瞧得太多，方知世态炎凉。与其承受后果，倒不如从未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