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便终身》苏拾一

1、她偏生看他不顺眼

　　【她偏生看他不顺眼】
　　铺天盖地的火，灼得郭芙眼睛都睁不开。忽地惨叫声没了，灼热感也消失了。她缓缓睁开眼，眼前一派鸟语花香，嫣红桃树下，一青衣少年背对着她，似在捣鼓什么有趣玩意儿。
　　她掩住嘴，踮着脚轻轻凑上前，只见只黑蟋蟀在瓦盆里窜来窜去，她顿时惊喜不已，“杨哥哥，你又找到只小鬼黑啦！送我可好？”
　　闻言少年轻笑一声，拿着瓦盆准备转身。逆着光，她能看清他卷翘的睫毛，只待看清他全脸时，一道白光闪过，她便跌入了黝黑深渊，只能无助看着少年背影离她越来越远。
　　“不！”郭芙捂着心口从床上弹起身，又是那个梦！从一年前她差点葬身火海起，这梦便伴随了她三百六十五个夜晚。
　　杨哥哥究竟是谁？郭家并未有杨姓亲戚，况且做为上海滩第一帮的大小姐，她又怎会对人讨要只破蟋蟀？
　　头疼！郭芙沮丧地揉揉头，火海逃生后她便落了后遗症，记忆零零散散，只能慢慢拼凑。拼了一年几乎快拼完整了，却唯独忆不起那青衣少年。
　　不多会儿，门外响起婢女的声音，“大小姐，穆先生叫您下楼用饭。”
　　郭芙皱皱眉，又是那个小叫花子，不过把她从火海里救出来罢了，便蹬鼻子上脸了！住在郭府不说，还天天管着她！
　　还未走到饭厅，郭芙便听到了妹妹大笑，她暗自咬咬牙，必是那小叫花子又说些市井段子逗人了。
　　“大小姐。”看到她，穆从之起身为她拉开了椅子。郭芙瞥了他一眼，挑了个离他较远位置坐下，也不言语，闷闷戳盘里的灌汤包。
　　“芙儿，今日海上晚宴从之是你男伴，近来不太平，袭击你的人也未查出，有他护着我安心些。”郭芙才坐下，郭老爷便扔下重磅炸弹，“裁缝说你的定制礼服还未赶制好，来不及送来，一会儿你们去店里取了直接上船罢。”
　　郭芙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也不知穆从之给她爸灌了什么迷汤，不仅提拔他为第一帮堂主，还时不时流露出选他为女婿之意。
　　他不过就是从火海里救了她而已，又不是她求他救人，她何故便要这般去报恩了？想着郭芙狠狠在灌汤包上咬了口，滚烫肉汁顿时喷了她满嘴。她不由得捂着嘴跳起来，眼圈都疼红了。
　　下一瞬，她嘴里忽地被塞了小冰块。她瞪圆眼睛，这才看清穆从之不知何时拿了盒冰块站在她身旁。
　　郭芙呆呆看着穆从之，其实他长得很俊美，待人也极其温和，帮里那些丫头片子全被他迷得七荤八素。可她偏生看他极其不顺眼，没来由得想和他唱反调。
　　若说她性情不好，可她平素待别人却又极好，唯独穆从之，从睁眼看他第一眼起，她便恼极了他，仿佛生来她就应该这般恼他。
　　郭芙不自然别过脸，“你这么快便寻来冰块，莫不是心里一直盼着我被烫着，时刻备着吧。”
　　穆从之微微一笑，“在下略懂武功，自是能很快取冰。”
　　“真以为你是武侠小说里的大侠……”话没说完，郭芙便想起那次火中逃生，穆从之是在她快被烧死时像大侠般从天而降，紧紧护着她死里逃生。
　　然而穆大侠是很挫的大侠，她只是受惊过度修养几天，他本人却在医院躺了半个月，身上烫了许多伤口。

　　【先生有点暖】
　　吃完早点，郭芙在郭老爷目送下随穆从之上了汽车，只是车才驶到大道，她便叫停了车，“穆从之你下去，我不要和你一道坐车。”
　　闻言穆从之眼眸闪了闪，毫不犹疑把她一起扯了下去，对着司机低语几句，司机便一踩油门驶了出去。
　　郭芙跳脚道，“穆从之你是不是有病！”
　　穆从之双手抱头，悠闲向前踱步而去，“在下只是服从大小姐命令罢了，你既不愿同我一道坐车，那便是一道走路了。”
　　郭芙顿时气得冒烟，她咬牙看了看为了搭配晚礼服特地穿的高跟鞋，走就走，穆从之能走，她就能走！
　　只是行至半路，郭芙脚后跟便被磨破了，她素来娇生惯养，何曾穿着高跟鞋走那么远，都是穆从之！不过她才不会和他服软，哪怕是爬着也要爬到裁缝店。
　　这时前方似乎传来声低叹，郭芙正想仔细听，穆从之便回头走到她面前，二话不说蹲了下去，“上来。”
　　郭芙眨了眨睫毛，脱下高跟鞋掰掉鞋跟，看都不看穆从之一眼，绕过他便往前走。
　　穆从之摇了摇头，快步上前一把把她抱到怀中，“既然大小姐看不上我的背，那就胸膛来凑合吧。”
　　猛地被抱到怀中，郭芙没来得及生气，脸就涨红起来，“你……无赖！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穆从之嘴角微扬，“大小姐可要想清楚了，是要在我怀里走还是背上走，没有第三种选择。”
　　因离得极近，郭芙抬头便对上了他那双漆黑双眸，那里面似是盛满了落寞，让她瞬间愣神了，那些呛穆从之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她咬了咬舌头，“背。”
　　穆从之小心把郭芙放下，又轻柔把她背起，再也不多说一句话，步伐平稳向前走。郭芙趴在他背上，先是傻傻看着穆从之脖颈发呆，后面渐渐困了起来，双眼一闭安心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已到了店里。穆从之仍是背着她，一动不动站在暖阳处，晒得她暖洋洋不说，还特别舒服。她已经很久没睡过那么好的觉了。
　　想着她尴尬从穆从之身上跳下来，“既然到了就把我放下来啊，我也没那么轻，你站了那么久手脚都麻了吧。”
　　穆从之摇摇头，示意郭芙别动后，从桌上取过袋子，把酒精纱布全拿了出来，蹲下身仔细替她处理着破皮的后脚跟。
　　阳光倾洒在穆从之专注脸庞上，连细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郭芙顿时看呆了，“你什么时候买了药？”
　　“路过药店顺便而已。”穆从之淡淡道，包扎好后系了个别致蝴蝶结。
　　听他语气淡漠，郭芙撇撇嘴，赌气把脚收回来。这时裁缝弓着腰走了进来，把火红色礼服递到郭芙面前，“大小姐，您试试吧。”
　　郭芙点点头，转身进了试衣间。火红裙子衬得她肌肤胜雪，配上钻石项链，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她深吸口气后才忐忑着打开门，穆从之站在窗边背对着她，似乎在写着什么东西。郭芙下意识理了理裙摆，准备走过去吓吓他，就见裁缝拿着刀冲向穆从之。
　　大脑还没反应，郭芙便已经冲过去一把推开了穆从之，冰凉刀片从她身上划过，刺啦一声，房间里的人都愣住了。
　　“啊！”郭芙赶紧拉住滑到胸前的裙子，白净脸皮涨成了猪肝色，眼睛看天花板看窗户就是不敢看穆从之。
　　穆从之脱下西服披到她身上，下一瞬就毫不留情地掐住裁缝的脖子，但却不直接取他性命。郭芙这才看清裁缝是假扮的，难怪之前都弓着腰。
　　假裁缝被掐得出不了气，只能断断续续求饶，“你一刀……杀了……”
　　穆从之冷冷抬高假裁缝的脸，“你固然要死，只是不能便宜了那双看了不该看东西的狗眼。”
　　说完，只听假裁缝闷哼一句，双眼便流出了血水，已然瞎了。

　　【全能先生会裁衣】
　　通知人来处理完尸体。郭芙还在垂着头思索，之前穆从之分明没动手，假裁缝的眼睛怎么会突然瞎了？
　　“在想什么？”打发人走后，穆从之轻轻敲了敲郭芙额头。
　　“啊？”被敲的地方火辣辣烫，郭芙回过神来，“我是在想晚宴可以不去了，礼服没了。”
　　“可是你想去。”穆从之眉毛微挑，转身出了会客厅，“别担心，礼服我来解决。”
　　郭芙羞赧地裹紧西服，其实她不是想去晚宴，而是想去海边。记忆里她是个旱鸭子，从不欢喜海，可不知为何，从一年前起，她就是有想去看海的欲望。
　　等了许久穆从之也没回来，工作间倒是传来缝纫机声响。郭芙纳闷了，难不成穆从之不是买现成礼服，而是请人回来赶工？那人不知道她尺寸呀。
　　犹豫片刻，她还是没忍住跑到工作间外，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只见明亮房间内，穆从之一手从容裁剪着绿布，一手动作熟稔地捻线。
　　郭芙惊得眼都瞪圆了。穆从之仍是裁剪着布，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这手艺是我独居十六年学的手艺，之前只有一只手，因此现在两只手能分开操作。”
　　听到一只手时郭芙心里咚咚跳了起来，她咬咬牙，“你胡说些什么，你两只手都好好长在你身上呢！”说完她顿了顿，“独居十六年……你现下也才二十出头，原来你那么早便没了……”
　　“要不你怎么会喊我小叫花子。”裁剪好布后，穆从之开始缝起来，见郭芙臊得脸红，他又慢悠悠道，“中途有对待我极好的夫妇收养了我，吃得好穿得好，还有……”
　　说到一半，他脸上浮起极其绚烂的笑容，“那段时光，是我一生最怀念的。”
　　郭芙从未见过他笑得如此幸福，半晌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呆愣愣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穆从之，就连礼服做好了都不知道。
　　穆从之见她看得认真，拿着长裙走到她面前才弯身平视着她眼睛道，“我长得好看？”
　　“好看。”下意识呢喃出来，郭芙慌乱往后退了几步，“是她们说你好看。”
　　穆从之轻笑一声，把长裙放到她手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去换上吧。”
　　也不知是穆从之手艺好还是她身材好，明明是简单绿色长裙，可镜中少女却美得不可方物，肤若凝脂，颜如春花，仿佛这绿色就是为她而生一般。
　　穆从之静静看了许久，从口袋里拿出串圆润，泛着乳白光晕的明珠戴到郭芙脖颈上，“这才是你，我的公主。”
　　没有在意穆从之说了什么，郭芙也不可思议地看着镜中的她，记忆里她不喜绿色啊，衣柜里清一色大红大紫，可现下她却对这绿裙爱不释手。而且穆从之是如何知晓她的尺寸，裙子做得这般合适？“穆从之，你到底是什么人？”
　　此话一出，穆从之仿佛被冻住般，半天没有动弹，他手紧了又松，眼眸发亮道，“你说我是什么人？”
　　郭芙略微思索下，“怪人。”是了，他就是怪人。明明是个穿着破烂的乞丐，却样样精通。
　　穆从之晃了晃，脸上闪过丝失望，继而轻叹着摇头，蹲下身把适才买的平底水晶鞋套到郭芙脚上，“穿上鞋就出发吧，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