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雪》呦呦鹿鸣

7、番外

　　十月，潜伏于陕北的探子传回消息，那个人终究是去了，独独留下那个女孩。

　　十一月我亲自出兵陕北，我知道，这是最后一场战争了。

　　在这天下雄兵面前，所有抵抗显得微不足道。

　　十二月，慕家主母开城投降，协商完毕后，她踉踉跄跄走上城楼，然后在百万雄兵之前一跃而下，成为史书中不轻不重的一笔。

　　而我，并未亲眼看见。

　　那时，我在竹林。

　　竹舍里有炊烟缓缓升起，石阶道旁一块新立的墓碑在袅袅雾色中朦胧。

　　我轻抚过那无字墓碑，然后我看到了阿离。

　　她径直从我身边走过，跪在墓碑前，眼睛空洞无神。

　　“瞬哥哥，吃饭了。”她轻轻开口，似乎是怕惊扰了什么，语气里却满是悲凉。

　　她抱着墓碑，碧色衣裙坠地。

　　我哽咽无话，一时什么都说不出。

　　她若无旁人一般的起身，目光里满是留恋和绝望。她慢慢转身，如同那一步踏出便永无回转。

　　我依旧愣在原地，下意识的我伸出手去，我看到自己指间轻颤。

　　我知道我的眼神或许与她一般绝望，我握住她的手，在交错的那一瞬间。我握得那般坚定，如同多年前我放开那个人的手，一往无回……

　　她指间冰凉，岁月流年如巨大的洪流呼啸而过。

　　即便用囚牢禁锢我过往七年来的幸福，我也在所不惜。

　　次年元宵佳节，她以先帝公主的身份成为我的贵妃，我此生唯一的贵妃。

　　她依旧无话，每日静静站在义父曾站过的九龙塔上眺望远方。

　　我不知道我又一次的决定是正确或是错误，寂寞的白莲在太液池中怒放，而她不曾看见。

　　每一次我就在她身后，在满地莲花间看着高台上的女子，寂寞无语。

　　她不会笑，也不会流泪，如用早已死去。

　　然而我宁愿就这么看着她，原来我是最早遇到她的。

　　而她也是最早遇到我的。

　　只是，我不是他，所以再早也没有丝毫意义。

　　我就这么将她禁锢在身边，哪怕……哪怕让她和我一般一生寂寞，也无所谓。

　　直到，直到，有一日，她没有爬上高高的石塔……

　　我在她房里看到了她，她伏倒在重重宫纱之后的床边，鲜血冉冉从她唇边流出。

　　照顾她起居的宫女惊恐地望着我，吞吞吐吐地说：“皇后……是皇后……”

　　那夜夏雷滚滚，太液池的莲花几乎一夜被打得残败。那夜，我杀了自己的皇后，我不知道这样的事在千古之后的史册会如何记载，我只知道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哪怕化身修罗，为她，又何妨。

　　“还可以骑马么？”我问她，她看我，目光迷离。

　　“如果还可以，那么……我带你回去……我想，哪怕是死，你也是想在他身边的……”

　　她颤抖着伸出虚弱的手，我踢开跪了一地的御医，我抱起她，她轻的如同被风一吹遍会消散。

　　我策马星夜兼程，我不敢低下头看怀中的女子……

　　我怕只一眼，我便会后悔。

　　我踢开慕家大院的门，秋风席卷起一地红叶萧瑟。

　　她在我怀里，全身冰凉，气息几乎禁绝。

　　我抱着她，狂奔与重重林间，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来得及。

　　然后，终于我看到了竹林尽头的竹屋与墓碑。

　　我将她放到墓碑旁，她容颜韶华，然而那旖旎青丝已然白尽。

　　我不知道是由于毒还是因为其他的，然而在她指尖触碰到墓碑的那一刻，她却忽然微笑。

　　晶莹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她抬起瘦弱的手腕，她一边微笑一边流泪。

　　她说，瞬哥哥，下雪了。

　　下雪了。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