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晋时风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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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口，阿昭洗去风尘后，先去拜见大父。
郗鉴早已在等她了，待她行礼过后，满目欣慰地看着她，“你在桃阳所为，老夫已尽知，实是难得，当世俊才少有能及。”
“我是大父孙女，大父看我自然是谁也及不上。”阿昭却没有丝毫自得，因为桃阳的所作所为，说实话都是先辈们几千年积累的知识经验，她不过是照葫芦画瓢，“且这一切也是托了大父的功劳。”要没有郗鉴给于的权利，她根本做不了这些事。
“却非此理。”郗鉴摇头，“你回来后大约也不会闲玩，有何打算？”
阿昭早有打算，道：“两件事，一是我想派个人去桓温身边，二是我要练兵。”
“你要练兵，回头拔你两千军士便是。”郗鉴一口应承。因为现在这个特殊的时代，郗鉴麾下的兵马基本都是他拉拔起来的，说句是郗氏的私兵也不过份，他自然是能做全主的。“派人去桓温身边是要用间？何以单他一人？”
“桓温此人有人主之志，早晚是敌非友。”阿昭道，“派去的人需得忠心、有才、胆大，且薄有声名。大父身边可有此等人才？”
郗鉴想了想，“这等人才倒有，且待老夫仔细考量后挑一人与你。”
阿昭欣然，“多谢大父。”
郗鉴看着孙女的目光充满喜爱，“你才回来，且休息几日不迟。”
“听大父的。”阿昭点头。
“好稀奇，能听到阿昭乖乖说听话。”院中响起郗超的声音。
“阿兄。”阿昭昭欢快地叫道，并起身飞奔向庭院中的美少年。
虽桃阳离京口并不太远，但阿昭这一年实在忙碌，其中竟只回家一趟，倒是郗超曾去桃阳探望她几回，不过离上回见面已过去三个月了。
此时的郗超十四岁，由于身量高挑，并不显稚嫩，反而充满着少年的蓬勃朝气，面若冠玉，刀削似的五官英挺俊秀，雪白的袍服，直令得阳光下的少年如一株挺拔松柏，超逸出群。
这一年，郗超在士林中取得极佳的名声，他博学聪慧，极善言谈，眼界开阔，相貌英俊，与之相交赏心悦目，众人皆为之倾服，抚军大将军司马昱依旧如历史那般想辟其为椽，桓温或许是想着与郗氏结盟，也亲自写信邀请郗超，郗超自然是一一婉拒了。
郗超一把接住扑过来的郗昭，脸上惯例地浮起无奈之情，“阿遂，你何时能记得礼仪？”
“吾见阿兄忘情乎。”阿昭整个人几乎挂在他的身上，郗超对于这个精怪皮厚的妹妹是没有一点办法，只好如同抱着一号大娃娃般地抱着阿昭一步一步挪进书房，放下，然后向郗鉴行礼，“大父。”行礼如仪，风度翩翩。
“阿兄真如谪仙人也！”郗昭倚在郗鉴身边，目光灼灼地欣赏着美少年。
郗超再次无奈地看一眼郗昭，然后在郗鉴的另一边坐下，以一种深深忧虑的语气开口道：“大父，吾忧矣。”
“汝有何忧？”郗鉴好心问询。
“吾忧阿妹可敌千军，却不敌一美少年哉！”郗超满目憾恨地看着郗昭。
“哈哈哈哈……”
书房中响起郗鉴的大笑声。
阿昭闻言，不但不羞愧，反而笑眯眯地对郗超说，“吾可解阿兄之忧也。兄可多寻美少年，与吾朝夕相对，吾自寻常也。”
这话已不是脸皮厚可以形容了，郗超默默看着她，良久后长长叹息，“吾不忧美少年，吾忧他日妹婿多矣。”
阿昭再次笑眯眯道：“阿兄大可挑如意者，吾尽纳之。”
“……”郗超完败在阿昭的厚颜无耻之下。
郗鉴还在一旁补充道：“阿遂吾家千里驹也，怎舍外嫁，当是招婿上门。”
“嘻嘻，还是大父疼我。”阿昭又倚在郗鉴身边卖乖。
对于这个没皮没脸的妹妹没法子，郗超干脆转移话题，“方才大父与阿昭说了什么，她竟然说听大父的，甚为难得。”
阿昭向郗超做了个鬼脸，“阿兄就会取笑我。”
郗鉴将与阿昭方才商议的事说了，郗超听罢点头，“桓温枭雄之辈，是要及早打算。”
阿昭笑嘻嘻道：“阿兄，我与大父说了要练兵，莫若让大父也拔两千军士与你，回头咱们比试一番，谁要是输了，就听赢了的人的话。”
从小，阿昭就喜欢与郗超进行各种或大或小的比试，灌输他“输者听从赢者之令”的思想，就是想潜移默化之，以免来日她与郗超的争端。
因为在这个时代，她是个女子，又是年幼者，而郗超他是男子，更是嫡长，从理法上来讲，他天然就高于她之上，天生就比她更能加言正名顺的居于领导者地位。而她将来要做的事，让她不能做一个依附于兄长羽翼下的乖妹妹，她必须要继承郗氏，要在郗氏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利，那么除了养废郗超、杀了郗超外，她能做的便是比郗超更为优秀，更为强大，让他自动自觉地甘为妹妹的臂膀。
郗超目光定定看着妹妹，眼神幽深，而阿昭却目光坦然地回望他。
片刻，郗超微笑，神情平静，“阿兄答应你，输了的话，以后都听阿遂的。”
“好啊，阿兄可要努力哦，反正我是会全力以赴的。”阿昭笑容自信。
或许年幼时的郗超不能察觉，但如今长大的郗超又岂能不明白，但他其实从知晓妹妹的心志那日起便决定要帮助妹妹，更何况这些年与妹妹相处越久，便越为其才智所倾，是以他早就将自己摆在了辅佐者的位置上。这其实也与历史上的郗超相似，说直白一点，郗超是一位非常优秀的高级参谋长人才。
而此时此刻，两人终于达成了默契。
唯一在场的郗鉴听懂了哑谜，一直以来的忧心终于可以放下，甚为欣慰，“你二人我郗氏缺一不可，当携手共进，友爱共处。”
“谨遵大父之命。”阿昭、郗超双双端正神色，起身行礼。
郗鉴点头，“阿遂还未见过你阿父、阿母，去罢。阿出也一起。”
“诺。”
两人离开，往郗昙、崔氏居住的西院行去，经过花园时，便看到六岁的郗融领着两岁多白胖团子似的郗冲在玩骑木马。
“阿姐！阿兄！”
看到两人，郗融忙奔过来，后面郗冲也跌跌撞撞的跟上，行礼后拉着阿昭衣袖，高兴地问：“阿姐你回来了，有没有带好玩的回来了？”
“嗯，回来了。”阿昭摸了摸郗融脑袋，又捏了捏白面团子郗冲，“给你们带了几样新玩具，回头给你们送去。”
虽说阿昭不喜欢妾侍庶子，但古代的庶子与现代的私生子又不一样。
现代那是其生父生母知法犯法，所以私生子本身虽无辜，但其出生却带有原罪。
古代社会，庶出乃是合法，你与其怨怪不能决定自己出生的庶出子女碍眼，不如去怪他的生身父母，特别是其生父，因为睡不睡姬妾、庶出子女要不要生，都是男人做决定。魏晋阶级森严，很多家族将庶出子女当奴仆使用，只有少数能得到较好的教养从而出人头地。
所以阿昭对着年幼的郗融、郗冲倒也能和颜悦色，一来这不是郗昙的庶子，二来阿昭有个怪癖，就是喜欢抱抱亲亲白嫩嫩的小正太小萝莉，当然绝没有任何猥琐之意。
自郗愔去鄱阳当郡守，傅氏也被阿昭劝说一番跟随赴任，郗融、郗冲留下由崔氏照顾，崔氏性子柔善，又有阿昭交待“既然生了他们就要好好养育成才”的话，再则比之其他子孙庞大的士族，郗氏实是人丁稀少，所以郗融、郗冲的日常生活、教养与别家的庶子当真是天壤之别，也就比阿昭、郗超他们差一筹。
此时两人得知又有新玩具，皆十分开心，“多谢阿姐。阿姐，我们很想你，我们留了糕糕给你吃。”
“多谢你们想着阿姐，来，让阿姐亲亲。”阿昭轮流亲了亲正太团子脸。
郗融、郗冲笑嘻嘻的回亲，三人顿时扭做一团。
郗超皱了皱眉头，吩咐道：“你们莫要在外玩久了，天气寒凉，早点回去。”
“是，阿兄。”两人很亲近阿昭，但对郗超则颇有些敬畏，行礼后乖乖地回去了。
而后一路上，阿昭对着郗超左打量右打量。
“你在干什么？”阿昭的眼光实在放肆，郗超想忽视都不行。
“唔，我观阿兄方才一派严肃，颇有长兄如父的感觉。”阿昭摸着下巴，侧着头，“阿兄的年纪似乎可以相看人家了。”
郗超顿时脸一红，狠狠瞪了妹妹一眼，率先走了。
“哈哈哈……阿兄你害羞了。”身后是阿昭畅快地笑声。
到了郗昙、崔氏院中，两人早就等着，一番关怀备至后，便是阿昭将桃阳的事挑些有趣的说与两人听，又留在院中一起用过膳食，才是离去。
而晚间洗漱过后，躺在榻上的阿昭却没有修炼也没有睡觉，而是在思考郗超未来的妻子。
历史上郗超娶了汝南周氏女为妻，夫妻之间相处如何不得知，但他一生没有子嗣，死后是过继从伯郗迈之子郗俭之的儿子郗僧施为嗣子【注①】。这么一想，颇有些惋惜，阿兄这般英俊聪明，必须得娶个最好的女人当老婆，然后生几个聪明漂亮可爱的小侄子小侄女。
嗯，东晋有哪个女人配得上我貌美多才的阿兄啊？
一个名字闪入脑中——谢道韫！阿昭脑子里关乎谢道韫的资料便一一呈现。
谢道韫，出身陈郡谢氏，谢奕之女，谢安侄女，谢玄姐姐，王羲之次子王凝之妻子，“咏絮之才”的起源，东晋著名才女，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女诗人。
年少时，她以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而才名显世；谢安曾问《毛诗》中何句最佳？她以“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被赞其雅人深致；晚年避居会稽，刘柳赞她“风致高远，词理无滞，诚挚感人，一席谈论，受惠无穷。”
无论是她自身的人品、才华，还是她的家族及夫家，都是非同凡俗，但纵观其一生，却不能说她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首先，婚姻并不美满。
《晋书•列女传•王凝之妻谢氏》记载：
初适凝之，还，甚不乐。安曰：王郎，逸少子，不恶，汝何恨也？答曰：一门叔父，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复有封、胡、羯、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大意就是说：谢道韫新婚后不久回到娘家，整天闷闷不乐。谢安感到奇怪，就问：“王郎，是逸少（王羲之）之子，不是平庸之人，你为什么不开心？”谢道韫回答：“家中叔伯兄弟个个出色，但没想到天下间竟然还有王郎这样的人！”
显然，谢道韫对自己的丈夫不怎么满意。
而王凝之按历史资料来评价，自身的才学应该是不错的，否则谢安不会为他极为喜爱的侄女选他为婿，但他个人的能力本事很不咋样，日后的表现也真证明了他比之谢玄之辈差得甚远，因此夫妻之间大约算不得志趣相投。
其次，晚景凄凉。
公元399年，孙恩、卢循叛乱，当时任会稽内史的王凝之不但不积极备战，而是闭门祈祷天师保佑，眼见叛军破城了，他还是不信跟他一样信五斗米教的孙恩会杀他，结果孙恩大军长驱直入冲进会稽城，王凝之及其子女都被杀。
谢道韫目睹丈夫和儿女蒙难，手持兵器带领女眷奋起杀贼，但终因寡不敌众被俘，此时她还抱着只有三岁的外孙刘涛。她对孙恩厉声喝道：“大人的事，跟稚子无关，你杀了我就是。”
孙恩久闻谢道韫之名，今日又见她如此毫不畏惧，顿生敬仰之情，非但没有杀她和刘涛，还派人将他们送回会稽。此后谢道韫寡居会稽，不几年便去逝了。
阿昭在脑海里把谢道韫的历史资料理了一遍，深深觉得把谢道韫配给阿兄堪为神仙眷侣，她貌美多才的阿兄肯定能让眼光高的谢妹妹中意。
谢妹妹喜欢文才出众的郎君，阿兄能与她诗赋相酬，谈玄论道；喜欢英气不凡的郎君，阿兄上马能挽弓下马能舞剑；喜欢俊俏的郎君，可不是郗昭自夸，她阿兄的美貌以她上辈子到这辈子所看过的男子来论，那绝对的超一流水准；不喜欢庸俗之流，她阿兄里里外外，从人品到才能，从志向到本领，没一处不是超逸脱尘。
从郗超这边看，在阿昭心目中，她的阿兄那真是天下地上举世无双的人物。而纵观东晋女子，从年龄到才貌到门第，要数出一个如谢妹妹这样出身名门、文能作诗、武能杀贼的姑娘还真不多。阿昭敢说自己的武艺水平超过谢妹妹，可要论起文化水平，谢妹妹那可是著诗、赋、诔、讼传于世，诗集两卷载入《隋书•经籍志》，《全晋文》收其《论语赞》，至今都只会打油诗的阿昭跟人家一比，那就是个渣渣。
心动不如行动！
算算谢妹妹的年龄，哎哟不好，姑父王羲之和谢安可是一对好基友，两人在会稽常一起喝酒一起玩耍，可不要在某个酒酣耳热的时候，两人头脑一发昏，就把谢妹妹和王凝之二表兄的婚事给定下了啊！
谢妹妹是阿兄的！
阿昭猛地坐起身，看到漆黑一片，才想起时辰，作罢，决定明天就去和大父说这事。
【注①】郗俭之父不详，只说是郗超从弟，本文中将其安排为郗迈的儿子。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晋时风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