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4、第一章 疑是故人来 ...

  •   思归城慢慢的从天边出现在眼前,在苍茫的大地上,它就像是一个洪荒时代的怪物,突兀的出现在天与地的边界上,将大地分成了两个国家。
      为什么,又回到这里了……阿依翰按马止步,低头想着。马蹄下青幽幽的绿草到了城墙处就突然断开,就像是两个世界。是的,两个世界,一边隔着她,一边留着她。阿依翰觉得自己突然就失去了再往前行的勇气。
      “殿下?”安之佑派遣过来的使者奇怪的回头去看这个比他还小几岁的年轻女子。他不懂为什么快马加鞭了两天,眼看就要到目的地了,她又变得这样不慌不忙了。
      “不要叫我殿下,真颜不是草原的皇帝。”阿依翰轻轻的回答,看着那使者愣愣的点头,又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你……有镜子吗……?”问完以后,她摇了摇头,又自言自语的回答“我真傻……你一个男子,又怎么会随身带着镜子呢……”可是,相思的人就在前面,哪怕尊贵如她,哪怕情深如她,也会想要整理容颜,不愿有一丝一毫的失错啊。
      使者见状,简直有些着急了“哎!秋大人都昏迷不醒了!”他实在是想不通,他还记得当他奉了安大人的命令,将秋大人一入城就昏迷的事告诉阿依翰时,阿依翰那惨白的脸色。马背上的民族,竟然连续试了三次才成功上马。当时他都怕她还没等唤醒秋大人,就自己先晕了。而今都到跟前了,反倒是在意起自己的容貌了。
      阿依翰点点头,却不由得理了理自己的衣裳鬓角,才又前行。
      相思而近怯,越思越怯。阿依翰看着眼前耸立的城墙,咬住下唇,随使者一起进城。
      安之佑早已恭候了许久,随同的还有很久不见的南宫离和易凡。阿依翰抬了下眉,问道:“陆姑娘呢?”问完她自己脸上一红,这话中那赤裸裸的醋意,连她自己都能听出来。
      “陆姑娘在照顾老大。余人信不过。她已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大半个月了。”易凡红着眼回答。阿依翰听出他话中的责备之意,低头没有回答。
      安之佑派过三次使者来。阿依翰都没有理会过。最后一次是在半个月前,那次过后,阿依翰就说服鲁鲁汉让陆疏影带着马队前往思归和大臻做互市。
      “你不怕我逃走?”陆疏影问。阿依翰摇头,她已经学会了沉默。
      她在清晨的时候送走了陆疏影。她看着晨雾中那队青色的背影渐渐远去,突然觉得自己很羡慕陆疏影。她可以在自己的帮助和注视下去到那个人的身边,而她却只能远远的这么看着,这么想着,却永远也到不了想要去的人的身边。她嫉妒飞鸟,嫉妒流水,甚至嫉妒日月星辰,它们都可以很轻易的在秋夜毓身边停留,只要它们愿意。
      阿依翰沉浸在那些回忆中,只短短的一瞬,她又回复了清醒,看着安之佑:“我应该做些什么?”
      安之佑苦笑“大夫说她是心病,所以才昏迷不醒。我觉得,只有你才可以叫醒她。”
      说话间,一行人已到了一处安静的小院。院门被打开来,陆疏影走了出来,她的面容似有几分憔悴和无奈,她看了眼众人,最后眼光停在了阿依翰身上。
      “你到底还是来了”陆疏影说,说不出那语气中到底是叹息还是欣慰“进去吧,她应阿依翰垂下眼,然后咬了咬唇,这才走进小院中。陆疏影看着阿依翰的背影,长长的叹一声,回过头来时,安之佑正看着她,温声问:“陆姑娘,你为何不换回衣冠?在这城中,无人可强迫你。”
      陆疏影微微一愣,目光悠远迷离,半晌,她才低声道:“我怕我以为自己还在帝都……花开花谢,唯琴相知……”
      安之佑张了张口,看着陆疏影朝自己行了一礼,慢慢远去,突然回忆起那一年的京城,花舞春色,那个既柔弱又高傲的少女却再不复见了,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种莫可名状的悲凉来。
      阿依翰轻轻的推开了门,秋夜毓就躺在床上,被素色的被子包裹着,黑色的长发垂下来,散在床上,柔弱得就像一朵稚嫩的花朵一样。阿依翰放慢了脚步,轻轻的来到床前,看着秋夜毓苍白的脸色,是她从未看过的虚弱的神情,可就算是昏迷中,她依旧拧紧了眉头,让人心疼。
      阿依翰伸出手中,轻轻的抚平了秋夜毓眉间的皱纹。她的手指顺着秋夜毓的眉间往下,细细的勾勒着她的轮廓。
      “夜,你真傻……真傻……如果用这种方法唤回我,那你还是我的夜吗?”眼泪慢慢往下,滴落到秋夜毓的脸上。阿依翰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间溢出来“可是我不能回头了啊,夜,你要是能听得见的话,就变得强大吧,让这天下都没有人能阻拦你”阿依翰看着秋夜毓,低下头去,在秋夜毓唇边呢喃“我会一直一直在草原上等你的。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白狼的子孙,会一辈子都信守着承诺的。”
      她解下腰间挂着的玉玦,放到秋夜毓的枕边,又看了眼秋夜毓,转身离去。
      安之佑一直在院门口等着,看到阿依翰出来,显然没想到那么多,愣了一愣,急忙迎了上去,问道:“如何了?”
      阿依翰摇了摇头,低声说:“我不知道。”安之佑露出了些微的失望,却听阿依翰又道:“安大人,我要走啦,现在的真颜,还离不开我。”
      安之佑瞪大了双眼,张嘴了好一会儿,才跳起来指着阿依翰的鼻子道:“你你……你跑了三天的马才到这里,现在就要回去?!”他看着阿依翰将眼光移向别处,皱了皱眉头“你不等她醒?”
      “你们不都说夜是天命所归吗?她一定会醒的,我在这里,又或者不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安之佑摇摇头,都是破军星的人冷情绝爱,现在看起来倒真有几分,他心念一动,突然问道:“你……莫不是怕草原部族趁乱入侵,所以才非要留在草原的吧?”
      阿依翰倒有些吃惊,回过头来,细细的打量着安之佑,笑了笑:“安大人心思敏锐至极,真不愧是思归的节度使。”她顿了顿,又道“若非你也是帮着夜的,否则我现在就结果了你。”
      安之佑听到这威胁意颇浓的话,不禁冷汗淋漓,掏出手绢擦了擦汗,一时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人家是破军星,万军之中来往自如,小小的安之佑还是个大胖子,自然是抵挡不了的,为了小命着想,安之佑急忙陪笑。
      “其实啊,也不全是这样。”或许是被安之佑看破了心思,阿依翰倒有些放松下来,她看着这天,天覆盖四野,茫茫无际“安大人,若是红颜与天下,你会选择谁呢?”
      “这……”安之佑不停的擦汗,犹豫了一下,才答“这也是因人而异吧,历史上也不乏要红颜不要天下的帝王。”
      “是啊,所以他们最后都被人杀死了,遗臭万年。”阿依翰叹息了一声“夜的心分成两半,一半是天下,一半是我。她得到了我,就会想着天下。可是,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啊……”她看着安之佑,微微的笑着,轻声问“安大人,人最宝贵的是什么呢?”
      安之佑没有说话,只听阿依翰低声说:“是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我只想要她只想着我一个,只惦记着我一个,所以我会等的。等到她的心里再也放不下其他为止。”
      “如果……等不到呢……”安之佑问道,仿佛不是出自于本身的意思,只是这么自然的问道。
      “那就一直等下去。”
      阿依翰说完这句以后,再不说话。当夜,阿依翰就离开了思归。
      是在等着你的。”

      当秋夜毓再次醒过来时,似乎许多事都不一样了。脑海里闪过很多很多的画面,每张画面都有阿依翰的身影,她闭上眼睛,手指在床边摸索着,在触碰到那块玉玦时,手指颤抖着,将它举到眼前,然后长长的叹息,只是干涩的双眼,再也流不下眼泪来。
      她披上外衫,打开院落,风吹动着树叶打着旋儿从眼前飘落下来,枯败金黄的落叶铺满了地面。她眯起了眼睛,喃喃自语:“原来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啊……”
      因为长期躺在床上,双腿已经不能完全支撑身体的重量,她又尝试了许久,这才终于能正常的行走。门口的婢女看到了她,惊讶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唇,急忙扶住她,又另派了一人前去请安之佑。
      大胖子如今也消瘦了很多。
      秋夜毓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玉玦,一边挂着微笑去笑话安之佑。安之佑好脾气的应和着,眼神闪烁。他们聊了很多,之前的使节带着兵马回去了,只是没了秋夜毓,再强的兵马,也没太多的用处,还是节节的败退。南宫离后来受了一次行刺,差点死了,幸好李晏舍命相救,现在两人还躺在床上,没有斗嘴,反而异常的沉默。易凡沉默稳重了很多,大概是这群人里最值得信赖的家伙了。小秋澜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似乎有了些秘密,隔一段时间就消失不见,最近的一次,小家伙一脸成熟的说:“待到秋夜毓醒来,我就回来。所以,这是最后一次。”
      “大家都变了啊……”秋夜毓眯着眼睛感慨“真是物是人非。”她说话的时候,手指一直摩擦着手里的玉玦,然后站起身来,看着思归那和草原一样苍茫的天空,轻声道“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她与安之佑商议以后的事情,提起了归程的时日。
      “这么急?”安之佑抬起头,十分的诧异。
      “是的,也没有其他留恋的了啊。”秋夜毓低下头去看手中的玉玦,声音平稳如初。
      安之佑静默了片刻,于是起身无奈回答:“那我去准备准备。”他走到门口,回过头去,看到秋夜毓那消瘦的背影,仿佛孤寂的感觉一直围绕在她的周围,他想了想,又道:“真颜现在与其他部族开战了,也许她真的能一统草原,成为最伟大的英雄。”
      秋夜毓没有回答。
      安之佑长叹了一声,将门掩上了。

      这是一个战火硝烟的时代,这是一个奢华混乱的年代。许多的事情被隐藏在正史冰冷的文字后面,当人们想要去探索时,历史又别过了脸去,不让人看见它真正的面目。
      永定七年,秋夜毓返回帝都,此刻天下节度使已经攻陷泰半,大臻只剩半壁江山,节度使之间互相征战,大臻得以借此休养。秋夜毓被任为尚书,兼任太子少傅,与百里弦相斗三载。百里建从此不再上朝。
      永定九年,长公主百里弦买凶,遇上官秋澜。时,秋夜毓二十六岁,阿依翰二十五岁。北狄草原上,乞颜与真颜的开战迫在眉睫。
      大臻历,永定十年春,上游猎西苑,遇刺身亡。后长乐公主起事,夺宫位,宣立正统,号“长乐皇”,立酷吏,修刑法,立年号凤仪。
      凤仪元年,百里弦正四处搜索秋夜毓,而在遥远的西南南疆,易凡恭敬的将象征军权的虎符交还到了它的真正主人手中。秋夜毓看着手里的虎符,长笑一声,身后百万雄兵整装待发,在她的腰间,那块玉玦摇晃出了明亮的颜色。
      凤仪一年,乞颜臣服。真颜召开库格里大会,从此真颜成为草原唯一的王,真颜的血脉,苏帕哈的姓氏,被尊称为“黄金血脉”。
      凤仪二年,鲁鲁汉死,阿依翰斩鲁鲁汉长子,立不到六个月大的幼子为汗王,摄政专权。年幼的汗王还坐不稳披着白虎皮的凳子,阿依翰轻轻的笑着,伸出手扶住了那孩子,那双眼睛就似乎如从前那样温柔,细细的擦去了孩子嘴角的口水。而就在此时,已有怀孕迹象的陆疏影,在北漠荒凉的沙漠上,带着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巴博尔奔逃。
      那一年,秋夜毓与原征雁节度使韦长空开战,百里弦绕到秋夜毓后侧,打算攻其不备。也就在那时,真颜突然犯境,百里弦急速回防。
      六月,真颜退兵,秋夜毓带着陆疏影潜回京城帝都,夏初出生。
      凤仪三年,长乐公主亡,天下正式拉开争霸的序幕。

      草原的风很大,澜马河的两岸似乎还残留着两年前战争的痕迹,但是长草已经淹没了那些尸骨与盔甲,只是偶尔还有牧人能在清澈的澜马河边,捡到一些锈迹斑斑的刀剑。
      已经二十七岁的阿依翰坐在马背上看着前方耸立的思归城。大臻已经亡了,这个偏安一隅的怪兽没有人来休整,显得有些破落,可是它依旧是那个天下的最后战线。也许连守城的士兵都奇怪,为什么如日中天的草原民族,没有来进攻他们。
      “姨娘,您在看什么呢?”阿依翰的怀中,那个穿着白狐裘的两岁孩子一脸的疑惑。他长的很清秀,不像鲁鲁汉,也不像她的阿哥们,反倒是似她这个姨娘,有着相似的轮廓和温和秀气的眼睛。
      “我啊,我在看那个城。”阿依翰闭上了双眼“那个城背后,有我在等着的人。”
      孩子眨了眨眼,用清脆的童音问:“姨娘你要等多久啊?”
      “我也不知道。”阿依翰摇摇头“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我会在这草原上一直一直等着。可是啊,我以前以为,分散开的草原会对她造成伤害。可是变成了一头狼的草原,却隐藏着更大的危险。我都不知道,她若是有朝一日来,我还能不能跟她走了。”
      “姨娘?你怎么哭了啊?”孩子睁大一双眼睛,去抹阿依翰脸上滑下的眼泪。
      阿依翰握住了孩子的手,她的力道有些大了,孩子觉得疼,扁扁嘴,却又不说话,只是很委屈的样子。
      “不要对我好。我杀了你的哥哥,驱逐了你的母亲。要记得,我是你的仇人。”阿依翰看着孩子的眼睛,轻声说“明白吗?”
      孩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一章 疑是故人来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