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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滚滚红尘 ...

  •   春季昏黄的日头下,又一阵狂风卷着黄沙,在大道上肆虐地吹过去。
      莫婉清来不及掩住口鼻,只紧紧挽住臂弯里的竹篮子,生怕里面的鸡蛋被狂风卷跑了。她的长发连同那身破衣裳,在漫天的风里飞舞凌乱着。
      大风一阵紧似一阵,只一会儿功夫,脸上便扑满尘土,沙子在齿间咯咯作响,但她并不在意:反正脸上也从没干净过,随它吧。她在风中蹒跚而行,朝十里外集市的方向而去。
      卖掉这篮鸡蛋,换点儿米回来,或许,还够在集市上买支钗吧?她暗自思量。
      今年十三岁了,她也到了爱打扮的年龄,在城里的街上看到同龄的女孩们用钗把头发绾起来,那般俏丽,心里也忍不住作痒:不知自己的头发绾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以前,娘不许她打扮;娘看到她的脸,总是很冷淡或很凶。她私底下以为,这是由于娘脸上——那许多可怖的疤痕之故。
      每天早上出门,人家姑娘搽胭脂,她却要往脸上抹锅底灰,娘说:这样才好!
      小时候,她不是没问过:为何不能同别的女孩一样?娘只冷声道:“以后你就知道了!”,便再无他言。
      直等到娘病入膏肓的时候,才唤她贴耳上前,吃力地说:“你今生……得了副好皮囊,这乱世恐……注定……不得善终,娘不在了,好好……保护自己!……”。
      三个月前,娘说完这句话就死了,最后一刻也没合上眼,那双眼一直望着她,充满歉疚与不舍。那一刻,她终于能肯定:娘其实一直要她、爱她。一瞬间疯狂的泪水肆虐而出,刺痛了她的眼睛。
      把娘安置在一座小小的坟丘里,她就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家里喂了几只老母鸡,生的蛋可以拿去集市卖;她也不断织点布送去布店,但不像娘织的那么好,只能换寥寥几个铜钱。三餐不济的时候也去挖过野菜,总算能填饱肚子。这些天,家里的几只鸡倒很是争气,多生了八九个蛋,令她不禁想入非非,觉得可以买支钗了——当然白日里是不敢戴的,她记得娘的话——可是晚上插好门,把自己洗干净,在镜子前只戴一会儿不好么?她在心里这样问自己,而后便很快妥协道:“当然行了,娘在的话也会同意的!”,于是就自顾自地抿嘴笑了。
      她这里只顾低头想着心事,哪里注意到对面,有几匹高马已经疾驰而来。马上的人们高扬着马鞭,吆喝着奔得飞一样快!一会儿就来至眼前。等到双方都意识到对面有人,已经来不及了。当先的一骑猛的一收缰绳,马惊地突然直立起来,莫婉清一声“啊——”未喊完,胸口就挨了重重的一踢,身子向侧后方飞了出去。
      好似放慢镜头一般,她清楚地看到臂上的篮子被抛起来,划着弧线飞了出去。她急迫地想喊些什么,却在接踵而至的剧痛中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里,一位身穿绿裙、模样清秀的姑娘守着她。见她睁开眼睛,姑娘笑笑问:“小妹妹醒了,身上还疼吗?”。她摇了摇头,方欲起身,胸口上突然一阵的钝疼,忍不住叫出声来。
      “快躺下,大夫嘱咐了不可乱动!”那姑娘扶她躺下,又说:“你别担心,先好好养着。我叫绿萝,是这府里的丫鬟,有什么需要就同我说。”
      “姐姐,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
      只听绿萝言道:“这里是丞相府。昨日我家公子的马踢伤了你,公子就把你带回府医治。你已经昏睡了一夜了!大夫给上了外敷的药,还开了内服的,说是醒了就给你服下——我现在去厨房给你煎药!”说完,她转身提着裙子嗒嗒跑出去了。婉清只来得及对着背影说了声“谢谢姐姐”,也不知她听到没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绿萝把药端了来,一匙匙地喂给婉清喝。婉清一边顺从地把药吞进去,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屋子不大,床上的帐子是半旧的莲青色,屋里除了她们也没有旁人了。绿萝告诉她,这边都是下人用的厢房,她的房间就在隔壁。“夜里你若有什么事,就敲敲墙,我在隔壁就能听到,好过来照应你!”
      “谢谢绿萝姐姐!”婉清道。
      “你家在哪里?还有什么人吗?”绿萝问。
      婉清摇了摇头。
      “真是可怜,这样小的年纪就没有父母了么?”绿萝望着眼前的小女孩,颇有些同病相怜,“我也好不了多少!我娘死得早,爹爹赌钱输了,就把我卖进府里当奴婢。我来时十岁,算算已经七年了!……哦,对了,你多大?”
      “十三了。”婉清轻轻答道。
      绿萝叹息道:“咱们穷苦家的女子,可不就是这样的命!哪儿像这富贵之家,这府上的大小姐是一出生便聘给了南平王爷,天生就是当王妃的命哦!……”
      婉清虽觉得这府上的事与自己并不相干,但见这位绿萝姐姐如此爱说道,只得作出倾听的样子,免得扫她的兴。
      从绿萝的嘴里,她大体知道了,这丞相府里有一位小姐、两个公子:大小姐是御赐的南平王妃,二公子是太子侍读,三公子年少,未有功名。府里的老爷上官宏,乃是当朝丞相,朝廷重臣;夫人南宫氏,乃侯门之女,敕封一品夫人。总之,这一家子是昌盛的官宦之家,荣耀得很呢!
      “你一个人,靠什么生活?”绿萝终于说完这府里的事,转而问她。
      婉清简单地叙述一番。绿萝听完,神色颇有些担忧:“那小妹妹可知,外面要打仗了?”
      婉清吃惊的问:“打什么仗?”
      “我也说不清楚,”绿萝说,“可是听府里的管事们讲,我们南楚国要和什么越国打仗,朝廷正在征兵呢!真若打开了,你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怎么生活?”
      “我家又不在边境,不会有什么事吧?”婉清犹豫地问。
      “这个难说。你不知道,一打起仗来,又是抓壮丁又是加赋税什么的,加上那些散兵游勇到处生事,老百姓就更不好过了!我……娘,就是在我五岁时的那场战乱中饿死的……”说完,绿萝用衣袖拭了拭脸上倏然垂下的两串泪珠。
      “姐姐你别哭……”婉清抓住绿萝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她心里一面为绿萝伤心,一面又担心仗真的打起来,自己无处可去也会饿死,一时间也急出泪来。
      “要不我去求求薛管事——他老人家心肠最好,让他去问问夫人,看能不能留下你?”绿萝擦干眼泪,轻轻捏捏婉清的手,关切地道,“纵然在府里作奴婢苦点累点,总比在外面兵荒马乱的好!”
      婉清忽然想到,这也是个办法,于是点头道:“有劳姐姐替我问问,婉清来日必当好好报答姐姐!”
      “看你说的,什么报不报答?”绿萝嗔道,“都一样是苦命的人,不过互相帮忙,姐姐日后,不定也有事要麻烦你呢!不过,现下这事儿倒不着急,你先把伤养好再说。”
      “姐姐说得是!”婉清望着绿萝,唇角漾出一丝笑容。
      就这样,婉清在绿萝的照顾下歇了十来天,胸口不再疼,上面青色的瘀痕也慢慢退去了。这一日,绿萝高兴地跑来,告诉婉清说,夫人已经同意将她留下,说要她以后负责给三公子侍候茶水。两人都很高兴。
      夫人去城外观音寺上香,所以谢恩的事就免了。绿萝还解释说,婉清不像她是卖进府的,所以不是奴只是婢,过了二十五岁就可以放出府去,到时还有一笔钱可以作嫁妆云云。说得婉清的小脸一红,绿萝眼圈也红了,笑着说:“比我强……”。
      绿萝带给莫婉清一身浅绿色衣裙,看来是丫鬟专用的,要她去盥洗房洗洗换上。婉清接过来一时犹豫不决,低声问:“能不能不洗脸?”
      “呃?”绿萝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不习惯天天洗脸。”婉清低着头说。
      绿萝听了咯咯笑起来:“这哪行?这里是相府,虽我们是奴婢,也不好灰头土脸的呀!我看你模样挺端正,为什么不洗脸?莫非想挨板子?”
      “不是……”婉清被说的有些囧,急忙拿上衣服扭头跑了。
      婉清梳洗完,换上那身衣裳,觉着还算合身,就去找绿萝。见绿萝正在游廊里执着一把扫帚,扫那些落下来的枯叶子,便唤道:“绿萝姐姐——”。
      绿萝应声抬头,见廊上立着个绿裙的小姑娘,真是好相貌!肌肤胜雪,秀发如云,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似剪水般清澈透亮,正望着自己浅笑。仔细一看,竟是婉清!遂“哎呀”了一声,丢掉扫帚跑上来。
      “婉清,你看你……”绿萝一时不知用什么词形容了。
      婉清还以为有什么不妥,忙上下打量一遍,问:“我衣服穿错了?”
      “不是,是……你太美了!”绿萝望着她喃喃地说,“我还从未见过生得这般美的小姑娘!将来,你定会出落成大美人的!……”
      前几日,婉清脸上脏兮兮的,衣服破旧,头发零乱,乍看像个小乞丐一样。绿萝见她面庞清秀,知道她长得不丑,却不想原来如此端庄标致!心中暗想:“此刻便说她是公主,也有人信了。”
      婉清对这种直白的称赞却有点儿不习惯,只微微一笑,道:“姐姐太会夸人了。”
      “只是,头发还要理一理。”绿萝拉着婉清去到自己房里,把压在箱底的一只小盒子翻出来。打开,从里面拣出一支银色的钗,递到婉清手里:“喜欢吗?”
      这只小小的钗通体银白,钗头雕成六瓣花的形状,花下垂下一串长长的碧色流苏,虽不贵重,却比集市上见的精致许多。
      婉清真是爱不释手,“谢谢姐姐!”
      绿萝替她把长发绾了个简单的兰花髻,用钗别好,赞道:“真漂亮!”。
      婉清又道声谢,两人手拉手相视一笑。
      “走,我带你去见薛管事吧!”
      薛管事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一双眸子透着精明干练。见到婉清,老脸上一副惊讶之色。
      绿萝急忙向他道:“薛管事,这就是婉清了。”
      “你就是二公子带回来的丫头?”薛管事捋着胡子问,目光炯炯似乎别有深意。
      “是!谢谢薛管事照应,婉清感激不尽!”婉清想跪下扣头,薛管事急忙扶住,道:“不必多礼,谁没有个需要帮忙的时候?丫头你,姓什么?家在哪里?”
      “我姓莫,家在洛水镇上。”
      “听绿萝说,你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哎——,身世真是可怜!……不过日后在府里,只要尽心侍奉主上,自然会有个依靠,不必再挨饿受冻。你可记好了?”
      婉清忙回是。薛管事又吩咐一个嬷嬷,教婉清一些下人的礼仪,还有端茶洒扫的活计,婉清自去学习不提。
      几日后,婉清被教习嬷嬷唤到别苑的茶水房来,道:“三公子在书房里叫茶呢,你去吧!”,遂递给她一只红漆的茶盘,上面茶已经沏好,茶壶里脉脉地冒出茶烟。
      婉清忙接过来,依着规矩向嬷嬷曲膝一礼,然后轻步走出去。
      这处别苑是三公子的居所,嬷嬷前几日带她来过,但只是在门口给她指点过一番,今天真进来了,方觉这座别苑之大:假山瀑布,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可是,书房却在何处?记得那日嬷嬷说过……
      路上也没个人影,她只得搜索记忆去找,又恐茶凉了,脚下便走的飞快。稍倾,一块匾额映入了眼帘,上书着“桃花书剑”。
      咦,有个“书”字,莫非就是这里?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果然看见成排的书籍与一方案几。看来就是这里了!她不由一阵高兴,四处张望,但哪里寻得见人影?
      她这厢踌躇着,却不知早有一双清亮俊美的眸子注意到她。
      一袭白袍胜雪,那人半隐在窗外繁密的桃树枝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小丫头:体态轻盈,相貌姣好,一身碧纱裙,仿若停在荷叶上的蜻蜓,恁是青翠可爱!
      她是谁?
      挑了挑眉,他唇角勾出一抹笑意,目光继续锁定她。
      眼见她寻人不遇,似要离开,他方缓缓启唇问道:“你是谁?”
      婉清一惊,忙拿眼睛四处搜寻,却见不着人影,正要开口询问,忽见窗外花影浮动,一个白色的身影已经跃进窗来。
      她定睛一看,却是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年。个子约莫比自己高两个头,风度翩翩,相貌俊雅,此刻却不作声,只眯起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斜睨着她。
      “问你呢,怎么不回话?”
      那少年旁若无人地在案几后面坐下,支起一条腿,手扶在膝盖上,继续拿眼瞅她。
      “奴……奴婢,……”——莫非他就是三公子?婉清一时缓不过神,有些语塞,而后才记起还未行礼,忙屈了屈膝,回声道:
      “奴婢婉清,来给公子奉茶!”
      只听那少年“”嗯”了一声,婉清方确信无疑,赶忙轻步走至案前,把茶盘放下,徐徐斟满一盏,低眉道:“公子请用茶!”
      “唔,你是新来的?怪不得眼生……”少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端起茶轻抿了一口,又问:“怎么入到府里来的?家在哪里?”
      “我家在洛水镇,”婉清小心地答道,“……前几日,不小心冲撞了二公子的马,后来又蒙夫人收留,才进到府里来的。”
      “呃?”少年挑眉道,“原来你就是二哥带回府的丫头,二哥——倒真是好眼力!”
      婉清不知他是何意,心想:把个蓬头垢面的丫头带进府,算好眼力么?还是纵马踢伤别人,算好眼力?这些富贵家公子,平日喜欢调笑人么?
      微一抬头,见他正勾起嘴角看着自己,脸上还挂着莫名的笑。
      想来,这些富贵之人应该不喜欢别人忤逆自己,她只得勉强应声道:“是!”,却未想惹那公子“嗤”一声笑出来。
      婉清不由微微一颦。
      上官青云见她脸上竟有一丝不悦,不禁感到有趣,又瞅了她半晌,见她始终垂手而立默不作声,双眼盯着鞋子,不想让她囧了,便挥挥手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婉清这才屈膝一礼,功成身退。
      青云望着那转身离去的小小的背影,嘴角又不自觉地弯出一个弧度。
      本猜想这丫头是借机留在府中,难免是个,轻浮、贪慕富贵之辈,所以试她一试,未成想,却是只傻得可爱的小蜻蜓!
      唇角的笑意慢慢加深:往后,日子不那么无聊了呢……

  •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你也知道初学写文有多不容易啦!如果还看得上眼,请慷慨给个赞吧!!!
    ——码字的初级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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