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五章怅望倚层楼(下) ...
-
夜已深,清宁又去了前楼作最后的巡视,一楼的酒吧与牌局是通宵开着的。我劝慰了织梦几句便和她都回了各自的房间准备休息了。
灭了灯,刚欲睡去,窗外突然飞来一颗石子,我忙警觉起身飞手接住,喝到:“什么人?”披了外衣便推开门,却见竟是古刚背对着我站在栾树下面向池塘,绯色衣衫飘起,一派爽朗,神姿晃然。
“古大哥?”
他转过身淡笑着望向我,不置一词,只飞身向墙外翻去,我会意,理了衣衫跟上。古刚一路无话,一直将我带到城郊一山的坡顶。夜色迷人星空璀璨,他站定身轻道:“扰了栾妹清眠了……”声音低沉而温润。
“古大哥,这么晚了唤我来此是为何?”我亦笑问。
“我明日便得回北厥了。”他淡淡道,眉眼间却掩不尽惆怅与失落。
“哦?那何时再来芙蓉浦?”
他的眼神微暗,不无苍凉地叹道:“不知……”
“大哥不必伤怀,小妹的流年坊开着呢,大哥回了芙蓉浦,定能寻得小妹。”
古刚拉我一同坐在了坡顶的草地上,说:“我愿北厥与南翎从此再无战争,互通友好,不知能否实现。”
我赞赏地看向他:“定会有那一天的。”
“栾妹总是这般坚强而充满希望。”他转头亲切地看向我道。
“呵呵,谢大哥赞赏。”
“栾妹?”
“恩?”
“你是迄今我唯一心动的女子呢……”他轻声说,眼神温柔得像是在看一件心爱的易碎瓷器。
“啊?”我一时无措,两颊烧了起来,呆呆不说话。
“吓着你了……”古刚低下了头,复又抬头:“若这次去往北厥我还能活着等到再见到你,只要你未嫁人,我定当大胆追求你!”他忽而目光如炬的看向我,猛地抓起了我的手,我呆愣:“大哥你……”忙想抽回,他却抓得更紧了,套了个镯子在我手腕。我还未及说什么他便翩然飞走了……看那背影是那样的有王者气势和决然……
再低头看向腕际,竟是纯白的羊脂玉,上面还雕了一朵栾花,价值绝对不菲。
我冷静了下来,细细揣摩着他的话一路往回飞,我对古刚只有欣赏,当他如大哥哥一般,并无爱慕之情,这让我如何是好?他又到底是何身份?为何此回家乡竟如赴死一般,难道……我猛然一惊。
风迎面吹着,却吹不散我一脸愁绪……
回到家中,落在房间前,却见清宁一脸阴沉地站在我门口,一把拽过我的手:“这么晚你披头散发去了哪儿?!”
“我只去散了会儿步,吹了吹风,别发神经,小子。”
“我已经不小了!”
“你才11岁!”
清宁沉脸不答,抬起我的手臂问:“谁给你的?”
“买的。”
“买哪儿的?”
“街边夜市的摊上!”
“这是北厥皇族才能有的上等羊脂玉!”
清宁这一句话使我沉默,也使我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测,只好说:“古大哥给的,他明日便回北厥了……”
“以后不要再骗我了……”这么说他倒也没废话了。
“行,老姐我答应了还不行。回房吧,我要睡了。”
清宁却不回房,径直走进我房里,四仰八叉往我床上一躺:“今晚我陪你睡!”
“你这毛小子怎这么无赖!”
“姐……让我睡你旁边吧……”清宁转脸看向我,眼神似兔子般温柔而真纯。我的母爱情绪就这么被勾了出来:“那你以后只唤我姐,不准再喊大娘!”
“行!”这小子跟捡了金子似的乐呵呵地爽快应了,看得我直翻白眼儿。
那一夜我闻着清宁身上的青草香味入眠,他竟谁得婴孩般甜,梦中呓语还喊着:“娘……”
次日清晨醒来,织梦推门见清宁竟也在我床上,身形顿住,讶异与落寞在她眼里闪过,我尽收眼底。我怕她误会,道:“清宁这贼小子,晚上竟也会怕黑,常往我这里钻,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欢粘着我睡,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清宁瞪我欲驳,我拧了他一把,他闭了嘴。
织梦脸色果然又亮了起来。
出得门去,前院的小二大牛却急匆匆地跑来,织梦问何事,他答:“大小姐、二小姐、公子,月娘回来了!”
“哦?”我喃了一声,便往前厅去了。
再见月娘,她已多了一份从容淡定,清傲只增不减,装扮清新自然,只是眼神多了一丝落寞。她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说过,欢迎我随时回来。”
我笑着拉过她的手道:“那是自然,你这么难得的女子,男人不懂,我却稀罕着呢!”
那一刻,她笑靥如花,云淡风轻……
有了月娘这个当惯老板的人相帮,坊内生意一日千里,更是红火。我已产生了开连锁店的想法。有些人眼红想学流年坊,却总是画虎不成反类犬,遗落笑柄,毕竟这现代经营方式不是谁都学得来的。我与月娘商定,私下已开始培训起十个聪明伶俐原在剪梅楼现在坊内的员工,等待时机遣至各地开分店,必是先从其余三辅城开始。
我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充实而快乐的时光,烦恼渐渐越抛越远。那永昼院的老鸦李霖得知月娘回来后,却是时不时往我们这儿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李霖长的阴柔漂亮,竟似个女子,待月娘极好。大家伙儿都想尽办法帮着李霖,只是月娘总不表态。咱们后院经常会多出些成簇的花摆成个“月”字,要么就是天上突然飞好多风筝,大半夜的鞭炮烟火声把整个坊里的人吵醒,搞得我们哭笑不得。
月娘回来后一个星期,又一个人光顾了流年坊——白墨题,并且还带着一个人——东阳晋。
情理之中,却又意料之外。
那日上午我在从厨房回后院的路上,一个似鬼的人影就这么突地从房梁上倒挂了下来,若我不是武功在身早听到房顶上的脚步声,还真是会被吓一跳。这挂下来的不是别人,正式那东阳晋,他朝我吐吐舌头:“丫头!小侯爷我来这儿寻乐子了!”
我呆愣,随后便见老白飘然从房顶落下立在廊前,带出一阵墨香,雪白的衣衫衬着他的气质更是干净清爽,仍是那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子。
“你们……早就认识是吧……”我恢复平静忍者笑挑眉问。
“定是织梦那小丫头告的密。”东阳晋翻身坐在廊上,翘起了二郎腿,打开了他那掉金粉的扇子边扇边说,一双桃花眼里满是委屈,嘴角却扬着笑意。
“该解释解释怎么回事了吧。”我皱眉道。
“栾妹也不请我们先喝口茶歇歇脚吗?”老白笑道。
我也不说话,只甩着袖子边走边往房里去,他俩人就这么摇摇晃晃跟在我后面,两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样儿,那东阳晋在后头边晃边说:“本是让老白吓你的,可这厮说什么也不愿在你面前破坏形象,只好我上场了,可本侯爷看来确实是没什么魄力,吓不着你。”
我嘴角止不住扬了起来。
二人喝了茶,歇够了脚,也把我的屋子转了个遍儿,东阳晋方道:“我道这芙蓉浦第一富的流年坊老板房内该是怎么个富贵样儿呢,竟是这般清新雅致,丫头你果然与众不同。”说着还以扇掩唇,飘着桃花眼跟我放电,我回给他一堆白眼儿。
“你们将我这女子闺房看了个遍,可是要对我这小女子负责了哦。”我心底愉悦,忍不住打趣道。
东阳晋蓦地收了扇子,装出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抖道:“别介!我可不要娶个会拿杯子砸我的母老虎回去!就算不为我想,也得为我将来的八十一房美娇娘想!”
“什么?!你竟要娶八十一房的啦!你忙得过来吗?”我佯装正经道。
“扑……”老白愣是乐得喷出一口茶水来。
“丫头你小瞧我!”小晋说着便挺起了胸脯,腮帮一鼓,扇得金粉乱飞。
我大声笑了起来,丢了杯子又砸了他。
“栾妹又不是俗人,自是不会理这些俗人的规矩,你这么大个俗人自就不要瞎担心了!栾妹,你床上那两个鼓鼓的包是什么?”老白朝东阳晋翻了个白眼儿道。
“那是我自制的枕头,你们这儿的枕头就是一砖块,睡得我难过,我和织梦一起做的。”
那东阳晋闻言赶紧地跑到我床边,抓起一个抱在怀里说:“丫头,这个送我吧!求你啦!”
他瞪大桃花眼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可怜很无辜,看得我暴汗,只好点了头,谁知老白也不干了,也跑过去抢了那个大抱枕也要!我一想他送了那么多东西给我,虽然都是让我哭笑不得的玩意儿,
也只好很郁闷地答应了,简直是强盗……下次他们来,得把些好东西收好,我心里暗道。
笑闹完毕,总算静了下来,我并未开口问什么,老白却自己开始说了,修长的手指抚过桌上的青花瓷杯:“当日初遇栾妹与清宁弟,你白哥哥我虽很欣赏你二人,却心下防备。当时亦未决定向着瑞王爷,仍是处在风口浪尖的孑身一人。便只得唤来小晋与我演了出戏,欲求得你们身份来。更何况当时还有完颜古禝在场。”
“完颜古禝?是古大哥?”
“对,是完颜国三皇子。”东阳晋答。
“我明白了……我早该想到的,东阳晋你这厮既说认得瑞王爷,又怎会不认得堂堂白相。”
“有些人就是笨,没办法。”东阳晋摇头晃脑道。
我又白了他一眼:“那老白你为何如今又决定助我大哥呢?”
“不是说不加‘老’字了吗?”他沉了脸,凤目里满是不满。
“那是君子不加,如今我是小女子。”
老白哑然,半晌撇了撇嘴说:“前些日子,朝中出了点事,太子二番欲投我入狱,幸为瑞王爷所救。小晋又说我不应愚忠,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老白声音沉了下去,表情也透出些许不自然,我有些惊讶,东阳晋竟会说出后人评古人的“愚忠”二字来?我看出老白内心实还在挣扎,有着负罪感便肃颜问道:“白相为官是为何?”
“为国、为家。”他抬头坚定道。
“为何人的国?为何人的家?”
“为南翎百姓的国,为天下众生的家。”
“百姓每日最关心的是什么?”
他闭口不语,略带迟疑地看向我。
我抬起头望着窗外缓道:“百姓最关心的没过于吃得饱、穿得暖。百姓最希望的没过于天下安定、政治清明、安居乐业。白相若是真为了他们,便当极力满足他们的愿望。百姓不会关心谁当国君,只会介意他们的统治者是否为他们着想。”
再看向老白,他已目光如炬,眼中流光溢彩:“今生幸得识栾妹,足矣……”
“还是丫头你会说!”东阳晋摆着个大花痴笑脸凑近了过来。
“是有些人太笨,没办法!”我赶紧报了他先前的“仇”。
“还真计较!这话都会还给我!东阳晋嘟起了嘴。
老白看向我,墨色的凤眼散着温柔而延绵的光,俊逸的唇角微扬,我心口一滞,竟看得呆了……
“喂!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这么忽视我的存在!”
“啊?哦,什么?”我与老白同时傻愣愣道。
东阳晋径自翻了我们个白眼儿起身抱着那小枕头往门外走,边走边说:“我去厨房找吃食去,听说某人开的流年坊中菜肴竟比御膳还美味,怎能没本侯爷的份儿!”走至门口却又顿住,转过身来颇为滑稽地往怀里乱掏拿出个东西,还没看清就扔向了我:“喏,还给你!”
我一看,竟是那天扔了砸向他的那把扇子,一时失笑无语……
房中只剩我与老白二人,我的脸有些控制不住的烧,他竟也是,闷着头佯装喝茶。
“厄……老白,我领你去见见清宁、织梦、和月娘。”
“啊?哦,好。”
“厄……那个……那些东西我都收到了。不过……都好特别……”我把特别两字咬得很重,尽力
憋着笑道。
接着便是一阵杯子打翻的叮当声……
我实在控制不住,又笑出了声来,往外走去。
似乎很久,我都未像今日这般开怀大笑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