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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番外——楚幽冥(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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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那年,国师带我立于西楚的边境,我在那卷起的狂沙中看着他抬起修长的手指:“那边,是南翎,而那边是北厥。这些,便叫‘天下’!”我懵懂地看着他,第一次对‘天下’有了些许感觉。
我生来紫眸紫发,且自坠地起便只笑不哭,母妃喜欢唤我‘紫儿’或是‘笑儿’,可父皇每次听到都会大发雷霆,他总会说:“好好一个男儿家唤这么脂粉气的名字,你也不怕毁了他!国师说过,他日后可是成大气的人!”每当此时,我只好捏紧母妃因父皇怒气而颤抖的手,面上乖巧的模样,心里却为母妃抗议和难过着。
短暂的童年,在‘天下’和‘权力’的思想灌输中枯燥地度过。最温暖的记忆,便是母妃与我独处时的那些偷来的温馨欢乐,每次犯错挨打,半夜疼得睡不着觉,母妃总会轻轻哼着小曲儿哄我安静,那时我总是想,母妃便是这世上最美最好的女人,谁也比不上。
七岁的生辰,外公送给我一只小狐,我欢喜不已,晚上生辰宴时小狐却一直不安分咬了我的手指,父皇便当着众人的面要我杀了它,我紧紧抱着小狐不肯动,父皇说:“再好的东西,若不能听你的话为你所用,便毁了它!杀不杀它是对你能否成为一个王者的考验!”
那一刻我突然有些明白父皇的意思,母妃咬唇看着我满眼的情感纠结,不置一词,我抖着手放下小狐,接过父皇的剑砍了下去,那是我第一次杀生……事后,我夜夜梦魇,母妃每日抱着我入睡,才渐渐平息……
九岁那年,父皇重病,母妃终日以泪洗面,我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忙碌的众人各色的表情,我和众皇子跪在父皇寝宫的正中央,等着父王的问话。
父皇指着我虚弱地说:“幽冥,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继承大统,一个是拜国师为师跟随国师!父皇让你自己选择!”
我愣在那里,父皇竟抛了这样一个选择给我,这样的选择,是不是一种考验?父皇一向英明过人,他的问题永远不简单。表面看来前者应该更合理简单,但是,若是这么显而易见,父皇又何必问我?转头看见同排跪着的众兄弟均紧张而阴鸷地看着我,我突然感觉那金色的龙椅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实在太大了……母妃紧张地看着我,不着痕迹地轻轻摆了摆袖口,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再未犹疑,伏地道:“父皇,请容儿臣选择后者。”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父皇淡笑地看着我道一句:“二皇子幽魇继位,幽冥随国师为徒,削王位。”便撒手而去了……
我的世界,从此变了……
我从一个已封王的皇子变成了一个半点爵位都无的普通皇亲,所有曾经奉承我的大臣都再未拜见过我,我在宫里一夕之间成了最可笑的存在,那些日子,我体味到了什么是人情冷暖、世情险恶,第一次真正觉得,父皇的那些话,没有一句是错的……于是,我在母妃的泪眼中被国师带离了皇宫,只是没想到,从此我与母妃亦是天人永隔,刚继位的二哥下令母妃陪葬,母妃辗转托人带话与我,只一句:“好好跟着国师,保护好自己。”
那一刻,我平生第一次哭了……
但国师没有容许我掉眼泪,他甩了我一巴掌:“没用的东西!你委屈了?”
我愣在当场,他接着道:“委屈,不过是没有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而已!真想得到,你便得付出比任何人都更多的代价!”
更多的代价吗?好,我愿意……
我再未有养尊处优的生活,每日早起晚睡,硬石为床,吃的是粗茶淡饭抑或山间野果,学的是所有帝王之术、人情世故,一不小心犯错被罚便是一整夜的马步或厚厚一沓书抄,除此以外,每日我都要手捧刚刚烧沸的水壶岿然不动地立一个时辰,国师一遍又一遍地说,我要忍人所不能忍,才能成人所不能成!我看着手心一颗颗水泡咬牙不喊疼,我想,若母妃在天上听见我喊疼,定又要落泪了……
一年后,国师将我带至黑林,除了一把短刀他什么都没有给我,只说:“一年后我来看你,若你死了,没人再会记得你。”于是,十岁的我便独自迈进了西楚人人谈及色变的黑林……
没有东西吃,便自己找无毒的野果,时常吃错自己想法子解毒,到处都是毒蛇猛兽,甚至连花都会吃人,我渐渐学会了躲,刚开始每日都睡在树上不敢下地,否则晚上一个不注意就会变成猛兽的腹中餐,每日都在鬼门关来回晃悠,饥渴、狼狈、挣扎,是我所有的状态。后来我越来越了解所有动物的作息和活动,懂得了进退与防备,给自己找了个安全地一点点盖了间小木屋,却已是半年后的事了。
国师来接我的时候,我骄傲地抬起头说:“师父,我没死!”
谁知他仍旧未曾夸奖我,只道:“没死是最普通的,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你能将黑林看作平常之地过活吗?哪天你对它已经无所畏惧了,才是真本事!”
我愣了一会儿,便垂下了头,是的,没什么好骄傲的……
国师与我一同住了下来,一住便是五年,其间我学会了西楚最奇难的蛊术和国师最上乘的武功——《还泪经》!练成那日,我变成师国师的样子站在他面前,国师终于笑了……
国师说:“如今,你比我强。我虽编成《还泪经》自己却未练成,如今看你这一身的成就,我这辈子也就值了……这天下若非你得,也无人能得了,一切,就只看天意了……你我师徒缘分亦尽,莫再寻我。”国师说罢将父皇生前给我留下的死士、忠臣带与我便离开了,还有百十来个训练有素的少年,从此我再未见过他……
一年后,我将这百十来个孩子送进了黑林,剩下的最后十个,成了我的左膀右臂——十煞。十六岁的我带着他们夺回了皇宫那张明晃晃的龙椅,我站在父皇和母妃的墓前整整一夜……
但那张龙椅并不能留住我,我要的,是整个天下!于是,以紫浮作傀儡留守西楚,我带着红沉、蓝烬、赭剑踏上了南翎的国土。
我遇上了一个和我有着相似的经历却性格迥异的人——阮瑞。他安于现状地生活着,满嘴的道学,一身武艺深藏不露,他真以为他能成神仙?我看着他,仿佛看见了一个窝囊的自己……
而他的身份,是我最需要的东西……于是,我熟络地和他套近乎,引以为友后备下了鸿门宴,他毫无犹疑地答应了,中毒身亡之前,他半醉半醒地说:“紫兄,告诉你个秘密,我师父他能弄来一个异时空的女人,据说那女人可兴天下,可亡天下……这可是现今道家的秘密呢……我,我无意中闯进师父密室看见的,师父还罚了我呢……实在太奇了……”
我看着安然倒地的他微眯起双眼——可兴天下可亡天下?那不正是我所需要的吗?若能为我所用,我的胜算岂不是更添几筹?我扬起一抹笑,丢了酒杯变成了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