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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正月十五元宵节,江意放了莺歌半天假,许她跟着其他人一起出去逛夜市。

      霜红被魏五娘留下来看屋子,她可怜兮兮地坐在栏杆边,低头看着大堂里准备出门的人群,冲着莺歌摆了摆手。

      莺歌被几个年长的女人围在中间,再外面是几个伙计,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街上早就有听闻教坊里的姐儿们出来逛街的人三三两两地在路边等着,见到他们来了,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楚这些红牌们的模样。

      魏五娘咯咯地笑了起来,抬手把手帕扔了出去,登时一群人哄抢起来,场面要多乱就有多乱。

      “瞧见了,这就是男人。”魏五娘不屑道,挽着莺歌的手往前走去,“人模狗样。”

      莺歌顺从地点头,跟着人流向前走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在一间绸缎店门前停住了。这家绸缎店名叫夏记,卖的都是蜀中的布料,花样奇特美丽,都是各种大朵大朵盛开的花,魏五娘和几个善歌舞的最喜欢他们家的料子做的舞裙。

      夏记的老板是个很和气的年轻人,见着魏五娘来了,便往后面退去,喊了一个收拾得利索干净的婆子来招呼客人。

      “装什么老实人。”魏五娘嘻嘻笑着,娇俏地冲着那男人的背影飞了个媚眼。

      教坊里的人都说,魏五娘是看上夏记的老板了,她也开始走下坡路了,要开始为后路做准备了。

      “这个夏文呐,据说是蜀中夏家的庶子,这家店是夏家嫡长女的,夏文不过就是个铺子管事。我说五娘,你再心急,也要擦亮眼睛看清楚了。这样的人连咱们教坊的门都不够格踏进去,你难道还想倒贴这种穷酸鬼?”一同来的琦琦摇着头,眼里满是嘲讽的笑。

      在大商朝,庶出的子嗣地位之低,几与奴婢无异。只有能入家谱,记在正室名下的,才算是正经的主子,其他的可任由主家发卖责罚。所以本朝鲜少有良家女子愿为人侍妾,多数人都是花钱买一个妾回来,白天干活晚上暖床。

      夏文这样的,大概是因为老实本分,所以被夏小姐指名来管嫁妆铺子,拿的钱怕还不如正经的大管事多。正经的大管事基本也都是良民,名下可以有自己的积蓄田宅,而夏文的一切都是夏家的,夏小姐说什么时候收回就收回了。

      魏五娘脸一沉,冷笑道:“你哪只眼看到我倒贴他了?有这个功夫,多放在你的于公子身上,看看他会不会赎你出去做姨娘!”

      琦琦道:“不劳姐姐费心,就是没有于公子,还有李公子、辛公子,反正妹妹年轻不着急,不如让一个给你?”

      魏五娘哼了一声,布也不买了,一扭身出去了。琦琦慢条斯理地挑着婆子拿来的布料,撅着嘴道:“小莺歌你可别学她,嫁人前都不晓得把人身家打听明白了,就这么一头热地往上冲,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莺歌道:“谁不知道教坊里就数你的耳朵最灵光,别人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呀!”

      琦琦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莺歌一眼:“可不是么,这里什么事我不知道?”

      莺歌被看得一凛,借着挑布料的动作,掩饰着心里的惊慌。她去找云溪的事,琦琦怕是已经知道了。只是琦琦不是个多事的,应该不会和别人说,尤其她还是江意不和,更不会多嘴告诉江意此事。

      刚才琦琦嘴上说的是魏五娘,其实也顺带说了莺歌。莺歌是要被培养做红牌的人,云溪不过是个没混出头的小内监,两人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我知道,你是不想接客。你这样的我见多了,寻死觅活的,求人托脸的,有什么用?除非一根绳吊死了,不然折腾半天,该怎样不还怎样吗?还要多受一份罪!进了教坊,还守着贞洁做什么?多攒些钱财傍身才是要紧!别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这点你要好好和左韶舞大人学学。”

      莺歌小声道:“我在攒钱呢!”

      琦琦失笑道:“你那攒的也叫钱?真等挂了牌,大把大把的银子到手,那才叫攒钱呢!你这样要攒到猴年马月去?”

      琦琦摇摇头,不再说什么,买了两匹布,吩咐伙计一会送到教坊,就带着莺歌回去了。

      莺歌上了二楼,从柳楚、柳西的门前走过,闻到里面有股药味,不由停下来。

      “柳姐姐?”莺歌迟疑了下,敲门轻声喊了句。

      不一会,面带愁容的柳楚开了门,扶着门板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人太多,怕被挤散了,就回来了。”莺歌回答道,“柳西姐姐是不是又病了?”

      柳楚叹了一声:“不是又病了,是上次的还没好利索,前几天下了场雪又着了凉。”

      上辈子差不多就是在这几天,柳西病重被挪到后面的长巷里,当晚就没气了。其实若是能请了好大夫出重金,是能把柳西救回来的。只是柳西这样不红的女人,教坊里多的是,谁愿意在她身上多花钱?

      “请大夫了吗?”

      “嗯,就是常请的王大夫,开了药让养着,听天由命吧。”柳楚无奈道。

      “我,我进去看看她,行吗?”莺歌担心道。

      柳楚看了她一会,才道:“她的样子不太好,你,你别被吓到了。”

      莺歌见到柳西前,还在想到底是怎么个不好,待见到了人,纵然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吓得倒退了一步。

      才几天不见,柳西整个人都仿佛成了苍白的纸人,若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莺歌都要以为她是个死人了。屋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就是点了两炉熏香都压不住。

      “这,这是怎么了?”莺歌吃惊道。

      “大出血。”柳楚红了眼圈,带着哭腔回了句。

      床上的柳西突然动了动,她睁眼看着床边,哑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莺歌有些惊慌道,“我,我去给你请大夫吧。”

      柳西笑道:“已经请过大夫了,治不好了,我知道。”

      莺歌皱皱眉,扭头走了。她从后门出去,跑到长巷门口那家人的院子里,拍了拍房门:“邵姨?”

      一个面容白净的胖乎乎的中年女人开了门,有些惊讶地看着莺歌:“你,你不是左韶舞大人屋里的那个丫头吗?”

      莺歌从门缝里挤进去,对邵妈妈道:“邵姨,柳西病了,你能去看看她吗?”

      邵妈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更多的是惊讶:“我看什么?你该去找大夫。”

      “你也是大夫。”

      两人默默对视了半响,最后邵妈妈先露了怯:“我就知道,江意那女人知道了。”

      “她不知道,是宫里的人告诉我的。”莺歌诹道,反正邹妈妈也没那个胆子去确认,“你是冯太医的女儿,先皇后病逝,替她诊治的两个太医都被砍了头,家里的女眷就入了教坊,男丁去了漠北开矿。你自幼随父学医,一进教坊就治好了前任左韶舞大人积年的旧病,才被调入厨房,嫁了邵管事为妻。这些年你借着出门采办,一直在外面偷偷替人看病赚钱,就是为了打听自己弟弟冯唐的下落。”

      邵妈妈的脸白了,她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莺歌见了,咬咬牙,丢出一个重磅筹码:“邵管事对你不好,他病了,你不肯治他,坐看他被庸医治死。这算不算杀夫?”

      邵妈妈后退一步,坐在炕沿边,被莺歌的话逼到这份上,反而不怕了。她挽了挽头发,冷笑道:“你要去告发我?”

      “不,我要你去给柳西看病。”莺歌挺胸道。

      邵妈妈神色不明地看着莺歌,沉声道:“谁叫你来的?柳家那两个女人没这个城府。你说不是江意,那又是谁?”

      “我说了,是宫里的人。我替他们做事,他们就卖我一个好。”莺歌继续诹道。

      邵妈妈猜疑道:“李公公?他不是江意搭上的吗?”

      “你猜不到的,别废话了,收拾好东西跟我走。你也别想着灭我的口,我可不是你那病鬼相公。”莺歌厉声道,只是这话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口中说出,显得有些滑稽。

      邵妈妈缓过劲来,冷冷地看了莺歌几眼,才从枕下取出一个布包放在怀里,随着莺歌出去了。

      上辈子邵妈妈在外面替人看病不小心治死了人,那人把邵妈妈扭去送了官,教坊里的人才晓得一向闷不吭声的厨房娘子还有这样的来历和本事。

      两人偷偷摸摸背着人,上了二楼进了柳楚的屋子。柳楚见到邵妈妈很惊讶,看到邵妈妈走到柳西床前给她把脉后更是吃惊得眼珠子要瞪出来了。

      邵妈妈看完脉,捏着柳西的下巴,凑近了去看她的舌苔。柳西任人摆弄着,脸上的惊疑之色一点不比自家妹妹少。

      “有点麻烦。”邵妈妈嘀咕道,“药你们是吃不起了,只能扎针,疼且不说,至少要扎半个月才能好。”

      “没事,她不怕疼。你每天就这个时候来,我替你把风,不会让人瞧见的。”莺歌果断道。

      邵妈妈便打开布包,让柳楚拿了蜡烛来,在上面把银针烧了烧,开始给柳西下针。第一针下去,柳西就疼得叫了一声,只是她没什么力气,那声音便闷在了嗓子里。

      一刻钟后,邵妈妈收了针,把手探到被窝里摸了摸柳西的脚,吩咐柳楚给她加了个汤婆子:“这半个月她的脚部绝对不能受凉,不然这针就白扎了,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了。”

      柳楚忙不迭地点头:“明白。多谢您!”

      “别只知道谢,诊金记得付。”邵妈妈板着脸,看也不看她,收拾好东西出去了。

      柳楚下意识地送了两步,然后才转过头,狐疑地看着莺歌道:“她会医?你怎么知道的?”

      还未等莺歌回答,柳楚便自顾自道:“是了,从左韶舞大人那听到的吧?”

      莺歌顺势道:“对,我是假借左韶舞大人的名头请的邵姨,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了啊!”

      柳楚忙道:“我知道。只是,你这样太危险了,要是让左韶舞大人知道了……”

      “先把柳西姐姐的命保下来再说别的,你们能不能想个法子,让柳西姐姐转成杂役?”莺歌问道。

      柳楚犹豫了下,待要说什么,听得外面梆子声响,猛地回过神道:“你快回屋吧,到你就寝的时辰了。”

      莺歌也惊了下,匆匆叮嘱了句,让柳西柳楚瞒好了邵妈妈的事,便急急忙忙回了自己的屋。见江意还没回来,莺歌松了口气,快速地脱了外衣,给江意打了热水放在脚踏边。

      她正在试水温,就听到门嘎吱一响,江意喝得有些微醺地进来了。

      莺歌迎了过去,接过江意的斗篷挂在衣架上,扶着江意坐到了床边。江意脸红扑扑的,怔怔地看着莺歌,轻声道:“你可别怨我。”

      莺歌愣了下,不敢看江意的脸,缩着头道:“左韶舞大人愿意栽培我,是我的福气,怎么敢怨呢!”

      江意就半哭半笑地嘀咕了几句,往后一仰,不省人事了。

      莺歌就着屋里昏暗的灯光,看着醉倒在床上的江意,咬了咬嘴唇。

      怎么会不怨呢?岂止是怨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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