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止符[西幻]》落云烟

30、第30章

　　正是傍晚，夕阳斜照，园子里的各色变种月季与蔷薇美不胜收、异香扑鼻。

　　修斯顿在一株呈暗紫色的高心卷边玫瑰前停下脚步，“这是什么？我好像见过。”

　　“路易十四玫瑰。”特蕾西说。

　　这一种玫瑰是近年才培育出的杂交品种，报纸上曾对其大肆宣传，它深紫色的花朵极容易辨认，因此给修斯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对玫瑰的品种没什么研究，除路易十四之外，也就只对萨曼莎略知一二。诺伊斯曾对他提及这种玫瑰，萨曼莎是花型优美的名贵品种，曾被誉为“玫瑰花公主”，毒/药学会每年都会进一些这种花作为花茶的原料。

　　他收到的玫瑰，每一株都拥有近乎完美的花型，花瓣的色泽深红带有绒光，如同华美的红色天鹅绒一般。

　　特蕾西跳到了花坛上往前走，修斯顿要稍稍抬头才能看到她的眼睛。

　　“将军，你不喜欢玫瑰吗？”她走了一会儿，停下脚步看着他。

　　“我……喜欢。”修斯顿呆呆望着她，夕阳就在他们背后，她的眸色是天将暗时火烧云般的深红，又像是烛光下陈年的红酒。

　　“但是，我只要收到一朵就很开心了。”他温柔地对她笑，“九百九十九朵，实在是太多了，直到现在，我这颗心还跳个不停。”

　　他是第一次这样说出自己的感受，特蕾西怔了怔，总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于是移开目光不再看他，沿着花坛继续向前走。

　　修斯顿慢慢跟上她的脚步，“那些玫瑰，我不知道该怎么储存，又不想眼睁睁看着它们凋零。”

　　“可以交给我。”特蕾西说，“毒/药学会的工厂可以将它们加工成花茶、玫瑰酱、精油，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我还想自己留下一些做成干花。”他说。

　　“这个我也能帮你做。”特蕾西很干脆地说。

　　修斯顿侧头看看她，轻轻笑了：“那些花，我真的很喜欢。”

　　“那我以后每年都送你。”特蕾西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

　　“不用这么破费。”他忙说，“那些钱都是你费心经营情报屋赚来的，多留些给自己，买喜欢的东西。”

　　“不行。”特蕾西又不敢看他了，“我赚钱就是想给你买礼物的。”

　　修斯顿愣住了，特蕾西也惊讶于自己的直白，半晌没敢说话。

　　“明……明天我派人去你家，把那些花送去学会的工厂。”过了一会儿，她才勉强开口，“再晚恐怕就要枯掉了。”

　　“好。”他说。

　　片刻无话，特蕾西的裙子时不时会被花坛里的花枝勾住，她扯了扯裙子的边角想避开蔷薇的尖刺，一时没把握住平衡，身体往外倾斜了一下。

　　最终她还是站稳了，正想继续往前走，下一刻身体却不受自己的控制，腾空移动到了另一处，她一时有点晕，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修斯顿将她抱下了花坛。

　　原本将特蕾西放在地面上后他就该立刻松手的，可他却没有，反而更紧地抱住。

　　这样的行为与他平日的表现反差太大，特蕾西几乎傻了，脸被迫贴在他冰冷的衣料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身体被紧紧箍住，双手不自觉地抓着他的衣袖。

　　修斯顿的身体在颤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难以自持的时刻。但是特蕾西听不到他的心跳，也感觉不到他的颤抖，因为她自己也在不停发抖，头脑中一片混乱。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如梦初醒般轻轻放开了她，特蕾西在原地呆站了半晌，松开他的衣袖，退了一步坐在花坛上。

　　修斯顿也愣了一会儿，刚才的行为不能说是完全失控，但总还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竟也会有这样无法自制的时候。他在原地站了站，忽然单膝着地在特蕾西面前跪了下来，微微低下头。

　　特蕾西这下真的慌神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站起身，想扶他起来。

　　“坐下，不用管我。”修斯顿抬起头对她说。

　　他语气温和，态度却不容抗拒。

　　特蕾西一遇到他，平时的气焰基本就要消灭一半，闻言又坐了回去。

　　“那些玫瑰，”修斯顿认真注视着她，“可以理解为你接受我的追求吗？”

　　特蕾西双手紧紧攥着裙摆的衣料，手心里全是汗：“可以啊。”

　　他笑了笑：“可是我还没有正式对你表白过。”

　　“用不着那种东西。”

　　“那怎么行。”修斯顿看了她一会儿，再度低下头，“你就给我这个机会吧。”

　　特蕾西用尽全力，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冷静：“你说吧。”

　　他默了默才道：“我第一次见你，差不多是三年前，在巴黎歌剧院。”

　　特蕾西点点头，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你在对面的包厢里，我当时原本想找英诺森，却无意中看见了你。”他的话音停了停，“那时，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海里空白一片，出现一种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体验。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诺伊斯在旁边一直笑，他说我足足盯着你看了两分钟。”

　　“我当时大约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一时间却不肯承认。”他依旧微微低着头，“可我回去之后，那片刻的记忆却一直纠缠着我，我怎么也忘不了你……后来，我不得不央求诺伊斯，让他帮我制造更多的机会，让我能经常见到你。”

　　这些事，特蕾西不久前从诺伊斯口中听到过一些，但是由他亲口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渐渐出神，连抓着裙子的手都不自觉松开了。

　　“之后，就像你看到的那样。”他抬起头望着她，“我开始频繁地在你身边出现，各种晚会、舞会、宴会，只要是你在的地方，我都会出现，我想多看你一眼。”

　　两人的目光相撞，特蕾西连忙移开眼。

　　修斯顿再度低头，声音有些喑哑，“我逐渐开始明白了，虽然我尚未和你说过一句话，却爱上了你。”

　　“我没法控制自己。”他说，“我想再接近你一些，可是后来……”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

　　后来发生的事给他带来此生最痛苦的回忆，他一点都不愿提及。

　　“还好，你仍旧在。”修斯顿握住她的手，望着她双眼，“我这个人很贪婪，一开始只是希望远远看着你，后来，却希望你能看到我，希望你能跟我说话，再来后，甚至希望得到你的爱，拥有你这个人，哪怕是片刻也好。”

　　特蕾西下意识地想抽回发抖的手，却被他有力的指掌牢牢控制住。

　　“到现在，”他几乎是用一种痛苦的神情望着她，“我竟然希望能一辈子独占你，甚至有时……会对你有些逾矩的想法。”

　　“如果你不厌恶这样的我。”他低下头，“能允许我留在你身边吗？”

　　特蕾西根本说不出话，因为她实在颤抖得厉害，就算勉强开口，恐怕也会因牙齿打颤而口齿不清。直到修斯顿抬头看她，她才连忙点了点头。

　　他笑了，低头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如果此时地上有个洞，特蕾西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钻下去。她认为，自己此刻的脸色大概比猪肝还要红，也不知夕阳的光线能不能为她掩饰一二。

　　“那么，今后就由我来保护你。”他忽然直起身体，令跪姿更为正式，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肃穆口吻说：“我修斯顿·温登，此生供你驱驰。从今以后，我的性命永远属于你。”

　　特蕾西愣住了。

　　他这话分量太重，带有强烈的仪式感。特蕾西绝对想不到他的表白会是这样的，所以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呆呆地看着他，连发抖都忘记了。

　　修斯顿抬起眼注视她半晌，忍不住轻声唤她的名字：“特蕾西？”

　　她一个激灵，倏地站起了身。

　　她平时装模作样都很在行，面对心上人的告白时却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平日的冷静荡然无存，这十几年的脸都在这一天丢光了。

　　修斯顿也随她起身，一时不太敢碰她，只是仔细看着她。

　　他耐心等了许久，特蕾西才出声：“我也有话想说。”

　　他点点头。

　　“将军，你坐下。”她坐在花坛上，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修斯顿依言坐下。

　　“我……”特蕾西忧心忡忡地思考了很久，最终叹一口气，豁出去一般地说：“我从十二岁那年，第一次在报纸上看到你的照片那时起，就有点喜欢你了。”

　　修斯顿僵了一下，转过头去，几乎是震惊地看着她。

　　“我说的是真的。”她的神色莫名伤感，“如果早点认识你就好了，两年前我离开巴黎，要是能告诉你真相……”

　　“没事的。”他安慰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特蕾西却吓了一跳似的，蓦地转过头，睁大眼睛看着他。

　　“怎么吓成这样？”他忍住笑。

　　“……我不太习惯别人碰我。”特蕾西有些发窘地低下头。

　　其实若放在平时，别人不小心碰她一下，她绝对不会有任何反应。可今天不知怎么了，修斯顿的任何触碰都让她有种要原地起飞的错觉。

　　“慢慢就习惯了。”他小心地收回了手，“别这么紧张。”

　　特蕾西看看他。

　　“其实我也很紧张。”他笑了一下。

　　“我看不出来。”

　　修斯顿慢慢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处，特蕾西过了一会儿才感觉到，他的心跳的确很快，快得不大正常。

　　她稍微挣了一下，修斯顿放开她的手。

　　“其实，我的心跳好像也很快。”特蕾西皱了皱眉，大脑短路一般抓起他的手，似乎想重复他刚才的动作。修斯顿呆了一下，手臂僵在半空，没有随着她的动作往前移。

　　特蕾西原地呆了几秒才意识到哪里不对，触电似的放开他的手，双手搁在膝盖上正襟危坐，脸红得像个熟透的番茄。

　　修斯顿忍俊不禁地看了她一会儿，说：“我看出你紧张了。”

　　特蕾西窘迫得不想说话。

　　修斯顿拿过她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脉搏，“心跳的确有些快。”

　　特蕾西侧头看看他脸上的微笑，怎么都觉得他是在嘲笑自己。不过好在她这种不好意思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后就稍微恢复了镇定。

　　“你现在开心吗？”她问。

　　他眸中柔光一片，轻轻笑了笑：“当然。”

　　“将军，我不知该怎么说……”特蕾西慢慢收回自己的手，“在罗马那时，我又让你难过了好几次吧？”

　　“没关系的。”他摇头。

　　“但是，以后不会了。”特蕾西抬起头看着他，慎重地说：“我不会再丢下你。”

　　修斯顿静默了片刻，站起身，再次半跪在她面前，抬眼看她：“知道了，我相信你。”

　　他专注看着她的眼睛，那种痴迷的神情，仿佛整个灵魂都被这双红眸吸走，再也不能留下半点理智。

　　特蕾西的目光不自在地左躲右闪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看向他，仿佛是被他眼中藏着的复杂感情震动了，她没有再移开目光。

　　修斯顿摘下黑色皮手套，用苍白修长的手指替她理了理鬓边散乱的发丝。

　　“你是天使。”他眸光颤抖着，轻声说：“也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