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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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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想去遍世界的每个角落,海边去看海浪,花间去赏鲜花,山顶去一览众山,但有一个地方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去的:医院。
陈慧在门外叫景年吃饭,叫了很多声没反应,客厅的景燕山独自一个人给自己到了杯酒,一饮而尽,重重的将就杯子放在桌上:“一顿不吃饿不死他。”说完拿起筷子吃起来。
陈慧又叫了一会儿感觉不对劲,平时即使再生气,景年也会应一声。
她去开门发现门被反锁,又加重力道敲门,并声音也提高,但还是没反应。
景燕山阴沉这一张脸走过来,“咚咚咚”他用力的在门上砸了几下说:“不吃就应一声,让你妈放心。”
继续砸门,依旧没反应。
两人对视,心领神会,陈慧感觉心里堵得慌,景燕山开始用脚踢,边踢边叫景年把门打开。
屋内没有传来景年的声音。
这扇门就像是一个吸纳世界万物的黑洞,连声音都会被吸进去,然后瞬间消失掉,传不到屋内去,传不到躺在床上的景年的耳朵里。
景燕山退后几步,猛的向前冲去一脚踢在门锁上。
昏暗的房间弥漫着一股血腥味,陈慧在闻到血腥味时就大叫起来:“景年,我的儿子……”
像是丧子的母亲,带着恐慌和哭腔大声的吼叫着。
她大步跑到床的位置,这时景燕山也将卧室灯打开,陈慧来到床前,看见景年面色苍白的如同冰雪一般,嘴唇也毫无血色,她心里“咯噔一下”一把将被子掀开。
鲜红的血侵染大片被子,曾经白色的莲花如今也变成了妖艳的红莲,陈慧看着景年手腕处的伤口,看着伤口还在往外溢着血,她脑袋一阵眩晕,顿时倒了下去。
特护病房内。
景年已经醒来,在黑暗中昏迷太久,哪怕一点点的光芒都不能很快适应,他跳动着眼皮,微微睁开眼。
头顶是一个透明的袋子,袋子上印着几行字,那些字很迷糊,他看不清,袋子里装满了红色的液体,它们正一滴一滴有规律的顺着滴管流入自己的身体里,冰冷而妖艳。
像是雨落在树枝上,再从树枝顺着树干上那些粗糙扭曲的纹路缓缓流入地面渗透进土壤,滋润大地的心脏。
景年转动眼珠,看到母亲趴在病床上,发出微微的鼾声。
他知道母亲从来不打呼噜,除非是特别特别疲惫的情况下才会。
他扫视了一圈病房,没有看到父亲。
父亲一直都这样,从小到大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寥寥可数。
没有去叫醒母亲,呆呆的望着袋子里的血液“滴答滴答”的进入自己的身体。
他想起了小可,这段时间思想一空下来就会想起这个女孩子,景年不知道小可和其他女生比起来优势在哪里,但他知道一点,他喜欢她。
她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魅力,是善良?是清纯?是楚楚可怜的生活?还是那种独自承受了数年的孤独的坚韧?
他无法确定这些,他知道的是昨天为了她,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去争取了自己的自由。
换来了现在双亲的担忧,他不知道这么做值不值得,但今后自己不会再被父母牵着鼻子走,不会做那井底的青蛙王子。
又看了看趴着的母亲。
“小可,为了见你,我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
他心里说着,眼角微微湿润,慢慢的又闭上了眼睛。
这时,陈慧的头动了两下,然后抬眼来看了看依旧没醒的景年,将手伸进被子握住景年的手,说道:“你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做这种傻事,你知道妈妈有多担心你吗?乖孩子,快点醒来,妈妈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陈慧已经泣不成声,将脸捂在被子里抽泣着。
泪水从景年的眼角流出来,他没有睁开眼,他不敢睁开眼,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母亲和父亲,他在割腕前就已经预料到了结果,有些事注定会让一些人痛苦。
要么自己痛苦,要么自己摆脱痛苦去让他人为自己承担痛苦。
但他想不到别的办法来让父亲改变对他的管教方式,从小就对自己非常严厉,任何事情都是被安排好的,包括上次自己离家出走,就是为了“逃婚”。
父亲为了利益将合作伙伴的女儿相给自己,并说:“你以后要娶她,她可是王董的女儿。”
简单的一句话,景年没有反驳的余地,他从小就未曾反驳过,已经习惯了被安排,但他已经不设计曾经那个小少年,他有自己的理想和原则。
从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在思想挣扎,很多次那句“我受够了。”冲到嘴边就又咽了下去。
每一次咽下去,心里就多了一些东西,它们不停的积累,等到足够多的时候,它们就会冲破心脏,像凶灵一样游荡在空中,嘶嚎着。
它们叫:叛逆。
“妈,我过几天就要走了,你和爸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景年挨着母亲坐在沙发上,说。
他已经出院了,医生说幸亏伤口不是很大而且送来的也及时才没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出院后的那晚。
景燕山,陈慧,景年坐在饭桌前,桌上摆了很多菜;气氛很压抑,空气像是快要被抽空一样,让人心里难受。
景年看着桌上那盘糖醋排骨,瞬间感觉鼻子酸酸的,这是母亲亲自下厨为他做的。
他看了看母亲,发现母亲正给自己递眼神,景年会意,将目光转移到父亲的身上。
景燕山一个人在喝着闷酒,喝完后想要将被子重重的放下,但在中途动作变得缓慢而轻柔起来。
叹了口气,拿起酒瓶往杯子里倒。
景年看着父亲有些苍老的面孔,不知什么时候鬓角也已经有了些许白发,他隐隐觉得父亲这段时间似乎老了很多,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这段时间时光走的太快了,让印象中威武严峻的父亲在瞬间变得像个迟暮的老人。
心里酸酸的,几次张口却又欲言又止,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往前走,绝对不能在退缩。
“爸,我想出去独自闯荡。”
景燕山仰头正喝着酒,听到景年的话,微微一停顿,随后将杯子里的余酒送入口中,缓缓的,轻轻的,就像一个仰头喝酒的人的画像定格在哪里。
景年在医院就已经对他坦白割腕的原因,并说出了很多年藏在心里的话,景燕山听后沉默了很久;
虽然已经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可能会离开,但没想到他会走的那么急,好像那远方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去。
“走吧,出去闯闯也好。”
景燕山轻轻放下空了的酒杯,低沉着声音说。
景年没有想到父亲的态度,他本以为会受到一顿严厉的教训,但父亲却答应了。
他听到父亲的回答后,笑了,拿起筷子直接夹了一块排骨在父亲碗里,随后又给母亲夹了一块,自己吃了点青菜,说:“爸妈,我吃好了,你们慢用,我上楼了。”
陈慧想要叫住转身而去的景年,景燕山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对她微微摆头,等景年的走后,他才沉声说:“也许,我们都错了。”
“错了,我们哪里错了?”
景燕山没有回答他的话,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这次,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