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敏敏的九零记事》谭小晴

3、3

　　蔡敏敏回到房间，再次躺回竹席上，头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痛了。已经十月份，农历九月已是入了秋，可这单薄的木板床上还没垫上褥子，仍旧是这么一张竹席，这会儿已经能明显感受到凉意从竹席上慢慢渗进皮肤中，蔡敏敏无奈地又爬起来，从衣柜里翻出了一条棉絮，脏兮兮地泛着黄，她闻了闻味道，一股霉味。蔡敏敏皱了皱眉，还是抱了出来，然后把被单铺在上面，又把自己裹了进去。浑身顿时暖了许多，或许药效发作，蔡敏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窗外一阵吵闹，蔡敏敏无奈地睁开眼睛。声音最大的那个，她很熟悉，除了自己的弟弟蔡鸿程还能有谁。

　　“吃我一拳！”

　　蔡鸿程声音尖细，直刺耳朵，蔡敏敏无奈地捂住了耳朵，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有些生气，蔡鸿程这个吃软怕硬的东西，小时候家里什么好东西都先可着他，反倒把他养成了自私自利又窝里横的性格。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没了管教的蔡鸿程成了一个小混混，甚至联合了社会上的几个小流氓骗了妈妈的钱。成年后，不知道从哪儿带回来一个大肚子姑娘，说是怀的他的孩子，本以为这样他能收心，可依旧老样子，吃喝玩乐，从没想到过挣钱养家。那姑娘生下一个女孩之后，月子都没有坐完，人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蔡敏敏也是可怜自己的侄女蔡靓，生在了这么一个家庭。

　　这一辈子，她不会再让她的弟弟就只是一个小混混，她必须让他学会什么是责任与担当，能堂堂正正地直起腰。

　　蔡敏敏拿过床尾的校服，这还是小学时候被老师强制要求订做的，早就小了，可是布料好，很耐穿，到现在也就口袋周围有些破损。

　　大门外，几个孩子正吵得厉害，尤其以蔡鸿程为首，正闹得欢快，一会儿一个飞踢，一会儿一个出拳，把晒得干燥的泥土路扬起一阵阵灰。蔡敏敏皱了皱眉，正要把蔡鸿程叫来吵闹的小孩轰走，却看到一个比较瘦小的小男孩被蔡鸿程踢倒在地，而蔡鸿程还学着电视里的动作弯着腰对着小男孩一顿乱出拳。虽然都是八九岁的孩子，可这力气也不算太小，那小男孩明显吃痛，可性格却很刚，愣是一句没求饶，反倒挥着胳膊试图反击。可蔡鸿程身板比他大许多。

　　蔡敏敏见到这状况，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欺负弱小的本事，蔡鸿程还真是从小到大一点没变。她气冲冲地走到那几个孩子面前，可那几个孩子却对她视而不见，嬉笑着在一旁加油助威，还有帮着踩脚按手的，好似欺负着那个小男孩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

　　“蔡鸿程！你住手！”

　　蔡鸿程听到这声音，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等抬起头看到是蔡敏敏，又嬉笑着朝她做了个鬼脸，“略略略，要你管，多管闲事多吃屁！”说完这话还不算，不嫌脏地抓了一把泥灰就朝蔡敏敏脸上撒来。

　　蔡敏敏猝不及防，拿手挡住了眼睛，可泥灰还是撒了半脸，呛了灰。

　　蔡敏敏咳嗽了起来，这让蔡鸿程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们更加开心，“哈哈”笑着鼓掌赞叹蔡鸿程的英勇。

　　蔡敏敏可不是以前那个怂包，撩了一把头发，趁着蔡鸿程还洋洋自得的时候，冷不丁一脚踹在了他身上。

　　蔡鸿程哪能想到平时闷不做声，受了欺负半点屁话都没有的姐姐能对他这样，倒在地上半晌没回过神来。

　　等回过神来，顿时尖细了嗓子，大骂，“你个痴比！敢打我！我要打死你！”

　　一边骂着一边要从地上爬起来打蔡敏敏。

　　蔡敏敏前世的确有些怕这么一个恶霸弟弟，如果没有顺他的意，他就会告诉奶奶，奶奶骂起人来，真是脏的让人无法忍受。可现在，蔡敏敏可是什么都不怕，正因为奶奶无底线地溺爱，蔡鸿程才成了这德行。

　　蔡敏敏脱下了校服往旁边一扔，撩起了长衬衫的袖子，敛眉瞪目，一副要打架的姿态。

　　“想打死我？我倒要看看谁先打死谁！”说完蔡敏敏趁着蔡鸿程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一脚踩在了他的胸口，然后低下身，扯住了蔡鸿程的耳朵，“老师没教你怎么做人吗？欺负弱小！还欺负自己的姐姐！不想当人想做畜牲？”

　　蔡鸿程挥着双手怎么也爬不起来，焦急忙乱中又从地上抓一把泥灰。

　　蔡敏敏这一次眼尖，一脚踩住了他的手，“你这不要脸的招还敢再用一次？你要真撒到别人眼睛里，弄瞎了别人的眼睛，等着警察带你走去吃牢饭吧！”

　　听到警察这两个字，蔡鸿程还是有些怂了，他松开了抓着泥灰的手，只不过这么被蔡敏敏制住，他觉得自己的脸真是丢尽了，尤其还是在自己的几个朋友面前。

　　“你们傻站着干什么？帮我抓住这个痴比！谁要抓住了，我送他弹珠！”

　　蔡敏敏冷笑了一声，“蔡鸿程，你还知道收买人心啊？这么有心思就不知道把花在学习上？”

　　眼见着那几个小男孩蠢蠢欲动想来抓她。蔡敏敏松了脚，然后往旁边走了几步，抄起地上的一块板砖，然后举着，“我倒要看看谁敢过来！我教训我弟弟，你们谁要是多管闲事，就别想好过！”

　　蔡敏敏披头散发，手里举着砖，模样真有几分吓人，唬住了那几个小男孩，迟疑地不敢上前。

　　蔡鸿程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大哭了起来，“蔡敏敏你个小婊子！我告诉奶奶，让她打你！”

　　蔡敏敏又重新揪住他的耳朵，“好啊，你尽管告诉。你告诉一次，我打你一次，你告诉两次，我打你两次。我倒要看看谁熬得过谁！”

　　其中一个小男孩看到这种局面，留了一句，“蔡鸿程，我去找你奶奶来救你。”然后跑了，其余几个见状也跟着他一溜烟地跑了。

　　蔡敏敏见状，冷笑着说，“蔡鸿程，看看你的好朋友，都走了。现在可没人来救你，你赶紧道歉！”

　　蔡鸿程明白自己的处境，这蔡敏敏跟发了疯似的，他现在还真不敢惹。于是，抽噎着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我没听清！”

　　蔡鸿程无奈地大声喊道，“对不起！”

　　蔡敏敏松开了手，扔掉了手里的板砖，蔡鸿程反倒直接躺在地上大哭着，撒泼地不肯起了。

　　蔡敏敏懒得理他，走到那个瘦弱的小男孩面前，帮着他把背后的灰拍干净，小男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耳朵地往旁边走了一些，避开蔡敏敏的手。蔡敏敏不在意地收了手，想把散乱的头发扎起来，可摸了一把，皮筋早就不知道丢在了哪儿。草草地撩到耳后，对着那个小男孩说，“没事吧？”

　　小男孩摇摇头，抬起了头，“我没事。”

　　蔡敏敏这才注意到这个小男孩竟然是李小西。

　　对于李小西，蔡敏敏还算熟悉，不过仅限于名字。因为在二十多年后，这个李小西将成为A市的首富。曾经弟弟不起眼的小学同学，白手起家，一跃成了富豪，蔡敏敏站在垃圾桶旁是看了好几遍报纸，看着关于李小西的专访，心里直感叹，这人跟人的确是大不相同。自己的弟弟，早早辍学，未婚生子，然后女朋友还跑了，整天吊儿郎当啃老，废人一个。而他的小学同学李小西，却勤勤恳恳，考上名牌大学，求职到好工作，然后把握商机，毅然辞职创业，大获成功。

　　蔡敏敏心里存了心思，毕竟以后的A市首富，能不巴结着呢吗？毕竟到时候真有事，也能拼着小时候的一点同村情谊，帮自己一下。

　　这么想着，蔡敏敏努力堆起了笑脸，再一次要帮李小西拍灰，整理衣服。

　　李小西还是有些别扭，虽然他和蔡鸿程是同学，同样是九岁，可他身量不高，与虎头圆脸的蔡鸿程比起来，小了很多。而跟已经12岁，个子本就高的蔡敏敏相比，更是差了一个头。

　　“李小西，是我弟弟不懂事，以后他要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教训他。”

　　李小西或许好奇蔡鸿程的怂包姐姐怎么突然这么凶悍，又这么维护他，使劲地看了蔡敏敏一眼。只见她的脸上虽然沾了不少灰，看着很狼狈，可那一双眼睛却是晶晶亮，好似冬日里的一抹阳光，明亮而带着暖意。

　　“我跟他的事，我会自己解决，今天还是谢谢你。”

　　蔡敏敏听到他这么客气的一句，果然家教是很好，跟自己那个熊弟弟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她摸了摸李小西的头，拍出了不少沾着的泥灰，可这个动作，却让李小西羞红了脸，他躲闪着走到一辆三轮车旁。

　　蔡敏敏这才注意到李小西旁边的那辆三轮车，只是链条已经掉了出来。李小西蹲下去试图把链条回归正位。

　　蔡敏敏看了一眼，走到他的旁边跟着蹲下去，帮着他固定住了一边，李小西没有看她，却是红着耳朵，把链条另一边放到正确位置。很快，在蔡敏敏的帮助下，装好了链条。蔡敏敏知道装好后要试一下，二话不说帮着抬起了车头，李小西很了然地拽着踩板摇了几下，发现链条再也没掉，才站起来。

　　“谢谢你。”

　　蔡敏敏微笑着摇头，“没事，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要真谢我，以后就把我当姐姐，叫我一声姐就可以。”

　　蔡敏敏当然存着自己的私心，这拉关系当然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称呼。

　　李小西红着脸，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骑上三轮车，朝大马路上蹬去。

　　蔡敏敏看着这么一个小男孩努力地骑着跟他差不多高的一辆三轮车，甚至不能踩到底，只能按着惯性，一脚一脚地蹬。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李小西能成功，而蔡鸿程却能心安理得地在家啃老。

　　想到蔡鸿程，蔡敏敏回头一看，哪还有蔡鸿程的身影。

　　蔡敏敏这会儿可没什么功夫管他，刚才似乎用尽了力气，现在只觉得昏昏沉沉，她拍了拍自己的头，走到明间，拿了脸盆去厨房舀了一瓢水，擦了一把脸后才重新回到了房间，往床上一躺。

　　现在还能靠着蛮力制服蔡鸿程，等他再大一些，她肯定就制不住他了。所以她必须得争取在蔡鸿程上初中前，改掉他的那些恶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