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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萧观音的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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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西北的天气就像孩儿面,那也没错。上午还是万里无云的晴空。可到了下午,忽然就变了天。
人们说晋地春雨贵如油,这样一场难得的春雨过后,黄昏透着清凉的气息。瓦楞上缀着将坠未坠的水珠儿,划过时带出屋檐上的一抹新绿。
连九一身黑衣,走在石板铺就的窄小巷子里。她脚步安静,霞光打在身侧的白墙上,屋檐的阴影将好将她包裹进去,就像是一只独自行走在黑暗里的夜枭。
沈红袖还留在客栈,可她为何独自一人出现在城中的巷子里?
夜色悄悄降临,小巷里的酒馆外,伙计刚刚挂上了油灯。他眨了眨眼,看见面前突然出现的美貌女子,悄悄地红了脸。
“姑娘,你要点什么?”年轻的伙计殷勤地擦干净油腻的木头桌子,为连九倒上茶。
黄昏、酒馆、美人。这样的场景,就如同志怪传说中的故事,透着分外诡异。
连九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忽然绽开一个艳丽的笑容。油灯晃动着,光影也就在这小小的酒馆里不停变化。连九的脸在移动的灯光下,如同莲花一样美丽,那小伙计几乎都要看呆了。
美人低垂了眼,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她翻了翻手腕子,茶杯里的茶水就像一道疾风般的箭一样射向那伙计!
伙计脸上还带着笑容,可下一秒,他就躲开了。茶水泼在他身后的木头桌子上,将那木桌腐蚀下去一块,泛起的白沫发出嘶嘶的响声。
“姑娘好手段!”伙计收敛了笑容,脸上泛起了杀气,他的脸上似乎还带着害羞一样的红色,可眼神已如吐信的毒蛇一样盯着连九。
“酒馆里的茶饭酒菜都是不错的,不知姑娘想要哪一样?”伙计板着脸道。
连九随手把玩着杯子,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道:“叫萧观音出来见我。”
“哦?”伙计的手背在背后,匕首已出了一半袖口:“姑娘要找我家娘娘?”
连九盯着自己的手指,依旧没看他一眼:“你没资格和我谈。”
“为什么没资格?!”伙计到底是年轻,被个女人这样轻视,脸上终于泛起了厉色。他冷冷盯着连九:“我觉得我有资格!”
连九终于瞟了他一眼,冷笑道:“就凭你说这句话,你就没资格。”
“还有,你袖子里的匕首。实在不如你想象中的……藏得那么好。”
烛火跳动了下,光影晃动中,伙计脸上褪去了血色。他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一样,眼珠子瞪得像是下一秒就会从眼眶里掉下来。
过了许久,伙计沙哑着声音道:“五十两。”
连九直接扔给他一颗金豆子。
年轻的小伙子气呼呼的,像是要找她拼命一样。可他还是忍住了怒气,验了验黄金的成色,便一把掀了通往后厨房的布帘子,脚步重得像是要在地上踩出坑来。
空荡荡的酒馆里只剩下了连九一个人。她低垂着头颅。黑衣显得脸色越发苍白如雪,静谧得就像一尊雕像。油腻的布帘摇晃着,蓝与白搅成一股漩涡,许久才平静下去。
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屋檐的边缘,凉意悄悄爬上窗台,滴答滴答,落了一片晶莹的水色。时间似乎静止了,直到白底蓝花的布帘子被重新掀了起来才开始继续转动。
萧观音,北宋时辽国有个皇后也叫萧观音。据说那个萧观音容貌秀丽,冠绝天下。可是这个萧观音,却长得一点也不像那个萧观音。
因为她没有腰,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水桶。只要一走起路来,那些脂肪就好像要脱离她的身体一样抖动。她已不再年轻了,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肥胖而老迈的丑八怪,却偏偏要在自己脸上刷墙一样擦上厚厚的粉,涂上浓浓的胭脂,对着任何一个见到她的人抛媚眼。
如果是普通人在,看到她的媚眼,一定会想逃跑。但是连九不是普通人,她不但没有逃跑,还八风不动地稳稳坐在少了一只脚的板凳上。
她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看这个丑陋的老女人在自己面前卖弄风骚。‘貌美如花’萧观音,在西边可是出了名的百事通。只要有你银子,不论什么秘辛丑闻她都能帮你挖出来、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都能帮你做。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萧观音不仅人长得丑陋可怖,连声音也是尖厉的,就算是闲谈也像在骂人一样:“哟!九姑娘来我这小店,可真是蓬荜生辉啊!”干这行买卖的,眼力都是顶顶的好,哪怕连九还没说出自己的名号,她却早已猜出面前的女子是谁了。
萧观音摇着手里的美人团扇,遮了半边面,只露出一双皮肤皱巴巴的眼睛:“听闻十二楼主人乃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绝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她的眼里泛着精光,虽然臃肿,可脚步落到地上,却连一丝声响都没发出来,就如一只轻盈却又肥胖的猫。
连九轻轻抬起眼皮,依旧是冷若冰霜的脸色:“我想要找一样东西。”
又丑又胖的老板娘在她对面坐下来,一只手贴着桌面,整个人伏下来,低垂的领口露出一片层叠的波澜壮阔:“什么东西?!”
连九把玩着指间的铁蒺藜,淡淡道:“黄金屋。”
“黄金屋?金家的黄金屋?!”萧观音的声音蓦地变得更尖了,像利剑一样刺得人耳膜生疼。她那张涂满了脂粉的脸上露出了一霎的惊异之色,浓厚胭脂也掩盖不住那一瞬间的脸色苍白:“抱歉了,这笔生意在下不做!”
“哦?”连九蹙起细长的眉:“为什么不做?”
萧观音似是惊魂未定般地拍了拍胸口,露出一缕苦笑,这让她的脸看起来更加扭曲了:“我也不瞒九姑娘,金家的黄金屋,不知有多少人觊觎。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人想要去找,我已不知折了多少小崽子在那座鬼宅里了!”她虽然丑若无盐,可对于自己的信誉一向很是看重:“我劝九姑娘还是收手吧,金家的黄金屋要是这么好找,这些年何苦有那么多的高手死在里面?”
连九蹙起修长的眉,睫毛低垂下来,昏暗的烛火在她脸上投下了一大片浓重的阴影。
萧观音摇着团扇,眨了眨眼睛,试探道:“听闻这沈公子如今也在晋阳城内,莫非……九姑娘是为他而来?”
连九的脸一下子板了起来,她皱着眉看着萧观音:“不该你管的事情你别管!”
萧观音早就听说连九性情古怪,摇了摇扇子叹息道:“得得得,我不管。既然事关沈公子,萧某买个面子给你也是好的。”
萧观音转过身,手肘上的肥肉几乎都要把衣服撑破了。她尖起嗓子冲后厨房凶狠地叫道:“小三子!你死了吗?!快给老娘出来!”这声音尖锐得像是铁匠铺里的磨刀声,就连连九都受不了得皱了皱眉
如今天色已然完完全全地暗了下去,刚刚黄昏的水汽已经被土地里蒸腾上来的热气给完完全完全蒸干了。西北地区的晚上总是寒风凛冽,吹在人脸上就像刀子一样。
天黑之后,路上已几乎没有了行人。连九就这么一个人走在晋阳城空旷地大街上,像一只孤独骄傲的夜枭。
穿过长长的街道,走过泥泞的街巷,路边屋子里笑声粗旷的西北汉子正在高谈阔论。连九看了看萧观音给她的地址,对了两三遍,才确定这间摇摇欲坠、四面透风的棚屋,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有人吗?”毕竟女孩子都是很爱干净的,她实在是不想踏进这间臭烘烘的屋子里。过了好一会儿,脏兮兮的纱帘后面,才传来沙哑的回应:“姑娘,你也是想要知道金家黄金屋的事情么?”那苍老的声音已听不出男女,可却一句道破了连九的来意。
连九皱起眉头,伸手想要挑开阻隔着视线的帘子。可她伸出去的那只手,在半道上,忽然就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男子握住了。
连九连想都没有想,整个人就往后倒,修长笔直的腿抬起来,狠狠踹中了身后男人的脸。
“呀!”低低传来的声音分外熟悉。两根手指点在了连九的腰上,让她一下松了气劲。连九腰一软,正巧掉进身后捂着鼻子的沈红袖怀里。
“沈红袖!你搞什么鬼?!”连九从沈红袖的怀里跳出来,她的腰酸得厉害,脾气也就格外的暴躁。
“应该是我问你搞什么鬼吧?”沈红袖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道:“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
“关你什么事?!”连九心情不好,脸色就更不好了。她冷冷看着沈红袖,眼神一点也不像在看情人,倒像是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