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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所忆之七五 ...

  •   “哎呀呀,被发现了呢。”一个娇媚女声从四周响起,嬉笑着。

      琼阙道:“别躲了。出来吧。”

      “没想到那位大人也在呢。”女人声音中带着几分娇羞,“人妖魔三界英才皆聚于此,怕是在场的人都能沾沾灵气,得道飞升吧。”

      “折修为的。”裴子桓道。

      “看来你要找的不是我。”琼阙环视四周,却不见燕且歌身影,逐渐浓厚的雾气将所有人隔绝开来,此处只剩下他与裴家兄弟二人,他皱了皱眉,“那个人类呢。”

      “你不是……”琼阙不说话还好,但他一开口,裴羽枢便察觉了些许违和感,琼阙声线也是脆亮,但终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那位大人非人非兽,非男非女,非善非恶,非虚非实,”那女人笑吟吟解说,“天地之元,怎可与朝菌等同?”

      “你就不能直接叫他名字吗。”这代称听得实在别扭。

      “我等怎配知晓大人名讳。”女人听起来沮丧极了。

       ……那燕且歌怎么会知道。裴羽枢感觉这女人怎么着也都比燕且歌地位更高吧。

      不过说起来,燕且歌虽然知道他的名字,但不知为何,从未在外人面前提起过。

      “莫要话多,”琼阙冷冷道,“把人交出来,我便走。”

      “诶呀呀,大人是生气了吗?前些日子的事真是对不住,逆子心比天高,冒犯了大人,妾身在这儿替他给大人陪个不是,还望大人海涵。”

      “鼠辈,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他话音尚未落全,燕且歌就凭空出现在了他脚下。

      燕且歌撑着地起来,懵道:“什么情况?”刚才他被困在了雾中,无论怎么喊叫,都无人应答,却没想到刚看到了一丝光亮,刚准备摸过去时,就突然被传到了这里。

      琼阙看着他,“别多管闲事。”

      燕且歌看了看他,看了看裴羽枢,又看了看他,然后默默挪到裴羽枢身边,对琼阙道:“你……你是不是长高了?”琼阙貌似比刚才……大了那么一圈。

      琼阙微怔,片刻后,神情复杂的看着燕且歌。

      “我带你走。”琼阙一敛心思,对燕且歌伸出手。

      “我不。”燕且歌摇头,“我和你非亲非故,这儿有我师弟还有淮衍君,为什么要跟你走。”

      “你!”琼阙微怒。

      “你跟他走罢。”裴子桓道,“跟他更安全。”

      “呦。”那个女人又开口了,“魔尊大人的同门吗?没见过呢。”

      “魔尊……?”燕且歌虽说不聪明其实也不算笨,一下就结合前几句话想清了女人话中深意,他看向裴子桓,裴子桓只是喟叹着冲他摇了摇头,那和李潭有几分相像的面容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李潭就是那魔尊,裴羽枢。

      他看着裴羽枢,张了张嘴。

      还不等燕且歌说话,裴羽枢便一记掌击敲在他后脑处,然后接住他瘫软的身体,对琼阙道:“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能护好他,对吗。”

      “是。”琼阙道。

      裴羽枢将燕且歌交给琼阙,“有劳。”

      “他本就是我的责任。”琼阙意味不明道,他随手将身旁浓雾挥散,人也随之消失不见。

      待琼阙走后,裴子桓看向一个地方,礼貌道:“阁下可否出来一会?”

      “妾身怕妾身出来,吓到你。”

      “裴某心大。”

      “那你可看仔细咯。”

      雾气自动向左右分散开来,一抹艳红映入两人眼眶,女人身着一身异域服饰,身形窈窕,举手投足间皆携带着一股妩媚气息,她手持烟枪,缓缓吐出青烟,青烟徐徐上飘,露出隐藏在其后的绝色容颜。

      “卿?”裴子桓看着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喃喃道。

      裴羽枢看着女版娇艳妩媚颜子疏,感觉这个才更像他嫂子。

      “妾身可不是你的枕边人。”女人手指一勾,一团雾气凝结成一个浮在空中的坐垫,她优雅坐上坐垫,坐垫向上浮了几米,她又将左腿交叠在右腿之上,开了高叉的衣服几乎能够看见腿根,裴子桓有些羞赧的别过头,他一时间还是有点适应不过来。

      “或许你该喊妾身一声……岳母?”女人歪了歪脑袋,玩弄着发丝上坠着的凤羽,青色眸子中写满戏谑。

      “凤羽青瞳,妖族圣女?”

      “是呀。”

      “……颜子疏是你的儿子?”裴羽枢问。

      “对的,魔尊大人。”圣女恭敬答道。

      “那池浔呢?”裴子桓看着圣女那张事实胜于雄辩的脸,实在是想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圣女,但妖族圣女理应是妖王的配偶,他们的孩子其一便是妖族大祭司,又怎么会来到仙门和颜氏家主结婚生子呢?

      “他也是。”

      “……卿从未跟我提起过。”裴子桓蹙眉道。

      “哪个杂种敢对爱人坦白自己的身份呢?尤其自身还流着一半爱人最痛恨的血统……卿儿真是可怜呢。”圣女掩唇轻笑,“你有多想灭掉妖族,卿儿就有多忧虑吧。”

      裴羽枢却是半信半疑,“他要是半妖血统,又怎么会当上家主?”

      “诶呀呀,这个妾身就不清楚了,不过他完美的继承了妾身的脸蛋,只要舍得,有什么得不到?多爬几个床,怕是整个修仙界都……”

      “满口胡言!”裴子桓怒道。

      “传说中温润如玉的淮衍君竟然动怒了?真是稀奇呢。”圣女悠哉悠哉的靠在云雾上,将烟杆磕了磕。

      “我尊你为卿生母,请自重。”

      圣女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自顾自道:“说起来男人,你爹还追过妾身呢,最后没追上,才找了你娘。妾身当时的目标也只是为了卿儿他爸的凰气,我们妖族的凤族是阴凤,你们仙门的四象则是阳凤,便有了那么个不阴不阳的杂种小凤凰。你都不知道那男人在看到卿儿半妖之体时是有多么震惊!真搞笑,所谓降妖世家不过如此嘛。卿儿也真是可怜呢,爹不亲娘不爱的,从小还要受人白眼。他爹没事儿干啊,就把他放在凤凰池里,凤凰池你知道的吧,那是至纯之水,对妖族魔修来说简直是地狱,妾身记得魔尊大人有幸被推进去过?滋味如何?”

      裴羽枢神色阴沉道:“你究竟想干什么?”怪不得颜子疏性格那么不讨喜,原来是身世使然。

      只是不知兄长听了这番言论会如何感想,也不知圣女来此寓意为何,现在情况紧急,可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咱们两家怎么说也是亲戚,谈谈家常,不可以吗?”圣女眨了眨眼,“咦?淮衍君怎么不说话啦?”

      裴子桓正在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与颜子疏相处的点点滴滴,越想,圣女的话便越可信。

      颜子疏……

      “看来淮衍君还不怎么了解自己的枕边人呢。”

      “他不说,我也不会去问。”裴子桓这才接话道,“这是我们的私事,有劳岳母费心,我只知卿是我心上人,其他皆无所谓。”

      “是呀,淮衍君不如想想你为什么会将试炼地点定在这里,是不是有人在你耳旁吹了些小风……言尽于此,妾身也不想挑拨你们的关系。”圣女虽是这样说,但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已经将心底的想法暴露无遗。

      “那还请岳母闭嘴方可。”裴子桓紧握扇柄,方才替薛夙白挡剑的伤口尚未愈合,此刻大力之下又有些许血迹顺着扇柄滴落在地。

      “还真和你爹一个样啊,唉,闲话少说吧,妾身此次前来,一是为了带魔尊大人回去,二呢,则是想要些裴家的……精气。”

      裴子桓:……

      裴羽枢:……

      “你们早在步入妾身的雾中时就已经被封了灵力,乖乖束手就擒吧,对魔尊大人妾身不能逾越,但谁让淮衍君生的如此俊俏,直叫妾身心喜不已,便从了妾身吧。”

      圣女将烟枪中的烟灰一散,踩在地上,一步步扭着细腰走到裴子桓面前,用烟枪托起他的下巴,“卿儿眼光不错嘛。”

       裴子桓顷刻间只觉自己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只得极其贞烈的偏过脑袋,不给她看。

      裴羽枢在一边也是用不上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哥哥如纯情少男被逼良为娼般的守着自己贞洁,而要夺他贞洁的却是他岳母。

      ……贵圈真乱。

      裴羽枢神色复杂。

      圣女将裴子桓推到在地,轻而易举的解开了他的衣服,“当年你爹追妾身不成才娶了裴芊芊,你就当替他完成遗愿,做个孝子,挣扎什么。”

      她用指甲划开裴子桓身上的绷带,正准备做下一步时,裴羽枢为了照顾兄长的那点小情绪,没话找话道:“等等!”

      “你刚才说我爹追过你……?”

      “对啊,追了很久呢,可是妾身当时呀,需要去迷惑那个颜家男人,就没有理他,他为了气妾身,娶了裴芊芊。”

      裴羽枢见裴子桓满脸不屑之情,便了然,这话中水分必定极大,不过就算水分不大,他也丝毫不感兴趣,毕竟……他也是刚才听圣女说才知道自己的娘是叫裴芊芊的,他看见裴芊芊又要动裴子桓,就又问:“那带我走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圣女想了想,“不太想说呢,不过魔尊大人问了,我也必须要回答。大人本是他们的一个武器,一个用来缓解妖族与人类关系而生的一个武器。”

      裴子桓阻止道:“不要跟他说这些。”

      圣女却继续道:“当年裴随意和裴芊芊在诞下长子后直攻入朔方腹部,却在如日中天之时撤回家中生了个娃,我们左思右想,怕是只有魔尊大人对局势很重要,他们才会如此。也多亏魔尊大人削弱了两位的战力,不然妖族恐怕活不活这么久。”

      “后来他们也和王商讨过将大人送给妖族,来换取妖族永世不得踏入人族领地的承诺。裴家血脉可珍贵好用着呢。王很开心,忍痛答应下,你父母却又反悔了,说什么妖族必定言而无信……言而无信的到底是谁啊。其实说白了,魔尊大人您就是一个工具,还是一个没有被成功使用的工具。”

      “兄长……?”裴羽枢小声唤道,“这是真的吗。”

      裴子桓不语。

      裴羽枢自然清楚自家兄长,他永远都不会说谎,当真相实在令人难以接受时,他会选择保持沉默。

      “所以妾身来接魔尊大人回家,魔尊大人本该是我们妖族的才对。”

      “……那项交易没有成功。”裴子桓道,“昙儿是不会去妖族的。”

      他又看向裴羽枢,“昙儿,你别多想,你……的确是个意外,但……”

      “别说了。”裴羽枢道,“我知道了。”

      怪不得,小时候父母就不怎么搭理他。

      他小时候常常趴在窗户边,渴望着从石子路的尽头能够看到父母的身影,但父母好像偏偏就不想如他愿,一年中难得回来几次,却又来去匆匆,呆不了几刻就又要离开。别人家父母偶尔回家一趟总会对孩子嘘寒问暖,但他父母回到家,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对着裴子桓笼统问几句近况……这都是因为,他本就是不被需要的吗?

      “不,你不知道。”裴子桓道,“你的父母很伟大,他们绝对不会干出这种卖子求荣之事,至于我说你是个意外,跟圣女所指的那个意外不是一个意思。”

      “那是?”裴羽枢追问。

      “……男女之间总要有些意料之外的结晶,非要让我说出来作甚。”裴子桓记事很早,因此有些事他是知道的,但这种当着外人的面掀父母老底这种事,着实有些尴尬。

      裴羽枢垂眸。

      圣女捏了捏裴子桓的脸。

       “咳,剩下的事我回家再讲给你听,总之……你爹娘虽然不靠谱,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裴子桓看了眼圣女,欲言又止。

      “诶呀,还要瞒着妾身作甚?”圣女继续刚才的动作,她伸出一根手指,从裴子桓喉咙处轻轻划到腹部,道:“手感不错嘛?”

      “……昙儿,现在不是消沉的时候。”裴子桓面无表情,“你若是再不救兄长,被你嫂子知道了这件事……”

      “妖妇!放开你手里的有夫之夫!”裴羽枢调动身体仅剩的最后一点力气扑向圣女。

      裴子桓:……

      ※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檀问寒道,“虽然当年之事发生时我闭关未出,但既然师兄做此决定,定不会有错,你还是再考……”

      “确定。”林易打断他,“多谢师叔成全。”

      “想要解开封印,重获灵体之力,就必定需要唤醒你那被一同封印的记忆,恰巧你一直对此耿耿于怀,那便去罢。”

      颜子疏在一旁抱臂,冷哼道:“你最好速度快点,裴暮在哪里撑不了多久。”

      林易不理他,径直走到一旁打坐,两人还对所谓“偷情”事件耿耿于怀。

      檀问寒剑指抵在他额前,口中念咒,“还尘忆随远,欲寻梦回环……”

      檀问寒清灵的声音渐行渐远,林易感到自己逐渐忘记了一切,乃至于自己。

      ……

      链锁四处晃荡,磕到墙上,发出“哐当”的响声,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被锁扣扣住四肢与脖颈,牢牢定在墙上,他低垂着脑袋,也不知是死是活。

      “点点,点点。”

      稚嫩声音隔了层东西,听起来有点模糊不清,下一秒,其中一堵墙上开出了个小缝,缝隙随着“吱呀”原声逐渐变大,原来那是一扇门。从门外挤入的微弱光线虽给黑漆漆的空间匀出一点亮色,却似惧怕样不敢深入一步,更依旧赶不走室内堆积已久的黑暗。

      小姑娘探头探脑的内内外外看了眼,这才如泥鳅般“钻”入门内,船舱中潮湿的空气泛着霉腥味,她掩了掩口鼻,最终发现这难闻的味道简直无孔不入,再怎么挡都是徒劳,便放弃了挣扎,一蹦一跳走到墙边,仰起脑袋笑嘻嘻道:“娘亲说我们还有两天就到新家啦!到了那里点点就不用被锁起来了!”

      林易也不知听没听见,一动不动,小姑娘一不说话,船舱里就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她抖了抖,然后蹲下抹了把地面,一屁股坐下,又往前蹭了蹭,想离站着的林易近一点,然后支棱着下巴发呆。

      对弟弟这种爱答不理装死尸的行为,林鸢珞表示习以为常,但她终究还是耐不住寂寞,嘴里又絮絮叨叨的抛出一大堆话:“今天点点又尿床了,娘亲让我给他洗裤子!本小姐多金贵个人啊!怎么能做这种事呢!他还弄脏我的手帕,娘亲说再买一条就好,娘亲为什也总是向着他,真讨厌。爹爹也老爱宠他,还给他买木剑,要是我有剑,那一定很厉害!”说着她想象自己手里有把剑,哼哼哈嘿一边瞎叫唤一边胡乱挥舞,却还一副认真模样,虽然屋内昏暗看不真切,但光听那手臂挥动的声音,就能察觉到她的认真,突然,她的动作停下了,整个人也沮丧起来,“但是爹爹说女孩子只要待在闺房绣花就好,学什么仙法,怪丢人现眼的,他还说你也丢人现眼,说出去会被人笑的,只能关起来……你哪里比豆豆差呀!”

      林易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双目无神的看着远方,依旧没有出声。

      “嗯……你到底会不会说话。”林鸢珞忍不住问出了自那次偶然遇见这个神秘弟弟后一直被埋藏在心中的问题。

      那日娘亲突然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搬家,她在马车里坐不住,大人们正忙着联络船队无心管她,她就撒欢四处乱跑,直到在自家车队中看见了一辆奇怪的马车。

      林家是个规模不小的修仙世家,只是在四年前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变得低调起来。如今举家搬迁,着实闹出不小动静,人们也都在猜测这是为何,但却没有一个人能道出是什么能够让在当地如此根深蒂固的大世家翻山越岭的搬迁。恐怕除了林家家主主母,就连林家其他随行弟子也是云里雾里的。林鸢珞多次问询母亲未果,现在突然看见个不正常的东西,自然是好奇的紧,便想过去钻研一番。

      那座马车周围站着四个持剑弟子,驾车人虽是个颓靡老头,但细察之下,他身上的灵力波动竟丝毫不低于那这个年轻人。林鸢珞眼尖,认出那四人里其中一人就是他爹最得意的弟子,其在灵力和修为上都比平辈厉害不少,也不知是什么稀奇人物才能让他来这里坐镇。于是在越发膨胀的好奇心的驱使下,林鸢珞眼珠子转了转,当即就想出来个法子,她故作严肃一本正经的走到那个弟子身前,煞有介事道:“和一哥哥,我爹让我来检查一下车里的东西。”

      林和一没多想,还真当是家主派她过来做事的,就让林鸢珞进了轿子。林鸢珞没想到林和一这么没脑子,心下惊喜之余只觉着这马车恐怕没有那么重要,剩下那一份比重不多的胆怯也随之散去。

      可当她爬上马车时,万万没想到,那车厢里空荡荡的,没有座椅,只有个精铁铸成的大笼子,竟然还有人用铁链在笼子里锁着个人!

      林鸢珞起初先是吓了一跳,好奇的念头才慢慢爬上来,那孩子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身上贴了几个符咒,绑了些链条,也看不见他腹部有起伏,似乎是昏了过去。

      她大着胆子将手探进入戳了戳,那孩子肌肤冰凉,颜色也是不怎么见光的苍白,被她戳了也没反应,就像是……

      “他死了吗?”林鸢珞声音颤抖着问,饶是她胆子再大,也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屁孩,还从未见过“死人”。

      “没呢。”林和一靠在车厢壁边答道,“兄弟们下手虽然重了点,但一口气还是留着的,就让师傅放心吧。”

      “这样啊,他是谁啊。”林鸢珞将她之所以能进车厢是为了什么抛到了脑后。

      林和一刹那间明白了这小姑娘方才只是在骗他,心里一下子窜起一把火,主母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千万不能让别人看见车厢里的家伙,万一要是让主母知道他的失职,怕不知道要怎么惩罚他!然而看着林鸢珞写满天真无辜的大眼睛,他还是心软了一下,里面那人和大小姐怎么说也是亲姐弟,告诉她应该无伤大雅,便道:“这是林易林少爷。”

      ……林鸢珞第一次见到所谓少爷是受这待遇的,而且这少爷的名号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虽然冠着她家姓儿,可这面孔却陌生的紧,林鸢珞越想越不对劲儿,将信将疑的歪个脑袋瞅着林和一。

      “这真是林少爷。”林和一无奈,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绒乎乎的,就又用力揉了揉,像是想把刚才被骗那点郁闷全都揉回来一般。

      “可是我只认识林简,不认识林易。”林鸢珞抓住那只在她头上肆虐的爪子,扔下去,然后把着笼子的铁柱,趴上去又仔仔细细看了林易一边,确认自己是真的不认识他,这次勉强能看见他的脸,“不过娘亲貌似说过我还有个弟弟,就是身体不太好不能出来见人,难道就是他吗?”

      “身体不好吗……应该是吧。”林和一也不是很确定,毕竟他只是个小小弟子,还没有资格能够参与师傅家事,便本着“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简单原则胡乱应付,不过就他这个外人来看,家主这事儿做的确实有点不厚道。林少爷才多大点,就要这么费劲巴拉的将他困起来,看上去还怪可怜的。至于外面那些可怕的传言,他还是有几分不信,这么小个孩子怎么看也不可能有做出那种事的能力吧。不过他只是奉旨行事,这些个念头还是自己埋在心里随便想想的好。

      “那你说点点我就认识了啊。”林鸢珞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这个家伙真的好笨哦。

      ……点点是什么鬼。林和一腹诽。他一时有些难以理解大小姐的脑回路。

      点点是林鸢珞养过的两只小猫的其中一只,另一只则叫豆豆。因为她只听说自己有两个弟弟,却没有货真价实的见过另一个,就大发慈悲的给将两个名字挪给弟弟们当小名用了,见过的那个叫豆豆,没见过的叫点点。虽然她在和母亲对话中没少旁敲侧击关于神秘弟弟的信息,但每次都是用“点点”代替,久而久之,便改不过来了。所以方才听见林少爷时,第一个从脑海里冒出的就是那个鼻涕虫林简,至于那个林易……若不是有人提醒,她还以为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孩子呢。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啊,好可怜呀。”林鸢珞不悦道。

      “他是个大魔头!”外面有个弟子见他们进去那么长时间还不出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刚上来就听见大小姐问话,便积极踊跃的回答起了问题,想要赚个印象分。

      林鸢珞看了眼好似风吹就倒的林易,沉默片刻,“故事里的大魔头不是这样的。”

      “大小姐可别看他现在这样,那是被打服了,万一恢复起来,怕是要大杀四方,连家主都管不住他呢!”弟子咋咋呼呼起来。

      “嗳?”林鸢珞的目光在笼子的锁上扫了扫。

      林和一一眼识破了她的心思,道:“大小姐别听他胡说,林少爷怕是染了恶疾方才如此,他是你弟弟,你这么可爱,他能恶到哪去。”这话中安抚林鸢珞的成分偏多,至于实话,若是让如此顽皮的大小姐听了再感兴趣上,再然后传到主母耳中……他们怕是不起也要掉层皮。

      林鸢珞啥也没听进去,只听进去了那句“他是你弟弟”,等人们都上了船,她找了好半天才从林和一嘴里“套出”林易在哪哪哪的船舱中这个信息,便撒欢儿的过去找她神秘弟弟认亲去了。这次见面,弟弟醒是醒了,却还是被粗链子拴在那动弹不得。林鸢珞觉着他带着点傻气,呆愣愣的,问话也不回答,眼睛里也没神气,不过没有对出就没有伤害,这个傻弟弟比起那个动不动就哭啼啼爱告状不听人讲话的娇气弟弟不知顺眼了多少倍,于是林鸢珞便将每天来看林易划进了日常。

      算上今天,她和林易认识不过一周,两方都不熟稔……或者说只有林易对她不熟稔。

      待林鸢珞神从游天外回想起见到这个弟弟时的点点滴滴到魂归故里发现自己还在小黑船舱里时,林易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不会说。

      ……难不成真是个傻子?林鸢珞看着林易好不容易睁开的明亮却又毫无神采的眸子,有些惋惜,只希望他不是傻子,是个哑巴,因为傻子的眼睛再好看,也依旧显得呆里呆气的。

      “小姐!”一声凄惨的叫喊声突然从门外传来,下一秒,家仆连滚带爬的跌进门内,一把将林鸢珞抱起,将她带到离林易周身几仗远的地方,才敢松开她,哀嚎道:“大小姐啊!您是不是不想活了!”她说这几天小姐怎么总是不见踪影,船上地方不大点,她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的林鸢珞居然出现在了这里!简直太危险了!

      林鸢珞拍拍裙摆上的尘土,不满道:“我来陪点点,怎么就不想活了。”

      “诶呦喂……大小姐,他要发起疯来,您一眨眼就会被他吃掉的!”家仆急切道。

      “点点不吃人,你们怎么总爱把人想的坏坏的……对了,他今天还没吃饭吧!”林鸢珞双手一拍,小嘴一嘟,“我见厨房也没有他的那份饭,和一哥哥也每天缠着我不让我看点点,反正今天和一哥哥有事儿顾不上我,那我就自己给点点做饭去。”说罢,对林易挥了挥手,颠颠颠跑了。

      家仆被这说风就是雨的大小姐闹得头疼不已,匆匆跟上她的步伐,在临出门前还小心翼翼回头瞅了一眼林易,虽然看不清,但见到那影子还在那挂着,心里就安生了不少。她狠狠地关上门,还怕门不严实,又推了推。

      小船舱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没有一丝光,甚至没有一丝生气。

      林鸢珞再次出现时手里端着一个小粥碗,她垫着脚舀出一勺名为米汤的水,把勺子放在林易嘴边,林易嘴唇干裂,看来是很久都没有补充水分,却还是没有接收那口食物。

      家仆在远处胆战心惊的看着二人互动,生怕林易一口咬掉林鸢珞的手,可林易却丝毫没有搭理她家小姐的意思,莫不是……他知道了小姐这饭是怎么做出来的?

      虽然她觉得少爷可怕,但并不认为少爷该死。方才看小姐做饭那过程,虽然没有亲口尝到成品,但光靠脑补,就估摸着和砒霜没什么两样,万一吃死少爷了要怎么跟家主交代啊!

      索性林易没有吃,让她免除了给他收尸的苦恼。

      林鸢珞还再为自己做的第一碗饭而兴奋,可林易怎么都不张嘴,甚至还罕见的别过了头去躲她,她还是第一次见林易动!再感到新奇后,林鸢珞不再变相“折磨”林易——虽然她不自知——她把碗放进家仆手里,吩咐她不要冷落自己一番心意,要乖乖吃净。

      家仆心中泪流如雨,不禁无声呐喊:少爷呐!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上有老下有小,你为什么不吃呢!

      林鸢珞在林易面前看了半天,不知道是又看出了名堂,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香喷喷的粉色手帕,上面还绣着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很是漂亮。

      只见她将手帕叠了一叠,做成一个长条状,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它塞进套着林易脖颈的铁环里,“都流血了……”原来是铁环套的太紧,原本磨出的伤痕在林易刚才那一扭头时又被蹭开了,开始渗血。

      小姑娘心比天大,此刻正爱心泛滥,看到血也不觉得可怕。

      “小姐,姥爷夫人来了!”家仆听见动静急忙道。

      “嗳,我先走了,点点再见!”林鸢珞齐下塞了一半的手帕,拽着家仆飞快消失不见。

      家仆一边跑一边看着被颠出去的米汤,不自觉开心的笑出了声。

      林易看着再度被关紧的门,不适的动了动脖子,林鸢珞那厮只知道有软东西垫上能不疼,却忘了铁环本来就紧,再加上一圈叠起来的布,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

      那个声称是他姐姐的家伙……是来折磨他的吗。林易挣不掉那块手帕,不禁如此心想。

      “易儿,爹娘来看你了。”

      妇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易听见这声音,身体一僵,须臾后控制不住的开始发颤。

      门被推开,一男一女款步走来,为首的家仆手持烛灯,照亮了一片黑暗,船舱内的布置一览无余。

      墙壁、天花板、地板上,满是鲜红色的符印,让人触目惊心。

      “你看你,怕什么啊。”妇人走上前怜爱的摸了摸林易脸庞,目光一下子瞟到了那个手帕,“咦?珞儿的手帕?那丫头来过?”

      她等了半晌,没人答话,便卡住林易的脖子,“我在问你,珞儿来过?”

      林易艰难的点了点头。

      “唉。”妇人松开手,挽住男人的胳膊,男人道:“那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珞儿的性格你还不清楚吗,看见什么小动物都想喂一喂治一治,等她新鲜劲儿过了,送给她都不带好好养的。”妇人扫了眼林易,“大概是上次那几只兔子玩腻了,这次换换口味吧。”

      “嗯。”男人眉头舒展开来,看来是认可了妇人所说,“还是不要让珞儿和这家伙扯上关系的好。”

      “嗯……那可要让珞儿受一下苦了。”妇人掐了个诀,林易身上的锁链齐齐解开,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失了束缚着他的力,本就虚弱的身体便是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这么多天不见,易儿这是懂事了?”妇人嘴角挑起一个弧度,嘲弄道,“那就跟娘亲去会一会我们的新邻居吧。”

      她示意身后的家仆将林易架起来,带出了船舱。

      林易周身是一片碎肢残骸,还有不断向他扑来的修士,他将手上的链条一甩,一个修士的头骨如同核桃般被砸了开来,妇人站在一旁,神情冷漠的看着这一场单方面屠杀。

      “师兄!”另一个修士大喊一声,用剑劈向林易,林易不躲不闪,硬生生抗下他的一剑,如同没有痛觉的行尸走肉一般,修士还未将剑拔出林易体内,就被他双手间的链条折断了脖颈。

      那副手铐限制了他的行动,屡次将他置于危险之中,可妇人还是没有为他摘掉,只是将他推上战场。

      这艘船周围的河水已然被染成了红色,泛着腥气。

      渐渐的,船上只剩下一个修士。

      “易儿,住手。”妇人这才开口命令。

      那个修士冷傲的抬起头:“尔等不入流之辈,休想在蜀地立足!也莫想我们臣服于你!”

      “休想吗……你是你们家最厉害的那个吧?不知你家其他人看见你,会不会也像你一样硬气,”妇人面露遗憾之色,转过身去,“本来看你有点本事,没准能为林家做点事,唉,易儿,还是利索点吧。”

       林易将其踹倒在地,一脚踩着他的肩膀,一手拽住他的头发,生生让修士的脑袋和身体分了家。

      那颗孤零零的脑袋上写满震惊,显然是想不到这个还没有他腿长的小孩竟然如此恐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林鸢珞的尖叫声从一旁传来,林易下意识看过去,原来林鸢珞不知何时偷偷跑上了敌船,将这一幕看了进去。

      林易像是刚被从血池里捞出来,仿佛挤一挤都能滴下来血,他手里拿着一颗人头,踩在一地碎尸中,沾着血迹的面庞连一丝情感都没有,带着一种游离与世的超脱感,让人看了心里直生寒意。

      “易儿?发什么楞呢。拿上那个村夫的头,跟娘亲走。”妇人像是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林鸢珞一般,笑着招呼林易。

      林易再次看了眼林鸢珞藏身的地方,那里已经没人了,他垂下眸子,走到妇人身边,等待她下一道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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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所忆之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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