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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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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让你三更死,你活不到五更。时辰一到,黑白无常便会拿着锁链来锁你的性命,只见那白无常笑颜逐开,头戴一顶长帽,上写“你也来了”四字;黑无常一脸严肃,长帽上有“正在捉你”四字。
两人的身形在黑夜里若隐若现,如被风卷起的纸片一般,飘飘渺渺的,朝大理寺晃了过去。
而在此刻,大理寺的死牢里,紫荆正一脸的愤恨,绝望从眼底深处涌出,直将眸子里的怒火掩了过去,“玄月,你说你爱我,等我完成任务就和我双宿双飞。可你今日却要来杀我,难道你跟我说的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不成?!”
玄月从怀里拿出一个青色透明的小瓷瓶,瓶子里有半截液体,“这是宗主赏赐的睡前香,只需一点点儿,便会让你看到你最想看到的景象。……也许能圆你不切实际的梦。”他打开瓶塞,飘出一股清香的味道,“紫荆,枉你受训这么长时间,还分辨不出真心与假意。”
是,是她异想天开,信了他的鬼话。
玄月捏住紫荆的下颌,他的手指很凉,脸上没有任何生气,那双眼睛如同两个黑洞,“到了阴曹地府,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太天真。”
紫荆闭上眼睛,清凉的液体滑入喉中,四肢百骸一阵舒泰,她的嘴角荡开一朵奇异的笑容,“玄月,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接我。”
玄月微笑着朝她伸出手,将她的柔荑握入掌中,带她走出死牢,几个飞跃,落入一处院中,“这是我买的院子,以后我们便在此处生儿育女,度过余生。”
紫荆满意颔首,头靠在他的胸前,心里如吃了蜜一般甜。
可是,身体却突然轻了一起来,似有一股大力拉扯着她。那股力道越来越大,直将她剥离,如被弹出一般,脚下一个趔趄。
待看清周围景象,紫荆的身躯一震。她还在死牢里,她没有跟玄月离开。
思维慢慢回到脑海,是了,玄月给她喝了睡前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她已然死了。
紫荆低头,看到自己的□□,□□呈跪姿,背对着牢门。雪白的披帛,一头缠在窗户的栏杆上,另一头缠在她的脖子上。
紫荆不甘心就这样死了,她本是商家之女,吃穿不愁,却在元宵节看花灯时,与母亲走散,被玄宗的人掳走,从此她的生活进入黑暗。日日学琴,学唱曲,学如何讨好男人,若做的不好便是一顿鞭子,吃尽了苦头。待她学成,做了伶人,进入左相府中做了贵妾,只为暗中帮助宗主起事。
她一心想着完成任务,和玄月在一起,却不想这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
她从来就是一颗棋子,她不甘,她不愿!
紫荆朝自己的身体冲,每次都从身体里穿过,她真的死了,回不去了。
还没来得及悲伤,手腕上一紧,一条黑色的锁链缠了上来,紫荆大惊。
黑无常面无表情,“时辰到,该走了。”
“我不走!”紫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挣开锁链,慌乱而逃。她已是一缕幽魂,没有实质,遇物穿物,所过之处,皆带起一阵阴风。
白无常笑盈盈地道:“执念太重,怕会化为厉鬼,快将她捉拿回来。”
黑白无常循着紫荆的踪迹追去,直追到一间房中。
房间里,一个男子正在给一个妇人按摩小腿,妇人的肚子高高隆起,额头上沁出汗珠,咬牙忍着,似乎很是痛苦。
男子满脸心疼,“有阿锦一人便足够了,你偏要再生,这般辛苦。”
“就阿锦一人太孤单了。”
紫荆在一旁看,她也曾幻想和玄月生儿育女,却不想死在他的手上。她握紧双拳,她恨玄月,更恨玄宗,身上的怨气陡然大增。
黑白无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里,“还不快跟我们走!”上来捉拿紫荆。
紫荆柳眉倒竖,衣衫无风自动,房间里霎时刮起一阵阴风,烛光摇动,鬼影憧憧。惊了床上的夫妻,王氏裹住被子,打了个哆嗦。
宁甫知警惕地打量周围,这股风来的太不寻常,莫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看了一眼妻子,将她揽入怀里,“莫怕。”
黑白无常左右分开,一人拿哭丧棒,一人拿锁链,势要将紫荆拿下。
紫荆知她若是被抓到阴曹地府,再也没有办法报仇,心下一横,朝王氏扑去,钻入了她的腹中。
黑白无常大骇,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让阎王爷知道,定少不了一阵责罚,若是任由她去,那原来要投胎到此处的灵魂便不知要往何处。
两鬼相对无言,黑无常道:“罢了,合该你我要遭此难,回去跟阎王爷领罪去吧。”
却不料,王氏突然发作,嘶喊起来,“相公,我,我怕是要生了。”羊水已然破了。
宁甫知急忙下床,“来人,快叫稳婆,夫人要生了!”
黑白无常生生顿住脚步,看着一干人等忙碌,却突然间电闪雷鸣,一场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王氏叫喊地没了力气,却不见孩子生出来,稳婆急得满头大汗,“是倒位,脚先出来的。”
王氏险些一口气没晕过去,这孩子怕是凶多吉少,产下来,也多半是个死婴。
桂娘在一旁看的落泪,紧紧握住王氏的手,“夫人,您快用力,孩子快出来了。”
宁甫知跪下祈求上苍,“老天爷,请您保佑我妻儿平安,若平安产下孩子,我愿早晚上香,一家人吃斋念佛,广积阴德。”
一个霹雳凌空打下来,只听得房间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
宁甫知擦去额头上的汗,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多谢老天爷保佑。”
稳婆呆愣地看着那一小块肉团,在王氏用尽最后力气的那一刻,这孩子竟然跟着一起用力,几乎是倒退着爬了出来,她接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怪异的现象。
王氏听到孩子啼哭早已昏了过去,桂娘擦去眼角的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二姑娘沐浴。”
稳婆回过神来,忙抱起孩子,给她净身。
黑白无常瞧着那木盆中的婴孩儿,头发乌黑,皮肤白皙,小臂像莲藕般一节一节的,双眼滴溜溜乱转,却朝着他们两鬼咧嘴笑起来。
黑无常当下被气得跳起来,晃到她跟前,“你别以为你重新投胎我们便不敢把你怎么样,等咱们禀告了阎王爷,再好好地收拾你!”
小小婴孩儿却笑得更欢了,稳婆却笑不出来,哆哆嗦嗦地将她从水中捞出,包好襁褓,走到屋外。
宁甫知几步跨过,接过孩子,紧紧抱入怀中,“爹爹给你想了名字,叫珮允,你可喜欢?”
怀中的婴孩儿复又咧开嘴笑,宁甫知大喜,连亲几下,冲入房中,稳婆在后面喊:“老爷,男人不可随意进入产房,不吉利。”
白无常笑盈盈的,“算了,刚才的情景你也看到了,王氏想必怀的是个死胎,正好被她借胎,若我们强行带走紫荆,这孩子以后就会痴痴傻傻,只能是一具驱壳。罢罢罢,我们先去阎王处领罚,再做计较。”
森罗殿内,阎王听完两鬼的讲述,掐指一算,“王氏上一世本是个郎中,只因医术不精,害死了一个婴儿,此生被罚做女子,也让她尝一遍失去子女之痛。
而那宁甫知上一世是个乐善好施的秀才,从小身体羸弱,没有活过二十岁。刚才他已许过一家人吃斋念佛,广积阴德之愿,就当是替王氏受过。紫荆便留在他家中吧,能不能活着且看她的造化。
你二鬼办事不利,各去领二十鞭子,以后若再犯,定不轻饶。”
那鞭子不比人世的鞭子,每一鞭子打下去,三魂六魄便要弱上一分,待二十鞭子打完,黑白无常早已弱的只剩下一丝缥缈的烟,将养了好些日子。
他们将养的日子里,人间已过去了半年。
…………
宁珮允六个月大,粉嫩可爱。
王氏在树荫下铺了草蔁,逗弄宁珮允。宁珮锦拿了拨浪鼓等小玩意儿,也在一旁凑趣。桂娘端了一碟子桂花糕来,拈起一块,给宁珮锦吃。
桂娘是王氏的陪嫁,前年嫁给了管家孙长生,去年得了个儿子,唤作孙英,比宁珮允大一年。桂娘奶水足,便做了宁珮允的奶娘。
宁珮允出生后不久,宁甫知中了进士,领了江都县县令之职。江都县隶属扬州,一家人从长安搬来此地。
江南富庶之地,山好水好,极是养人。到了春天,花红柳绿,霎时好看。
宁珮允盯着头顶漂浮的白云,暗忖当时她慌不择路钻入王氏腹中,本想等黑白无常走了,再出来。不想却鸠占鹊巢,做了他家女儿。两年来,王氏夫妻极是宠爱她,姐姐也将好玩的好吃的先给她,让她再次感受到失去的亲情,她生了贪婪之心,想一直做他们的女儿。
天黑了下来,王氏抱起睡着的宁珮允走进屋内,给她盖好锦被,走了出去。
房间里悄无声息的出现两个影子,一白一黑,头上各戴着一顶高帽,正是黑白无常。二鬼今夜又要去索命,路过宁家,特进来看看。
黑无常道:“我二鬼为她吃了一顿鞭子,她倒是舒坦,待我逗弄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