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 18 章 ...

  •   漏刻又向下走了寸许,,炭盆发出轻微噼啪的声响,暖融融的空气将香炉中袅袅的香气氤氲了一室。

      还是江三郎惯用的香方,只是与从前也有些微不同。

      苏娆近来闲时在学些修身养性的东西,这香便是她前日才制的。虽是同样的香方,经了不同人调制,总也是有些差异的。不过这点差异,不是常年浸淫此道的人等闲分辨不出来。

      江三郎自是能分辨出来的,只是这香气仿佛带了苏娆的气息般,叫他丝毫不觉有任何不习惯,便也纵着苏娆去了,并不曾点破。

      回到长安后他投效无门,便索性丢开手,除了做点有益民生的事情,闲时便翻阅起古籍来。这些书他少时大多看过,时隔多年再读来,也能有些新的所得。兴之所至,也会同苏娆侃侃而谈。

      苏娆也一直在他的书房。

      长安到底掩不住这位郎君风华璀璨的光华,纵然一时暗淡被遗忘,但珠玉毕竟是珠玉,自有辉光,近来也渐渐重入京人的视野。江宅近来收到的拜帖,多如牛毛。

      现下,苏娆跪坐在江三郎一旁的小书案后,一张一张分拣着小山堆似的拜帖。江三郎自然不可能每个人都见,那些无关紧要的帖子,苏娆便直接处理掉了。

      江三郎这是在让她学习处理世家贵族之间的人情往来了。

      小厮捧着那江家旧物的玉佩进来时,苏娆正看到太子的一位幕僚递来的拜帖。说是拜帖,言辞间却隐约透着傲意,太子乃是正统,为储君效力是我等臣子义不容辞之职责,太子殿下不欲计较郎君开花蛮族之事,郎君且知恩图报些才好。

      如此云云。将苏娆气得不行。

      苏娆当然不是如此情绪浮躁之人,实在是近来这样的帖子不是第一份了。真是傲慢啊,他们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居高临下的品头论足,她皎如轻松明月的先生,怎容得他们这样些不知所谓的人来肆意诋毁?

      这边江照白盯着玉佩,许久才淡声吩咐道:“将人领过来罢。”不带半分情绪。

      他要见客,苏娆心中尚有气愤,自觉还在这里不妥,便要告退,却被江照白一个眼神摁住了:“你留下。”

      言毕起身拉开一架屏风挡在她前面,又吩咐道:“别出声。”

      苏娆不解其意,还是顺从地点头,一时倒忘了方才的气愤。

      不久,访客被领了进来,暖融的室内混进了一丝似曾相识的香气,只是苏娆一时想不起在何处遇到过。

      苏娆这个位置看不到来人,只能看到江照白的侧影。她听到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也不知来人做了什么,之间江照白下意识倾身向前,却很快顿住,一往如常地淡声道:“王妃跪我做什么?快快起身,莫让人看到,误会我如何羞辱王妃。

      苏娆的心倏尔揪紧。她知道对方是谁了,也想起是谁了。

      对面传来女郎冷静的应答:“我前来向你赔罪,求你不要计较我曾经屡次对你的羞辱。并请你相助我夫君,站到我夫君这一边。”

      定王妃,程漪。这个香气,苏娆三年前便知道的。

      她心中莫名不安稳起来。

      她这个人,顽强而倔强,又自认有一副侠客的傲骨。但在这个女郎的面前,她涌起了一股卑微的情绪。无关于身世家族容貌才学,只是单纯地对面心上人,心里涌起的卑微。

      这个女郎,她拥有了江三郎年少的时光,拥有了他最初的心动,甚至现在,还在影响着他。她想明白片刻前江三郎那一瞬的倾身。他的本能先于他的理智想要扶起跪拜的程漪。

      苏娆心里眼里都是涩涩的。是了,她羡慕程漪。她明明可以牢牢抓住他,苏娆很想大声质问她,这样好的郎君,你为什么不珍惜,甚至还要加害他?

      是了,她这样的世家贵女,自然是有作天作地的资本的。她作天作地,丢开一个清绝的郎君,甚至背负了不好的名声,却仍能安稳地做个王妃。

      世事何其不公。

      苏娆以为她没那么在乎,可事到眼前才知道,她错了,她的心眼小的很,对程漪与江照白的过去也在意得不得了。

      她脑中浑浑噩噩,也没有太去听两人后面说了些什么,直到程漪离去,江三郎拉开屏风,问他:“阿娆怎么看?”

      苏娆恍惚,一双水眸中满是无助的迷茫,分毫没有平日灵动的模样,也根本没有听到江照白的问题。

      江照白叹了口气,盘腿坐下。这样粗俗的动作,叫他做来也显得赏心悦目。他展开双臂将恍惚中的女郎拉进怀里,宽松的袍袖相接,修长的女郎被他拢在怀臂间,显得娇小又无助,惹人怜惜。

      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将她细密地环绕笼罩,方才那混进来的异端早已被驱逐到不知何处去了。

      郎君的眉眼仍旧清冷,唇却热烫。他的吻绵绵细雨般落在她额头、眉间、鼻梁、脸颊,终于侵入她的红唇,缱绻又浓烈。苏娆觉得自己周身都燥热起来,宛若置身烈火之中,明明郎君的身上也火热,她回抱着他,却感觉清凉快意。

      她能感觉出他掌心的温度在她背间流连,磨得她发痒嘤咛,那温度又滑到腰间摩挲,似乎更烫了。

      苏娆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酥了,整个人像要融化在他的怀抱与唇齿间,意识迷迷糊糊的,只想他再不放开自己。

      “先生……”她迷蒙着呢喃。

      江照白气喘着放开她,眼底深邃而诱人。

      “阿娆,这样的事,我只对你做过。”他声音低沉,透出几许异样的沙哑,与平日并不一样,又淙淙引人沦陷,“从没对旁人做过,对她也没有。”

      火热的指尖一寸一寸抚过她娇嫩酥红的脸庞,说不尽的柔情化在其中,诱得她心跳如擂鼓 。

      “阿娆,我晓得你在意我同她的过去,只是真的没有什么,你瞧,她为了自己的夫君也可以这般放下身段来求我。不过是一些少年往事,尚在萌芽时就已连根掘掉了,终究也长不成参天大树。”他顿住,语气中是不可名状的晦涩,“阿娆,你要信我。”

      他又说了这样的话。是叫她信他与程漪间真的没什么吗?上一次是因为什么说的来着?她有些想不起。她……有不信他吗?

      她困惑地看他,心里的想法全都写在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江照白心一疼,又有一丝难言的苦涩无奈。

      这个女郎看似与他交心,却将自己的壳护得这样紧。

      他把她的头摁进怀里,继续看着这双眼睛,他怕自己会怨她。

      他是没有资格去怨她的。

      “阿娆,”郎君的声音打头顶传来,有点点闷,“我是要同你走一辈子的,你知道吗?”

      苏娆心神一震,不曾想江照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

      江照白不就果然投入了定王麾下,只是他拒绝任官,只做一个幕僚。定王本就欣赏他,这番更深觉他是一个不贪念权势的贤士,越发钟意他,江三郎一时风头无两。非议自然有,然江三郎到底是江三郎,真才实学摆在那里,一番献策下来,他这定王阵下第一谋士的地位再无人能够撼动。

      定王倚重江照白,恨不得他寸步不离才好。如此,江三郎在江宅的时间越发少了。

      苏娆也清闲了许多。江照白投了定王,许多人便不必再见,那些拜帖分捡起来又快了许多。

      江照白早出晚归,苏娆也有心回避,两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却有许久没见过面了。明明之前还在诉衷肠,这般看起来,倒似闹了别扭一般。

      “女郎,三郎已经归来了,女郎要不要……过去看看?”碧芽犹豫了几天,终于还是忐忑的同苏娆建议道。

      碧芽是江三郎叫家仆给苏娆安排的侍女。苏娆自己动手惯了,彼时下意识就要拒绝,江三郎却在她开口前就驳回了她的意见。

      “阿娆,你可以不依赖这些人,但你要习惯他们的存在。”

      他的意思,她隐约有所觉,却不敢多想。

      那日书房的事情,当时心绪有些纷乱,事后冷静下来,她也能想通许多事。

      一开始他叫她留下来就是存了心思要她看清他与程漪之间并无私情。之后那句话更是……

      苏娆不傻,她当然听得出来,那是要娶她的意思。

      但是他们都清楚,横亘在者之间的问题有多少。

      她可以相信他吗?

      是了,她会这样想,本就说明她没有相信他了。怪不得……

      怪不得他一次又一次同她说,要相信他。

      有点甜蜜,更多的还是慌乱迷茫。

      只是一直这样逃避下去,也确实对事态毫无助益。他们本来也没吵架,这几日也足够让彼此冷静,何必搞得两人冷战一般叫旁人担心呢。

      苏娆想了想,吩咐碧芽道:“去厨房看看今日的羊奶送过去没,尚未的话,取来我去送吧。”

      江三郎忙起来废寝忘食,苏娆便把这个在蛮族的习惯重拾了起来。羊奶养人,喝起来也方便,江三郎每次确实老老实实地饮了。

      ……

      朝堂上,太子同定王争斗的越发厉害,虽说江三郎早便看不上太子,但仍旧不禁叹息。大楚储君这般刚愎自用,沉不住气,他不过同丞相见上一见,都能引得他大动干戈,甚至动用宁王……宁王,江照白真是惋惜,他比诸公子都更加适合那个位置。

      太子对政事未见多用心,却一心惦记北边的战事。甚至还想亲征。江三郎头疼,说服定王放弃与蛮族和平共处已然很难,太子这样冲动,他劝说起来越发艰难。

      案上的油灯晃了一晃,羊奶醇芳的香气飘了过来。

      江三郎皱了皱眉,却也无暇计较今日这小厮未曾敲门便进来的无礼,头也未抬,冷冷吩咐道:“放下吧,我晚些会喝的。”

      青瓷碗放在了案边,一股奶香侵入鼻腔。

      人却没有离开的动静。

      江照白有些不耐地抬头,“还有何事……阿娆!?”

      苏娆今日在避着他,他自是看出来了,他也有意给她些时间冷静考虑,便也顺水推舟,何况他是真的忙……眼下苏娆亲自来了,倒惊了他。

      苏娆来之前做了心理建设,然终归还是有些尴尬,顿了一顿,干巴巴道:“我来看看先生……”

      她这副无措的模样把江三郎逗笑了,驱散了些方才的烦闷。他放下笔,起身拉过苏娆坐在他旁边,开口转了话题:“今日是不是在府中待得无聊了?”

      嗯,是有点。

      苏娆心里这般想,说出来的却是:“尚可吧。”

      不想直接承认,好像他不在她就有多无聊似的。

      江照白笑笑,不以为意,也不戳破她,只做出不无遗憾的模样道:“如此倒是我多事了,明日我便去国学馆将给你报的名撤回吧。”

      苏娆一愣,国学馆?

      国学馆她是知道的,是在定王支持下,按照江照白的设想建立起来的官学,招生不分世庶,甚至不论男女,只是并无女郎报名。实际上,其中的学生也都是出自寒门的郎君。

      世家的骄傲到底是放不下的。

      江三郎忙起来便无暇指导苏娆的学问,尽管书房随便她进,终归不如夫子正经地教导。他是不担心她会不愿意的。

      他犹记得那年初遇,她盯着他手中竹简时眼神的热切。

      苏娆当然是愿意的,一千个一万个的愿意。方才那点小尴尬早就被丢到九霄云外,眼睛晶晶亮地注视着江三郎,语气中满是欣喜:“谢谢先生!”

      江照白:“……”他本想逗逗她,怎么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

      今日江照白难得归来早些,苏娆又有几日没能好好同他说上几句话了,于是亲自煮了羊奶并两碟糕点,提了食盒往江三郎的书房而去。

      走到书房近处,却听房顶有异动。对方显然是个练家子,一般人轻易发觉不到。苏娆心里一惊,放下食盒,旋身而上,同那人在房顶上过起了招来。

      苏娆自认这三年功夫进益了不少,然与这人缠斗起来竟分毫占不到便宜。她甚至察觉出对方并未使出全力。她暗暗心惊,厉声道:“阁下何人,何故深夜来此做梁上君子?”

      她听到对方似嘲似弄地轻笑了一声,才悠然道:“原先听知知说你多厉害我还不以为意,原来确有些本事。”

      这个吊儿郎当的态度,这个声音……

      “李信?!”

      月华流转,投射在少年郎坚毅又带着令人熟悉又牙疼的嘲弄表情的脸庞上,正是李信。

      他不是在会稽平寇吗?何时回京的?

      “你要切磋,我也不是不能奉陪,毕竟知知喜欢你。不过现下我要找江三郎,你能不能先让让?”

      苏娆只见李信利落地落地,在江三郎书房窗上轻扣几下,随后坦然地翻窗而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不行。

      她便猜到,李信与江三郎恐怕事先已经约好了,这般会面,恐怕也不是第一次了。

      李信与江三郎三年未见,应是有许多话要说,以前在会稽他们就投契,江三郎对着李信话便能多些。此番相见,定是不希望有人打扰的。

      苏娆提起地上的食盒打算回转,却听江三郎的声音清凌凌地传来:“阿娆,进来罢。”

      书房中一室墨香,成堆的书简中,两人隔案对坐。苏娆捡了个空处放下食盒,只把点心端了出来,然后静静地跪坐在一旁,像极了在蛮族时,郝连离石与江三郎谈话时的场景。

      李信有些诧异,玩味地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他回京的事情江照白也是昨日见到他时才知晓的。只是明面上两人身在不同阵营,并不便搭话。

      李信简单说了会稽那边发生的事,他毫不避讳江三郎,江三郎听了也只是笑笑,并无太多反应。苏娆觉得,李信假装李二郎这事,先生许是一早便晓得的吧。

      两人略略叙过旧,便谈起了正事。

      江照白道:“我怀疑程太尉与蛮族勾结,想把大楚卖给蛮族。”

      他们在蛮族的发现,各种蛛丝马迹都暗示并州那边同蛮族有联系,还有那些不太正常的贸易往来……只是这些都没法拿到明面上来当做揭发程太尉的证据。

      这个话题说过一阵,李信显得漫不经心,江三郎心思一转,道:“你要是站在太子那边的话,想去边关,还是有机会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走了点原文剧情,李信回来了,与苏娆之间的冲突也该解决一下了。
      原本想叫苏娆同程漪正面对上,后来想了想,从江照白的角度,出于保护苏娆的考虑,他应该是不想程漪知晓苏娆的存在的。虽然程漪口口声声承认自己以前错了,但江三郎应该是对她已经没有信任了,他不要冒这个险。
      还想啰嗦一点别的,想了想还是在正文里面尽量表现出来吧。
      上元已过,这个年就真的过去了呀。
      那么下一章见~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