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浓》苏意暖

10、挺招人喜欢的

　　晚间回思，宗煦越发郁闷，不该一时冲动，答应陪谢津去太学。他这么个身份，到学子们中不是平白引起轰动吗？若被人问一句：“你父王在哪里云游？”他可怎样回答？

　　第二日早，卢王妃看着宗煦没有胃口吃饭的愁闷模样，柔声道：“以广宁王之子身份去太学读书，有些招摇了，不如以卢家子弟身份入学，你看如何？”

　　母亲最好了，最尊重自己心愿。在母亲眼里，自己就是一家之主，母亲从来将自己当大人一般商量事务，不管做出什么事，都没教训呵斥过。

　　以卢家子弟身份就学，再方便不过了。卢家这一辈的同龄人里，除了表弟卢祯，都已做官，卢祯现在东宫陪皇太孙读书，自己去太学不会被人识破身份。

　　宗煦随母亲去了卢家。外祖父卢缘任从一品光禄大夫，位尊而职闲，立即应允，带宗煦去了太学。

　　太学监事问询宗煦名字及父亲何人时，卢缘道：“我卢家的孩子，你管他叫什么，父亲是谁呢，他来学习，又不是来应试，你只收下就是了。”监事忙点头称是，恭送卢缘离去，命人在学籍里给宗煦注了一个“卢公子”。

　　宗煦很快就与学子们打成一片。他天性热情、随和，乐于交朋友，对什么都感兴趣，入学第二天就被一些贵族公子哥摆宴相邀欢迎入学了。宗煦以为太学里风俗如此，都这么热情好客呢，欢喜与众人结交，随他们选蹴鞠骑射课，玩得不亦乐乎。谢津拦不住宗煦，又不愿参与，谢涓在旁冷笑加言，谢津只得带谢涓避开了。

　　申时下课，一位公子请宗煦去他府上玩，宗煦便随他们去了。请客之人是严太师之子严恒，今年二十三岁，已成亲了。席间有家养的美貌歌女和清秀舞男，吹拉弹唱，歌舞行令，宗煦简直如入另一个世界，原来京城中的公子哥是这么生活的？纸醉金迷，奢华享乐……

　　严恒见府中的奢侈精美并没有惊到宗煦，便将一个最宝贝的声称京城里最美貌、歌声如“黄鹂”的歌女推给宗煦，命“服侍好卢公子。”那女子挨在宗煦身边，娇声婉转，风情万种，手揽上宗煦腰，玉指轻按。宗煦一个激灵，噌地推开歌女，跳起来避开。

　　严恒挑了眉，扬手“啪”的将那女子打到在地，喝道：“谁许你动手动脚的，拖下去！”

　　那女子半边脸被打肿，发髻散开，呜咽着被拖走。宗煦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是自己错。方才严恒那么喜欢疼爱这歌女，竟然出手这么狠，毫无怜惜，宗煦心下骇意。于是换了一个娇俏少年过来服侍，那少年粉颜媚色，柔语娇声，令宗煦毛骨悚然。少年将酒送至宗煦面前，撒娇道：“公子在小奴手上喝一口吧，您若不喝，少爷不会饶过我的。”宗煦只得饮了酒，众人大声叫好。

　　酒酣耳热之时，乐曲越来越轻浮挑逗，歌女舞男的衣服也越穿越少，动作妖娆不堪，宗煦垂了目，几乎不敢再看舞蹈。席间有位赵公子移坐到严恒身畔，亲昵服侍，举止暧昧，旁的公子们都视若不见，搂着身边歌女舞男各寻所欢，宗煦坐不住，起了离席之意，方放了筷子欲寻借口走，严恒笑道：“你们注意点儿，别喝了酒就放肆不雅，卢公子年少，又第一次来，被你们吓着。”

　　赵公子噗哧一笑：“可不是，卢公子是正经人，别被大家带坏了。”

　　严恒斜睨他：“你说谁不是正经人？”

　　赵公子脸色一变，笑道：“我说错话，认罚。”倒了杯酒喝下。

　　严恒冷笑看他，赵公子忙再倒一杯酒自罚喝下。那赵公子一看就不是擅酒的，满面通红，呛得直咳嗽。

　　严恒不悦，挥手让仆人扶赵公子下去，赵公子羞愧离席。

　　宗煦想，这赵公子父亲职位虽低些，也是从五品郎中，进士出身，何至于被严恒如此作践？席间的公子多为世袭权贵子孙，日后十有八九会在家族举荐下为官就职，这样的轻浮放浪人品——不由暗为朝廷叹息。

　　赵公子一离席，宗煦立即借口自己喝多了，告辞回家，严恒坚决不允，拉了宗煦去看他画的画，宗煦推脱不过，只得去了。画房里众人一片逢迎之声，严恒很是自得，问宗煦：“拙作可堪入贤弟眼吗？”

　　宗煦笑赞。严恒当即挥毫泼墨，画了一幅云海图送给宗煦。众人皆凑趣，宗煦觉得浪费时间，由衷地表达了谢意之后极力告辞回家。

　　严恒抓了宗煦的手送出来，宗煦别提多别扭了，故意擦汗，才将手抽出来。

　　严恒还要上马送，宗煦头都大了，百般推辞不过，自己打马先行，一队的人呼啸着送宗煦回家，路边百姓吓得惊忙躲避，宗煦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这时天已黑了，宗煦只好去往卢府，到府门口，下马辞谢，严恒握住宗煦的手拉扯不完，宗煦都夺手用甩的了，脸色都变了，严恒才被旁边的贵公子们劝走了。

　　宗煦恼怒站在府门口，心中一时想千百念头怎么惩戒严恒。可是每一样办法细想来都会扯出千丝万缕的人际纷繁，宗煦嫌麻烦，想了一会儿也就放下了。不过被拉了一下手而已，用不到小题大做，明日不理会他们就是了。

　　宗煦欲回家，可身后的卢府仆人都在那儿看了半天了，宗煦只好入府拜谢外祖父。那是比较麻烦的事，宗煦汇报了今天上学情况。因宗煦饮了酒，老人家着实规劝了好些话，才放他回家。

　　见了母亲，致歉晚归后，宗煦只是笑，说“体察人间百态”去了。王妃的目光是担心，但也没说什么，命丫鬟仆妇好好安置宗煦睡了才罢。

　　宗煦睡不着觉了。他自幼鲜少与同龄人接触，在谢府见的又都是谢凡、父亲、谢津、沈澈、宋轩这些优雅、高贵、亲切的人，怎么也想不到严恒作为太师之子，竟龌龊如斯。宗煦虽洗了无数次手，恶心的感觉仍是横亘于心。

　　眼前不由转出谢津容貌，谢津的人品与严恒相比，云泥之别。

　　第二日宗煦到太学后，不理会昨日那些人的邀请，自顾选经史课去听。课堂里的学生见宗煦清高冷淡地拒绝严恒，便起了结交之意，课间与他闲谈。宗煦开朗随和，很快又结识了几位朋友。这几位公子都是朝中重臣之后，清流一派，所以敢来结交宗煦，不怕严恒报复。宗煦当下心清气爽，昨日的郁闷气一扫而空。中午与这几人去吃饭，言笑甚欢。

　　宗煦发现自己还挺招人喜欢的，或许太学风气如此吧，大家喜欢结交新人。但很快就发现，其实不是这样的，因为谢津谢涓并没有被追捧和邀请。宗煦总结原因：谢津太严肃，谢涓又招人烦。

　　宗煦新结交的朋友中有个叫陶宜的，尤其投缘，这陶宜是户部尚书之子，面容清秀雅致，言语温柔和缓，笑起来小虎牙一现，着实可爱。

　　下学后，陶宜带宗煦参加聚会，一些志趣相投的学子们聚一起，或作诗绘画，或讲研学问，每天一个主题，非常热闹。陶宜说，这一活动的创始人是谢凡。宗煦不由对谢凡刮目相看。想那谢凡生得不俗，曾为太子伴读，当初在太学是怎样的光景？是不是也被众人追捧？可是他肯放弃一切，只为陪伴自己的父亲，宗煦对谢凡的认知也进一步有所改变。

　　陶宜比宗煦大一岁，对宗煦照顾得很是细心，当晚便有人起哄，“天色晚了，卢公子又无从人陪伴，不如陶公子送卢公子回府吧！”陶宜清秀的脸庞微红，很愿意的样子，目光望向宗煦。

　　宗煦笑问了陶宜家住址，说：“不顺路啊。众位好意心领，小弟先走啦，明日见。”自己打马回家了。

　　边走边想，老天，这难道又是一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