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水夹明镜》逝羽佑赫

4、四

　　“也许你从没有想过要称霸，可是别人不会怎么想！”

　　之后，村民都视我为神灵，而那根神木也没有人敢说不让我用。我取了一段芯木，剩下的留给村民，他们将神木做成祖宗牌位，说可以保佑子孙——但实际上，很快这个村子的男人都要死了。
　　只有石虎儿不畏我这个神灵，调侃道：“你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我也这么觉得。村民要求我在村子里住几天，我答应了——因为我的确没有什么地方去。
　　在村子里的日子很辛苦，但是却觉得很心安。因为我起码知道了我在做什么，虽然没有以前那么自由了，但是我觉得天更高了，地更广了。
　　男人们在田里干活，歇着时，就讲着荤段子。讲的最好的是一个叫阿牛叔的中年男人，他总是说他之所以叫阿牛，是因为自己那东西象牛一样壮。我半懂不懂的笑着，石虎儿总是对我笑骂道：“小鬼，你懂个屁！”但是实际上，他比我大不了多少。
　　石虎儿有一个老娘，凶的很，不过做的一手好菜。他的父亲在楚文王之时，打仗死了，楚文王也是个野心极大的家伙，可惜他遇到的是齐桓公。
　　石虎儿还有一门娃娃亲，那个女孩姓卓名幽儿。幽儿的父亲就是那个阿牛叔，幽儿一个只会笑却不多话的女孩。她见到任何人总是笑，眉眼轻轻一颤，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颗虎牙。当她听完石虎儿讲述我劈断神木的事迹后，只是一笑，而后淡淡道：“不死人总是好的……”

　　许多年之后，我发现我是为了这句话而活，而战的。

　　可惜，石虎儿却不象我那么想，他觉得他有一生本事，可以出将拜相。他总是对我说：“大丈夫在世，若不建功立业，与妇人何异！”我每次听完都只是笑笑，而心里却更加依恋这片地方了。

　　一个月之后，有一群人来村子抓壮丁，很多男人都跑到山上多起来了，石虎儿不愿上去。可惜她娘把他打到山上去，让他躲起来，一边打一边骂，“小狗崽子，老娘就你一个带把的，你死了谁给老娘送终！”
　　而幽儿来送她爹，就跟在石虎儿娘的身后，摆弄衣角，一句话不说。直到石虎儿到了上山的路，她才微笑着说：“在山上要小心。”但我看见幽儿她的笑的时候，眼角挂着泪珠。
　　当抓丁军官来了，他不看户籍，只是冷冷道：“我不管你们村子有多少人，明日你们必须凑齐一百个男人！不然你们一村的人都要死！”
　　村民没有想到这次征兵会如此蛮横，妇人赶紧将躲在山上的男人找下来。刚刚好，正好一百个人。可是年迈的族长也算了进去，村里人哭天抢地。
　　我说：“要不我来顶族长吧……”

　　就这样，我和石虎儿一起去了汝水关。
　　这村子里的人都在一起，还加另外几个村子里的人，一共两千人去戍守汝水关。临行前，各家都送各家的儿子丈夫，却没有人送我。当幽儿将包裹系在她爹的肩上，又叮嘱完石虎儿后，我看到幽儿站在远处，对着我微微一笑。
　　路上，石虎儿问我是不是也想建功立业，我笑了一下，没有答话。可是心里却很是迷茫——我究竟为什么而战，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不过心中微微有一个影子，她似乎在微笑。

　　等到了汝水关已经是第二年了，也就是周惠王五年（公元672年）。这一年，王弟熊恽将取代他的哥哥熊艰，成为新的楚王，也就是日后的楚成王。
　　许多年之后，当我成为楚国第一名将之时，隐约猜到，若敖氏的权贵以熊恽为筹码，逼熊艰作若敖氏的傀儡。如果熊艰不从，他们就另立熊恽，而熊艰也只是借若敖氏的力量除掉这个可以和自己抢王位的弟弟。
　　但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熊艰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弟弟，也没有多大兴趣知道。当然如果熊恽的死可以带来一个乱世的话，我心中隐约有点期待。有时候，我总在想，我到底是期待一个乱世去建功立业，还是守住一片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总之，在那一天，一群若敖氏的军人闯了进来，他们胸前刻着熊和火——这是楚国王权的象征，而若敖氏实际上是王室后裔。
　　那群军人搜了一遍汝水关大营，却没有找到什么。为首军官喝道：“王上有令，王弟熊恽谋反，今以社稷之重，大义诛之。若有窝藏包庇者，斩立决！”
　　我觉得好笑，这里虽然是郑宋楚三国的交界处，但却也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一个王族的公子能屈尊降贵跑到这里，我就一生为他鞍前马后。

　　可惜后来，熊恽真的躲在汝水关，而我就真的为楚成王鞍前马后征战一生。咒不能乱赌啊……

　　两日之后，我和石虎儿在清理马厩时。发现一堆干草在抖动，我以为是来取暖的野物，要是逮到了，可以改善伙食。于是我一叉子下去，那东西嗷嗷一叫。
　　“是人！”石虎儿惊道，当我们拔开干草，一个人滚了出来，玄色的衣服，绣有龙纹。我看了石虎儿一眼，我知道他和我想的一样。
　　那人滚落下来，腿却被我弄伤了，他坐在地上，抬头看了看我们。我发现他和石虎儿出奇的象，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他的面孔让石虎儿眉尖一颤。而那人出奇的镇定，叹道：“不错，我就是熊恽！”
　　那一刻，我觉得我脑子很重，握紧了叉子。熊恽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机，叹道：“杀了我，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不过，你保证你能把我的尸首处理的干干净净？”
　　我没有说话，石虎儿冷笑道：“瞎扯，埋了你，烧了你都行！”
　　熊恽点了点头，笑道：“这军营有两千多人吧？”
　　我一愕，他看了我的反应笑道：“我看你们的灶知道的……要瞒着两千人埋一个人，烧一个人都不容易！”
　　石虎儿道：“我不用瞒着两千弟兄，跟他们讲清楚……杀了你，我们才能活命！不然就是包庇叛贼！”
　　熊恽点了点头，“说的好，不过你能保证着两千人都能保密？有谁不会为了赏钱出卖你们？”
　　石虎儿默然，我笑道：“你有什么法子，让人不出卖别人？”
　　熊恽也笑了笑，“你知道什么时候，人最团结吗？”
　　“什么时候？”
　　“无路可走的时候！”
　　我也默然，熊恽拍着我的肩笑道：“兄弟，认命吧，你的命和我的命是绑在一起的！”
　　我甩开他的手，“我的命在我手里！”
　　“不是你选的命，是命选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