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珠》照水红蕖

4、第 4 章

　　阿雪不再言语，又信手拨弄琴弦，似在默想心事。祝聆涛立在路中央，只觉得心潮如沸，手足冰冷。正魂不守舍之际，忽听阿雨的声音道：“不想这些烦心事了，时候不早，回去睡吧。”祝聆涛大惊，原路返回已经来不及，但放眼看去，小路两侧山石壁立，连可以藏身的岩石树木也没有。忽而急中生智，闪身躲在了路边的豆角架后。耳听得阿雪和阿雨的脚步声已到近前，却又在豆角架旁停住，阿雨道：“摘两把嫩豆角回去好了，免得明日多跑一趟。”祝聆涛急得额角冒汗，心知两人一旦动手摘豆角，自己清誉全毁不说，今后只怕再没有面目见姑妈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听阿雪道：“黑漆漆的怎么摘呀？再说明日还要和师父去进香，赶不及回来吃午饭的。现在摘下来放到晚上就不新鲜了。”阿雨笑道：“我怎么忘了这回事？也好，明日再来摘吧。”说话间，脚步声已向山下走去。
　　祝聆涛仍躲在豆角架后不敢轻易现身，侧耳倾听半晌，直到两人的脚步声去远，山谷中再无动静，这才悄悄走出。回到屋前，轻轻推了推门，不由得暗暗叫苦，原来阿雪和阿雨进门后已将板门从里面闩住。祝聆涛围着茅屋转了一圈，居然吉人天象，方才为了凉快没有关卧房的窗户。他连忙越窗而入，忐忑不安地钻进了蚊帐。

　　窗下草虫叽哝，溪边蛙声阵阵，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从窗外飘来。清爽的秋夜中，祝聆涛却破天荒地辗转难眠。一合上眼，满脑子都是阿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不由得心里咚咚乱跳。他从前虽读过一些吟风弄月的情诗，也曾见到华山派众师弟师妹中有几对结下了儿女私情的，却做梦都没想过这种事情会落到自己头上。祝聆涛烦恼地披衣起身，却又不敢点灯，只是立在窗前看草丛中的流萤。站了一会，被蚊子叮了几下，迫不得已躲回蚊帐中。躺了一阵，烦恼不已，只好又起来在卧房中踱步，怕别人听见，还要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索性再上床躺下。如此躺一阵，起来遛跶一阵，好容易折腾得有了些倦意，想上床去睡时，天色却渐渐亮起来。他蒙着被子疲惫地躺着，听见屋外开门、打水、烧火的声音，知道不能再睡了。
　　阿雨正在厨房切年糕，阿雪在一旁摘菜。阿雨揉着眼睛对阿雪道：“都怪你，一大早就把人家闹醒。我昨夜梦里做了一首好诗，才要写下来，让你一吵全忘了。”祝聆涛看着两人嬉笑，只觉得奇怪，何以自己一夜未眠，而阿雨竟能睡得着。他忙到门口冰凉的溪水中洗了洗浮肿的眼睛，希望别被姑妈师徒三人发现。
　　少顷早饭做好，每人一盘美味的炒年糕。祝月蘅淡淡道：“阿涛，你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祝聆涛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答道：“是祖父的忌日。”祝月蘅点头道：“亏你还记着，总算是不忘本。”祝聆涛忙道：“侄儿在家时，每逢今日，爹娘也必定会摆起香烛果品，供奉祖父。”祝月蘅打断他道：“快点吃饭，今日你们三个都跟我到方洞进香去。”

　　方洞本是坐落于山腰的一个天然岩洞，善男信女在洞中建起香坛，供奉菩萨，一条惊险的栈道是通往方洞的必由之路。走上栈道，一侧是万丈悬崖，另一边则是潮湿的山壁。数股溪流从岩壁跌下，落在行人头顶，如同急雨一般。
　　到方洞进过香，祝月蘅却不忙着离去，而是带领三人沿栈道继续前行。不远处又有一天然岩洞，摆着几张竹桌竹椅，原来是家茶社。四人进洞落座，只见四面青山连绵，白云悠悠，视野极为开阔。一中年妇人提着茶壶走过来，笑道：“又来照顾我们生意啦？怎么又收了个男弟子？”祝月蘅笑道：“这是我侄子，难得他一片孝心，还惦记着来看看我。阿涛，快见过你吕大娘。”祝聆涛急忙起身行礼。吕大娘冲上茶来，摆了几盘茶食，关切地问道：“阿雪近来还好吧？几日不见，怎么瘦了？”阿雪面色微红，低着头一言不发。阿雨朝她使个眼色，笑道：“师父，吕大娘，祝师兄好容易来一次，我和阿雪带他到前面逛逛去可好？”祝月蘅微微皱眉，道：“也好，去吧。”
　　出了茶社，三人又向前行。走出不远，山风忽然劲急起来，原来已到两山之间。一座百余尺长的铁索桥离地数丈，横跨两山，被山风吹得不住摇晃。祝聆涛走上索桥，向山下看去，一簇簇白墙黑瓦的农舍散落于棋盘般的梯田之间，一条小河环绕村落，几只雪白的羊儿正在索桥下的山坡上吃草。一派江南田园风光，令人神清气爽。祝聆涛不敢看阿雨的脸，只顾观赏山下景致。冷不丁听阿雨道：“祝师兄，原来你是会笑的？”祝聆涛一愣，阿雨接着笑道：“你也很喜欢这里的风景？从你来了这些天，我还以为你是天生不会笑的，原来竟然也会。”祝聆涛愕然不解其意，半晌才明白，大概是自己看到风景佳处不由自主地现出笑容。他脸上的笑意不好意思收回去，又不敢和阿雨多说话，不得已避实就虚道：“华山也有一处和这里十分相像，但两山之间没有索桥，而是一座天然的苍龙岭飞架东西，十分雄伟。”说完壮起胆子，往旁边偷偷瞧了一眼，阿雨却已经转过脸去和阿雪说话了。
　　阿雪靠在索桥栏杆上，眼望天边的白云，神情落寞。阿雨妙目流转，笑道：“祝师兄，阿雪，这里没什么好玩的，不如咱们去含珠阁下棋好不好？”
　　阿雪终于展颜道：“好啊，很久没去，那里也该打扫打扫了。”两人带着祝聆涛下了索桥，往来时的路上走去。快到茶社时，见路边有个不易察觉的小小岩洞，洞中黑乎乎的，石阶又窄又陡，两边石壁上沾满青苔。再往上走，石阶狭窄得仅可容足，山水顺着石阶流下，十分难走。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作者有话说

　　这段写的有点像风光片了，不过本文本来就是那年国庆节放假去雁荡山一游之后的即兴之作。江南，美得令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